一個月,又一個月。
郭笑雨的消息終于傳了回來,傳到快意門、傳到羞月洞、傳到了巫梨那五個老家伙那里,甚至傳到了無空無名,而傳回來的消息就是:沒消息。
整整一個月,這些人幾乎找遍了天下,去過他們曾居住的無名小山,也回過家山寨,還有郭甜甜住了三十七天的漁村。在那里有人說看到郭甜甜和一個男子并肩跳進了海里。于是無數人幾乎將那片海掏空。但無論怎樣,始終沒有郭笑雨的絲毫消息。
難道這兩個人真的已經死在海里,葬身魚腹了嗎?
子月非也在找他們,但卻僅僅找個一天。并非因為她找到了郭笑雨,而是她發現了一件比找郭笑雨更重要的事情:萬妖之泉開始躁動。
這變化速度之快著實讓讓她措手不及,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如果神翼之風無法開啟,那就只有加固封印。
但憑子月非和五行妙人這點微末道行還做不到此事。所以這一個月里,子月非一直在四處尋找凡飛滄龍曾經的弟子舊部,亦將羞月洞中所有懂得五行妙法的姐妹召集到昆侖山頂。然后便是等,等子月非回來,或者等到奇跡發生。
這一個月轉眼便過去了,奇跡雖然沒有發生,但子月非畢竟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了上百位不知名號的高手。若非高手,子月非請來何用?
昆侖山陰,巫梨五人與羞月洞一眾姐妹早已等候于此。
子月非對那百人同時施禮,說道:“諸位,如今天有異變,人間將亂。我等正道中人,絕不能視蒼生危難于不顧。只望諸位今日能同心協力,為此封印加持。”
人群中走出一人,這人三十左右歲年紀,面容枯槁,顴骨高聳,一雙手總背在身后。身穿青色長衫,腰間系著一條五色的絲絳。上前說道:“若論資質,尊駕乃是吾等前輩。前輩有事用到吾等,吾輩自然竭盡全力。”此人名叫殷謙。是當今少數幾個能夠同時駕馭五行之氣的人,而他能有今日成就,亦全靠子月非種在他體內那一條靈根。
子月非自然認得這人,拱手說道:“那一切,就都仰仗諸位了。”其實這話本也就是客套,這些人既然肯來這里,自然而然都知道要做些什么。子月非這些話不過也只是為撐撐場面,也顯示自己并非倚老賣老之輩。
殷謙應聲道:“要吾輩做些什么,前輩只管吩咐。”
子月非指著那五尊石像說道:“此五尊石像乃吾等先輩已自身化成,只要諸位按照自身力量之屬相將真靈注入其中即可。”
這些人也當真不含糊,應了一聲便很分成五隊分別站在五尊石像之后,各自主掌抵在面前那人背心之上,巫梨等五人站在隊伍最前,當感知到真靈灌注體內之時,便將手掌壓在那石像真靈之上,真靈便源源不斷地灌注其中。
子月非見狀嘴角亦露出一絲微笑,但正當此時,一聲巨響自五尊石像正中傳出,一股滔天氣浪將石像后面的所有人推出七八丈遠。巫梨、郭天翁等人距離石像最近,所以受到的沖擊亦最強,頓時跪倒在地,口吐鮮血。
“怎么會這樣!”子月非亦想不明白。
巫梨雖受了重傷,但這修為見識卻仍比別人高出一些,畢竟他曾是凡飛滄龍首席弟子,不過幾番吐納便已能站起身來。“是,是咱們的力量。”他調勻呼吸,才又說道:“這五尊石像的力量早已融為一體,陰陽互調,五行相生,容不得絲毫外力介入。咱們加之在上面的力量最后都會反彈回來,那力量越強,咱們傷的就越重……”說完又吐了幾口血,看來這一次他傷的著實不輕。
“那怎么辦?”子月非似已有些心急,“難道只有等嗎?”
或許是為了提醒他們不能再等下去,土相方位的石像居然出現一道裂痕!
“除非,”郭天翁說道:“除非有辦法能將咱們的力量,和這些石像本來的力量,融合成一體。否則,真的只有等。”
“那你說,有什么法子?”馬云兒冷笑著問道:“難道把你也變成石像就成?咳咳……”居然也吐出一口血來。
郭天翁道:“本來師父當真打算將我立在這里,可是害怕沒人陪你斗嘴,你們家那口子又什么都順著你。所以啊,就留下了我,換成了這位周師哥。咳咳……”他雖然沒吐血,這一番話說完臉色卻也變了。
馬云兒嘿嘿一笑,道:“怎么,后勁不足了?接著喊啊……”她的臉色也在變,可也在笑。笑得那么開心……
郭天翁想開口,可嘴一張便噴出一口鮮血。他身后一穿著黑衣的獨臂男子笑著說道:“老哥哥,省點力氣吧,別吵了。人家兩口子,動起手來你也是吃虧。”
郭天翁道:“要是我徒弟在,就是他們兩口子一起……”一起后面的話他卻說不出來了,因為他想郭笑雨了。當日在昆侖山頂一戰,郭甜甜不知所蹤,郭笑雨也跟著沒了音信。已經多久了,他幾乎已經
忘了想念。但真正懂得想念的人就會知道,忘記想念就和戒掉大煙一樣,戒了就戒了,但一旦犯起癮來卻會比之前更兇。
“笑雨可能只是陪著甜甜去散心了,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很快就會會里的。”馬云兒黯然說道,這話恐怕她自己也不信。
子月非笑了一下,說道:“放心好了,笑雨絕對不會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巫梨也不相信子月非這樣的肯定。
子月非道:“因為神翼之風還沒解開,他就不能死。”
這話她自己并不相信,但她又必須相信。因為這是凡飛滄龍告訴她的。
巫梨沉了口氣,又道:“或許有辦法,能將咱們的氣融成一爐。”
子月非道:“什么辦法?”
這個地方雖然是山,但名字不叫昆侖,它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而如這樣無名的小山,這位姑娘已經不知翻過多少座,無名的河亦不知趟過條少條。
她亦是在尋找,尋找那些即使找到也不會有答案的尋找。
這條路無顏已經走了很久,從郭笑雨離開之后她就一直在后面默默地跟隨。直到郭笑雨牽著郭甜甜的手跳下懸崖,失蹤于大海,她的跟隨便成了尋找。她是第一個跳進那海里尋找他們的人,但冰涼的海里吹了徹骨的水和不知名的魚以外,卻連一條人影都沒有。從那時候開始,無顏就確定他們兩個一定還活著,但卻有心要避開這里所有的人。
或許她并不確定,否則她不會繼續尋找。她尋找,只是為了確定自己的“確定”。
“請問,”她攔住一位路人,柔聲問道:“你見過一男一女,二十幾歲,男的大概比我高半個頭。”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說了聲:“沒見過。”便繼續趕路。無顏苦笑了一聲,看到旁邊是賣文房四寶的店鋪,便進去買了幾張宣紙和筆墨,然后在店里為郭笑雨畫起了丹青畫像。一個美人本就值得路人注意,更何況是一個會畫畫的美人。
當她專心致志的畫完這幅畫的時候,這店里已經站滿了人。
“姑娘,”這里的老板上前說道:“如果你愿意留在我這店里,每天畫一幅畫,我一個月給你十兩銀子。”無顏微微一笑,道:“我還要找人。”指著畫上的人問道:“你們有誰見過這個人嗎?”所有人都搖了搖頭,無顏便收起畫像,朝屋外走去。
這老板趕忙追了出去,說道:“姑娘,你是不是找人,這個人我認識,我見過他。”
無顏笑道:“老板,不必騙我。我真的在找人,等我找到了他,我說不定會回來的。”
“等等!”那老板說道:“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和一個小姑娘在一起?”
無顏轉過頭,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這老板說道:“當然是真的。你和我來,我這就帶你去見那個人。他在后面的醫館里,那位姑娘受了傷。”
這老板的每一句話都好像說中了她的心事,于是她真的鬼使神差的跟了去。
這后面不是醫館,而是一間小黑屋。
當無顏離開這里的時候,那老板已被扒光了衣服吊在房梁上。眼睛被蒙上,手腳被困住,嘴里也塞了一團不知道什么東西。這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而且這里看上去不像是常有人會來的樣子……
“呵呵,”無顏自嘲般苦笑了一下,“我怎么那么蠢,這樣的謊話也信。”
但那個老板的話的確給了她一切啟發。就算是無顏自己,別說十丈,即使是一百丈高的懸崖,她掉下去也會安然無恙。但那時候郭笑雨卻是有心尋死,絕不會用真靈護住身體。十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水都幾乎能和冰一樣硬,而且郭笑雨一定會拼命護住郭甜甜。或許郭甜甜可以沒事,但郭笑雨說不定真的會受傷。
“醫館!”她露出一個微笑,“就算他們現在不在醫館,至少他們一定會去過。他們那樣的人一定會十分惹人注意,如果他去過那家醫館,那里的老板一定會有印象。”她這樣和自己說著,然后開始逐家醫館的尋找。
從這里找回到那里的漁村,再從漁村找回到這里,然后更遠。
但郭笑雨就好像蒸發了一樣,沒有絲毫的蹤跡。
“我太笨了!”無顏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郭笑雨要去找,當然是去找最好的大夫。白夢兒,他一定是去找白夢兒了!”
那座小山,那間醫廬。只是少了那塊“欲醫病者,跪入此門”的木牌。
比起兩年前,這里的變化并不大。不過白夢兒比那時候看上去更有風韻了,醫術亦更加純熟,白墨的身體也比兩年前好很多,或許是他一直沒放下修行吧,再加上有一個醫術這么高明的女兒,他的身體看上去比兩年前更好了,頭發不但沒有顯白,反而更加烏茂密。
“你說你要找郭笑雨?”白夢兒一邊攆著三七粉一邊說道:“他來過
,不過半個月前他就已經離開了。”
“那他來的時候受傷了沒啊?”無顏關心且緊張的問道。
白夢兒道:“沒有。”
無顏心念一轉,問道:“如果他沒受傷,那他來這里做什么?”
白夢兒道:“是甜甜,甜甜受了傷。他把甜甜帶來我這的時候,其實甜甜也只剩下一口氣而已。我醫了足足七天才救回她的命,不過命雖然救回來了,但甜甜一直都昏迷不醒。但那時候她的傷已經全好了,腦子里也沒有血塊什么的,她醒不過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不想醒過來。”
“不愿意醒過來?”無顏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白墨這時候從屋子里走了出來,說道:“不愿意醒過來的意思就是說,她心中有節,解不開的節。所以她不愿意醒來面對,”
“哦。”無顏點了下頭,卻又忽然抬起頭,“白墨叔叔!”
白墨一愣,道:“你認得我?”
無顏道:“當然認得。只是那時候我在幽冥境界,只能透過望鄉臺去看你們,但你們卻看不到我。不過我聽父親提起過,說你是他見過最專情的人,是您懇求我父親,我父親才將您安排在冰錯身邊,讓您有機會報仇的。后來我還陽了之后還問過父親,您去了哪,父親說您報了仇之后就不知所蹤,原來您在這里啊。”
白墨訝異道:“你,你是無空無名的女人?”
無顏道:“晚輩無顏,見過白墨前輩。”
白墨忙道:“不敢不敢。我也曾聽門主提起過,他有一個在幽冥界的女兒。原來就是你。”
無顏淡淡笑了一下,道:“嗯。”
白墨又道:“你一直在打聽郭笑雨的下落,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無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問道:“那前輩你知道郭笑雨會去什么地方嗎?”
白墨道:“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讓郭甜甜醒過來。他應該是去他們兩個最難忘的地方,那里或許可以幫助郭甜甜,讓她早點醒過來。”
無顏“嗯”了一聲,又喃喃說道:“他們最難忘的地方?”
白墨道:“郭笑雨說過,甜甜最喜歡吃的便是荔枝。這里自然長不出荔枝樹,但他們一起生活過的那座山,就可以。而且隨時都可以。”
“但我早就找過那里了啊,”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哎呀!我是半個月之前找的,那時候他們還在這里療傷!”又轉身和這兩人說了句:“告辭。”便朝山下疾奔而去。
“你說,五足鼎立?”子月非似也覺得這句話有些靠譜。
巫梨說道:“或許五足鼎立可以將咱們的氣息融為一體也說不定。”
子月非又看了一眼鐵盤傷的五個印痕說道:“或許那里就是鑲嵌五足鼎立的地方吧。”
巫梨搖了搖頭,道:“不是,笑雨試過,那里鑲嵌的并非是五足鼎立,而是……”
“而是我這一座‘邪五足鼎立’。”
眾人還未看清是誰在說話,但卻看到一塊黑影從天而降,正落在封印鐵盤正中間。五足與那上面的五個印痕簡直嚴絲合縫,仿佛是高手匠人用心雕鑿的一般。緊接著便是一道人影從天而降,雙腳正踩在邪五足鼎立的耳朵上。
這人身上披著一件純黑斗篷,里面則是一襲白衣,而臉上卻帶著一張黑鐵面具。
這人,不是無空無名又是誰呢?
“是你!”子月非自然認得他,不論過去還是現在。
“是我,”無空無名躍下打大頂,來至子月非面前,“無空無名。”
子月非道:“你來這里做什么?”語氣中充滿敵意。
無空無名道:“我來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不希望萬妖之泉這么早就爆發,就要一切聽我的。”
“憑什么!”子月非吼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無空無名道:“因為郭笑雨信我。”
子月非沉默片刻,說道:“我接受你所謂的幫助,但我仍不信你。”
無空無名笑道:“無所謂,我本來也不是為了要讓你相信。我只是想證明,我比凡飛滄龍要強。”
子月非冷笑道:“你不可能搶過他,永遠不可能。”
無空無名道:“但至少現在,凡飛滄龍需要我的幫助。”
他轉身又回至邪五足鼎立之上,將自身真靈關注其中,原本漆黑大鼎在這一瞬間泛起金光,嘭一聲響,一道氣浪以這大鼎為中心向四周蕩去。四周眾人皆為之一凜,衣衫發際被向后拉得筆直!
“還等什么?”無空無名朗聲說道:“還不快將你們的力量聚過來!”
眾人這才如夢方醒,各自起身,已掌心將自身真靈聚集于邪五足鼎立之中。眾人修為本就不同,五行之間本就存在相克屬性。但不想此刻這五種力量竟當真在鼎中融成一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