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保衛戰
大家可以參看《哈爾濱保衛戰》圖(見107頁),舒蘭和榆樹的這兩支駐軍不僅對吉林的熙洽僞政權有威脅,也實際等於僞軍殺向哈爾濱的兩面屏障。
應該指出的是,“九?一八”事變後,由於時間倉促,撤往錦州和關內的主要是遼寧一帶的東北軍,吉黑兩省的東北軍大多留在了東北境內,想撤也撤不了。這批留下來的部隊,從第22旅到28旅,計有7個旅,已經有2個旅先後投敵了,剩下還有5個旅。
張作舟率領的是這5個旅中的第25旅。
奔馮佔海去的那一路開始很順手,幾乎是輕輕鬆鬆地就攻下了舒蘭城。
除了這次來犯僞軍數量較多外,與日本人在幕後躥來躥去也有很大關係。
一般情況下,關東軍對東北僞軍部隊並不放心,認爲缺乏戰鬥力,必須進行“內部改造”。負責對於琛澄僞軍“改造”的是兩位日軍少佐:東宮鐵男和小野正雄。
別看他們似乎名不見經傳,其實在東北早就“戰功赫赫”了,而且都跟策劃爆破有關。前者在皇姑屯事件中親自按下了爆破開關,後者則在炸柳條湖鐵路時擔任奉天獨立守備隊第1中隊長。這倆小子平時對僞軍進行訓練,戰時負責督陣,逼著士兵們往前衝。
此外日軍的飛機也給抗日軍隊造成了很大損失。在馮佔海部隊包括後來的各類東北義勇軍中,除了原東北軍官兵外,很多人此前在軍事訓練上甚至一片空白。在經過短暫教習後,讓他們趴在陣地上對著射擊還能湊合,一旦遇到日軍飛機轟炸,就不知道怎樣利用地形進行疏散隱蔽了,結果打仗時特別容易慌亂。
拿下舒蘭城,等於是一炮打響,於大頭這個得意,真以爲自己神功蓋世,手指頭動一下,別人就得望風而逃了。
他沒有意識到,馮佔海之所以能與馬占山的大名沾上邊,手上是有牌的,除了衛隊團老底子不錯外,帳下兩員猛將相當不賴。
這是兩位鬍子出身的戰將,一名是宮長海,一名是姚秉乾。
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類似於座山雕那樣的,都得有諢名。比如宮長海叫做宮傻子,姚秉乾喚做姚雙山。
前面說過,馮佔海的部隊,數三種人的抗戰熱情最高,三種人裡面,以原東北軍官兵和鬍子這兩種人爲戰鬥骨幹,而鬍子在其中又最爲悍勇,日僞軍見了沒有不怕的。
鬍子最厲害,這個結果既意外又不意外。
據我分析,這大概跟鬍子本身的“職業要求”有關。因爲那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搞飯吃的。官軍打不贏仗,糧餉總不能少他們的,吃的是“大鍋飯”,而鬍子就不一樣了,你今天打了敗仗,明天又打敗仗,後天還打不贏,那大後天就得餓死。
沒辦法,形勢逼著你提高水平啊。
卻說馮佔海部隊退到一個叫水曲柳的地方就不再退了,因爲守水曲柳的正是鬍子猛將姚雙山。
任憑於大頭怎麼發著狠把腦袋往上使勁頂,對面的姚鬍子就是動也不動,他這才發現遇到更狠的了。
水曲柳是舒蘭縣的一個鎮。名字起得倒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跟此地盛產這種珍貴樹木有關。
水曲柳,水曲柳,那是製作傢俱的上等木材,韌性大著呢,怎肯隨便彎腰低頭?於大頭選這個地方進攻,那眼力也真夠可以的。
果不其然,沒多大一會兒,另一位宮鬍子便從後面摸上來了——雖然被人叫做傻子,打起仗來可一點不傻,還很“刁”。
姚雙山見狀,趁機從正面鼓譟而進,不失時機地發動反擊。
於大頭此時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潰逃。督陣的那兩個日本少佐怎麼攔都攔不住,最後也不得不跟著一塊兒跑掉了。
水曲柳一戰,不僅收復舒蘭,還大挫僞軍之銳氣。
但與此同時,張作舟那裡卻亮起了警報。
遇上這種要命的時候,官軍的戰鬥力往往還比不上鬍子,吉林東北軍就是如此。他們也想拼命,但平時不做功課,臨時想抱佛祖的大腳丫還是比較困難的。
張作舟在慌亂之中給馮佔海寫了封告急信,要他過來幫忙。但等到宮長海奉命趕來增援時,張作舟已經敗退,榆樹縣也丟了。
榆樹縣比舒蘭還靠後,這個地方一丟,舒蘭側背受敵,處於相當危險的境地。馮佔海無奈,只得下令撤退。這一退,就退到哈爾濱周邊去了。
熙洽高興了。在他看來,日本主子交代的任務就快要完成了。
於琛澄尾隨在馮佔海後面,窮追不捨。不僅是要消滅馮佔海及張作相設置的那個吉林省臨時政府,更大的目標還在於摟草打兔子,順帶把哈市也拿下來。
馮佔海退到了哈市以南的阿城。這裡離吉林省臨時政府的駐地不遠,可以對後者起到軍事掩護的作用。
但是不久,他就出了點狀況。
部隊沒糧了。
照理,部隊軍糧是不用軍事負責人發愁的,那應該是地方政府該乾的事,但現在不比往昔了。
找熙洽?這個漢奸政府巴不得你找他呢。
吉林省臨時政府倒是東北軍政當局正式委任的抗日政府,但那是個流亡政府,空架子,加上張作相委派的負責人能力一般,基本上只能混混事,起個象徵作用,要靠他來給馮佔海的部隊籌糧辦餉顯然超出了其能力範圍。
哈爾濱城裡也有政府,但已經宣佈獨立了,而且這幫人各懷心思,有的想做漢奸,有的想逃跑,有的還拿不定主意,總之都不肯出頭幫忙。
馮佔海只好自己動腦筋,想辦法。
幸好在阿城不遠就有一個好所在。
這個地方叫拉林,是個鎮,但它又有一個名字,叫做拉林倉,以其清代開始,官府就在這裡建立官倉,儲備軍糧而得名。
後來連日本人都驚歎拉林鎮產糧之豐富,甚至不惜拿哈市來做對比:大大的拉林倉,小小的哈爾濱。
守著這麼一個大糧倉不可能找不到飯吃。
看過《哈爾濱保衛戰》圖就知道了,阿城和拉林實在相距不遠。
理所當然,馮佔海要帶人去拉林籌糧,結果就在那裡遭到了於琛澄的伏擊。
當年能蒙一向爲人清高的郭鬼子看得起,大頭當然還是有兩下子的,最起碼符合老奸巨猾這一特徵。
他跟著馮佔海追過來後,吸取水曲柳一戰的教訓,並沒有貿然發動攻擊,而是一直蹲在拉林候著。
你不可能肚子不餓,餓了一定會到拉林來碰碰運氣。
馮佔海這次出來,帶了1個支隊(相當於1個營),在被於大頭包圍後只得拼著死命往外衝。在支隊長受了重傷後,才勉強衝了出來。
這時僞軍已經發現馮佔海本人就在這個支隊裡,當然緊盯不放。在阿城的部隊聽到拉林傳來槍聲後,也匆忙趕來增援。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拉鋸戰,馮佔海始終無法脫身。
這時有人出手相助了。
從此,馮佔海的名字將和他緊密相連。
這個人叫李杜。
英雄聚首
現在這個名字可能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了。不過如果我告訴你,當年國共曾一致同意,讓他擔任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就是楊靖宇、趙尚志他們那支部隊的總司令,後因故未能實際赴任),你可能就會對他另眼相看了。
如果說東北軍後期還有較爲優秀的軍政人才的話,李杜絕對可以排到前幾名。
還記得那個幫宗社黨搞“滿立運動”的蒙古叛匪巴布扎布嗎?他被張作霖打死後,其殘部陰魂不散,仗著馬快,仍然時常跑過來進行騷擾。
那時候,李杜已經是吳俊升吳大舌頭下面的一個團長。他看出蒙古殘匪外表囂張,其實已經是黔驢技窮、力不從心,便毅然單騎闖關,在敵營裡一待就是大半個月,愣是把這幫人給說到了投降。
此人長於治軍,在前面的中蘇同江之戰中,我們曾看到過他的身影。經過那場堪稱慘敗的戰役,有的人從此對與外寇作戰噤若寒蟬,輕易不敢再提“抵抗”二字,有的人則繼續過著那種麻木不仁、醉生夢死的生活,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混上一天是一天,當然還有人會臥薪嚐膽,每天想著要從頭再來,一雪前恥。
最後一種人在東北軍中很少,但並不是沒有。
李杜就是一個。
別人無法改變,只能改變自己?;氐揭捞m後,李杜開始對所部進行軍事改革,並特別注重基本動作、戰術意識和官兵關係這三條。
前車之鑑,後車之覆。對李杜來說,同蘇聯部隊作戰那是有血的教訓的。同江一役之所以慘敗,並不完全是輸在武器不如人上面,技不如人,鬥志也不如人,這纔是最根本的原因。
所以自此以後,他對士兵的基本動作練習格外重視。在槍械使用和白刃拼剌等基本訓練方面,當時的一般東北軍軍官都懶得去管,只有李杜每次都要親自督練,決不肯有所馬虎。
士兵知道怎麼打仗了,指揮的人不行也照樣完蛋。李杜在其旅部開辦軍官輪訓班,就是專門抓排以上軍官的戰術意識。他不僅開班,還親自上去當老師,給各級軍官講授兵法,分析戰例,一點一點地提高他們的實戰指揮能力。
官和兵都會打仗了,還需要勁往一處使,擰成一股繩。李杜在這方面同樣做得不錯,很注意得兵之心,平時再忙,也要過問官兵的起居伙食問題。
實踐證明,抓與不抓就是不一樣。所謂“柳營春試馬,虎帳夜談兵”,經過這番整頓,李杜所部向稱紀律嚴明,拉得出,打得響,是東北軍中戰鬥力比較突出的一支部隊。
更爲人稱道的是,李杜還能文能武,在地方治理上很得民望。老百姓甚至在其門口獻上“名垂東北”、“政績斐然”的金匾以及萬民傘、萬民旗,以示敬意。
要知道,在少帥時代,東北吏治是很成問題的,我們只要想一想萬寶山事件的起因以及處理過程就知道了。出淤泥而不染,軍人出身的李杜能把清官好官做到這個份兒上,確實不易。
這一點,就連日本人也看到了,並且一直爲之頭疼不已,認爲由於李杜“實施了相當好的善政”,(其所治理地區)“對於日本勢力的急劇滲透有強烈的反感”。
“九?一八”事變前後,李杜擔任依蘭鎮守使(依蘭縣在哈爾濱以東)兼吉林東北軍第24旅旅長。
這個鎮守使和旅長職務都是張作霖給的,打那以後,他就再沒獲得過任何升遷。
東北軍後期老是說選不出能將,可就這樣比萬福麟之輩不知要強上多少倍的人才,卻不知爲何愣是不入少帥法眼。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選人的。
不客氣地說一句,在這方面,就連人家熙洽都比他強。
當初,日本人極力慫恿熙洽謀取哈爾濱,這位過氣阿哥(熙洽爲清朝皇族之後)還是很有些顧慮的。除了像張景惠一樣摸不清丁超的底牌外,他最忌憚的人就是李杜。
在他看來,李杜的態度如何對他進攻哈市的戰略舉足輕重。如其歸降,將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如其不降,則是一個可怕的勁敵。
從行政區劃上,依蘭屬吉林管——從這裡,你也可以看出張景惠所管轄的東三省特別行政區有多小了,他就管一個哈爾濱市,以下的地方全歸吉林範圍。
熙洽擔任吉林省僞省長後,一面宣佈與南京中央政府脫離關係,一面給李杜發了個函,要求他服從“新政府”節制。
李杜的回覆,就是八個字:拒不附道,堅持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