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君語心便杏眼圓睜,作勢就要將手中利器狠狠刺向雙目緊閉的一國之君。豈料就在這一刻,原本不省人事的女子卻猝然睜開了雙眼, 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兩條胳膊, 猛一下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銳利的簪尖被迫停留在鼻尖上方, 君語心驚愕地瞪圓了眼。
“你沒中毒?!”
明疏影不答話, 只卯足力氣抵著她的手, 然后猛一發力,將她整個人推了開。趁著她跌倒在床邊的空當,明疏影以最快的速度從床上爬了起來, 一溜煙逃到了地上。
“你騙我?!”不久,君語心也重新站穩了身子, 并迅速意識到這一叫她怒不可遏的事實。
不光是這個女子, 還有她的弟弟,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竟然聯合仇人的女兒一道騙她!也騙了天下人!
“君姐姐,你冷靜一些。”
明疏影急急掃視了四周, 很快發現了躺在墻邊的冬苓。事已至此,她知道一切已無可挽回,只能盡力安撫來人的情緒,以防她再做出過激之舉。
“你叫我怎么冷靜?!你騙了我,你和寧天一起騙了我!還裝作好人來陪我!我真是瞎了眼, 才會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
“君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你現在每多說一句, 都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女子歇斯底里地喊著, 終是讓明疏影雙眉緊鎖。
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墻。她無論也不會想到, 對方不但獲知了她的真實身份, 還對皇家抱有這般深仇大恨。早知如此,她當初就不該自作聰明, 好心辦了壞事!
然而,她深知,后悔并不能解決問題,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叫面前的女子尋回理智!
可惜,現實往往喜歡與理想作對。她還沒想好要如何入手,對方就已舉著發簪朝她沖了過來,壓根沒準備聽她一言。
明疏影不得不認識到,她已經沒有辦法將秘密掩藏在這間屋子里。她必須得逃出去,首先保住自個兒的性命,也讓失去意識的冬苓遠離危險。
是以,她一個閃身避開了君語心徑直刺來的一簪子,拔腿就往屋門口跑去。腳底生風地逃出了屋子,她自是叫守在外頭的楚聶怔了神。
“皇上!?”
“楚聶!”
男子疾步迎上匆匆而來的一國之君,顧不得什么“非禮勿視”,便抬眼望向了她背后的另一個身影。
她竟敢對圣上行兇!?
眼見君語心手持利器洶洶來追,被誆騙了的楚聶霎時驚怒交集。
他居然親手將此等兇惡之人放進了皇上的閨房!!!
當然,現在不是懊惱懺悔的時候。楚聶二話不說便箭步上前,輕而易舉地就攥住了女子的右腕,一把奪下了她手中的發簪,并單手將其擒拿。
眼看他凌厲的一掌就要劈向女子的后頸,明疏影情急之下自是來不及多做思量,下意識地便高聲制止。
“楚聶不要!”“住手——”
可她未嘗料想,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會好巧不巧地響起。
兩女一男循聲望去,只見一身錦袍的君寧天正風風火火朝他們走來。
一下朝堂便聽說長姐拿著他的信物只身入宮,瞬間就預感不祥的男子急忙趕了過來。
而當預感成真——變作殘酷的現實映入眼簾,素來處變不驚的他也免不了心下一沉。
他的姐姐,他唯一尚在人世的親人,終究是被血仇逼上了懸崖之巔。
君寧天擰著眉毛來到長姐和楚聶的身邊,一雙鳳眼死死地盯著后者的臉。奈何楚聶素來是個不怕死的,他只盡忠于昔日的九公主——今日的一國之君,只要皇帝不下命令,他就決不會屈服于攝政王的淫威,放走這個出手刺殺皇上的歹人。
是以,男子不甘示弱地與來人對視,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直到定下心神的女帝發了話,他才二話不說松了手。
重獲自由的君語心并沒有繼續追殺目標,因為她見到了她那能夠輕易手刃仇人之子的弟弟。
猛一下抓住了君寧天的兩條胳膊,君語心睜大了眼仰視著他神情復雜的面孔,目光炯炯道:“寧天你來得正好!快!快殺了這個女人,替爹娘報仇,替熙兒報仇!”
豈料來人只擰著眉毛與她對視,好一會兒才沉沉喚出一聲“大姐”。
君語心定定地注視著他的眼。
“刑府的事,是你安排的嗎?”
“是,是姐姐安排的,之前那個沐家的遠方表親,也是姐姐的人,姐姐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君家!”女子直言不諱地說著,還氣息不穩地環顧了四周,卻全然沒有留意到身后女帝那業已生變的臉色,“你看,現在四下都是你的親信,你殺了皇帝,神不知鬼不覺,爹娘和熙兒大仇得報,定能含笑九泉!”
然而,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女子萬萬沒有想到,聽罷她自信滿滿的一番話,對方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眼神里,沒有分毫的殺意,只有滿滿的痛惜。
君語心一下子就變了臉。
“你不愿意?”
君寧天沉默不語,令女子突然松開了他的胳膊。
“你居然不愿意?!君寧天!難道你忘了爹娘的血海深仇?!忘了我君家是如何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弟弟沒有忘。”
可是,他們的仇人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是的,他親眼看著先帝在自己眼前痛哭流涕地求饒,看著仇人的兒子們一個一個慘死旁人之手,看著一代王朝幾近覆滅。
那一天,他望著蒼茫的天際,向他含冤而死卻留下遺訓的父親請罪——父親臨終前所留下的四個字,他終究是無法做到。
但是,一切便也到此為止了。
他不會趕盡殺絕,不會徹底抹煞了君家世世代代傳承的信仰。
忠君愛國。
前者是不可能了,不過,他會為皇家留下最后的體面,并傾盡一生去實現后者。
如此,便也算是告慰了先人的在天之靈。
可惜,他那失散多年的長姐,并未能與他同心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