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真真收拾停當下樓時, 賀雲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看電視。
茶幾上放了一杯熱騰騰的紅糖薑茶,下面墊了棉墊子,顯然是煮茶的人怕這茶會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變涼了。
“還冷嗎?”賀雲聰將電視的音量調低, 轉頭問。
真真搖了搖頭。
“過來喝薑茶。”賀雲聰指了指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
真真磨磨蹭蹭地走到沙發邊, 小心翼翼地坐在邊上, 捧起依然滾燙的薑茶, 小口小口地喝著。
“那個, 我現在可以和外公外婆打招呼了嗎?”她舔舔脣邊殘留的一滴薑汁問。
賀雲聰揚手關了電視,站起身說:“可以。”
真真急忙將手中喝空的杯子放在茶幾上,用力抹平有點皺巴巴的襯衣, 跟在賀雲聰身後上了樓。
賀雲聰上了三樓。
三樓除了一個大平臺外,還有一個大房間。
真真踩著月華照出賀雲聰細長的影子越走越疑惑。
爲什麼外公外婆住的地方不亮燈?難道他們都睡著了?
太安靜了, 安靜的像是被隔滯在現在與過去之間的一個空間。
賀雲聰推開大房間的門, 在左手處打開燈。
燈亮的一剎那, 蘇真真眼睛被突然而至的光線刺的微微瞇起,而後睜開, 倒吸了口涼氣。
房間的佈置非常典雅,但也古舊。
微微泛黃的粉壁上掛著兩張老人的照片。
“外公,外婆!這是真真,蘇真真。她遇到一些麻煩,我想請她住在裡幫我照顧這宅子。她很乖, 很善良, 就是有點沒記性, 過段時間你們就會知道她和我一樣是個很好的孩子了。”賀雲聰在老人們的照片前很認真地說著。
蘇真真有些木然地站在他身後, 過了好一會兒, 她猛地對著照片三鞠躬,說:“外公好!外婆好!不好意思, 要打攪你們一段時間,我。。。我。。。”
真真“我”了半天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纔好。
“蘇真真,要不要打工?”
“呃?”真真愕然擡頭看著賀雲聰。
“幫我照顧這個宅院。屋子每天都要打掃乾淨,院子裡種的花草樹木也要記得澆水,偶爾施個肥什麼的。”賀雲聰摸著下巴說:“這房子的牆好像也很久沒粉刷了,過兩天我買點塗料回來,你重刷一下。。。”
“刷。。。刷牆?”真真張著嘴,下巴都快掉下來。
“你也知道我是住校的,這宅子平時都空著,總是花錢請人來打掃也不方便。既然你現在沒地方住,不如干脆來幫我照顧房子,也省得再花錢出去找公寓。”
真真聽完賀雲聰的話,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發現這是個對她來說很不錯的提議。關鍵是賀雲聰不住這裡呢!她可以一個人獨佔這個大宅,不用想辦法借錢再去租房子,簡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陷餅啊!
“怎麼樣?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真真這次很響亮地回答。
“那好,就從今天開始。”賀雲聰笑咪咪地點了點頭,黑亮的眼睛笑的同窗外的月牙兒一般彎彎。
兩人跟雲聰外公外婆的照片道了晚安,關上燈順著樓梯回到客廳裡。
想到自己是爲賀雲聰打工才住在這裡,蘇真真的心安了不少,她纔不想白佔賀雲聰的便宜,欠了他的人情,估計不是一般東西能償還的。
賀雲聰也心安了不少,雖然他安心的原因和蘇真真完全不同。
帶著蘇真真在宅前宅後轉了一圈,又把屋裡可用的設施仔細交待了一遍,賀雲聰拿起尚且半溼的外套說:“我要回學校去了,你就住剛剛洗澡的那間房,廚房的櫃子裡有面條和雞蛋,明天我會幫你買些吃的送來。”
“恩。”蘇真真點著頭,迫不急待地把他往門口送。
走到院中心,蘇真真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是打工,那就應該有報酬吧?怎麼剛纔賀雲聰都沒提呢?
“晚上記得把門鎖好,有陌生人敲門絕對不許開!”賀雲聰專撿真真不關心的問題說,都不講人家心裡想要問的事情。
“那個。。。”蘇真真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在賀雲聰走到院門口時鼓足了勇氣問:“我的這個打工有沒有報酬啊?”
賀雲聰把她推進院裡,拉上院門說:“和你的房租相抵,正好消零啦!”
“哦。。。”蘇真真對著已經關上的門,呆呆站在院門後,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佔了便宜還是吃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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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一彎半月上西樓。
真真在小院兒裡轉了一圈之後,決定上樓把東西好好整理一下。既然已經決定留下打工,想來是要長住,當然得把自己安置的舒服點。
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雖然薑茶爲她驅散了身體裡的不少寒氣,但度過這麼一波三折的一天之後她已經精疲力竭。坐在牀邊整理衣服,邊整理邊就靠在被子上睡著了。
賀雲聰家的被子真香,有一股淡淡暖暖的味道。對了,是陽光的味道!好舒服!真真在朦朧中把臉擠進柔軟的被子裡,夢見自己和一幫朋友去北京烤鴨店吃大餐,她興奮地點了一大隻肥鴨,又點了東坡肉,紅燒肘子,五香豬蹄,還有香芋鴨架湯!好好吃,好好吃哦!口水順著真真的嘴角一直往下流。。。
鈴——鈴——鈴——
咦?北京烤鴨店裡怎麼會有電話響了?不管它,還是繼續啃肘子!
鈴——鈴——鈴——
好煩啊,到底是哪裡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真真極不情願地從一桌美味中醒了過來,混混沌沌地伸手握起牀頭的電話。
“喂——你好——”她擦著口水對話筒說。
“蘇真真,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喂——請問你是哪一位?”真真迷迷糊糊地對著話筒問。
“拷!我這纔剛走多久?你就又糊塗成這樣了?”賀雲聰在電話另一頭爆走,“我是你打工的東家!!你住的宅子的主人!”
“唉?賀。。。賀雲聰麼?”真真終於清醒了些,“我剛纔睡著了啦,還以爲是在自己家。”
“算了,才幾點你就睡?吃飯了沒?”
“我累嘛!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嗯,”賀雲聰在電話那頭稍稍沉默了一會兒說:“餓不餓?要不要我買點吃的送來給你?”
“啊?不用了!不用了!怎麼好意思這麼麻煩你呢!”真真生怕他又殺回來,連連拒絕,“我一會兒自己去下面條吃,放心,我不會餓著自己的。”
“嗯,那好吧,”電話那端的賀雲聰聲音聽起來有點鬱悶,“吃完再睡,別空著肚子。”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是沒頭腦!”
“你!”蘇真真握著電話一陣氣結,這賀雲聰,就愛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我掛電話了!”
賀雲聰又靜默了好一會兒,蘇真真也不敢真的掛他電話,畢竟現在是在給人家打工呢。
“你——你煮麪條的時候記得擱鹽。”賀雲聰說完就掛上了電話,聲音驀然消失在嘟的一聲之後。
蘇真真對著電話過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那一碗沒放鹽的麪條他竟然還記的這麼清晰嗎?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啊,該淡忘的早已經都淡忘了不是嗎?就像她,她已經記不清那天的雪有沒有染白他的眉梢,記不清那天他離開時冰雪般的眼神。
爲什麼兜兜轉轉又把他倆扯在一起了呢?
蘇真真惱恨地狠狠搖了搖頭,哼哼嘰嘰地將頭埋進被子裡。
淡淡暖暖的陽光般的香氣,清醒時聞起來竟然和賀雲聰外套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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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賀雲聰可能會過來,蘇真真一早就出了門,在學校混了一天,直到天黑纔回城南賀雲聰的宅子去。
先扒在門縫邊瞧了瞧,屋裡黑燈瞎火。太好了!賀雲聰不在!
長舒了口氣,她掏出鑰匙開門進院。
屋子裡很乾淨,和她早晨走時沒什麼兩樣。
中午在食堂跟著小蕓蹭了頓飯,結果這傢伙一直帶著白癡一樣的表情對她說:“真真,你男朋友好帥哦!是高中同學們嗎?真幸福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同學啦!”真真氣乎乎地用筷子撥弄著白米飯,強調道:“只是同學!還是關係不怎麼樣的那種!”
“切,還想瞞我!他自己都承認了!”小蕓一臉不屑地掐住她的臉。
蘇真真苦巴巴地捂著臉,嘴裡含著飯,口齒不清地說:“真滴木油啦~~~”
唉,賀雲聰也真是的,怎麼能在她同學面前亂講話嘛!害她現在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全系的人都知道她蘇真真也談戀愛了!
剛纔回來的路上用小蕓贊助的錢買了點青菜和平菇,平菇青菜煮麪應該比白水面好吃很多。
將青菜洗淨切碎,平菇用手撕成小塊,放在八成熱的油鍋裡稍稍翻炒,灑上鹽,兌水悶煮。
要不要再打個雞蛋呢?真真在要不要吃雞蛋的問題上矛盾起來。
還是吃吧,反正是賀雲聰家的雞蛋,不吃白不吃!
自言自語地做了個鬼臉,真真拉開冰箱的門,也許是她拉門的動作太不溫柔,冰箱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好多東西從裡面滾了出來,落了一地。
“咦?”真真凝神一看,天啊,冰箱裡塞的滿滿的全是吃的!!從蔬菜到水果,再從雞魚到肉蛋,甚至連草莓味的冰激淋和桔子味的芬達都有!
原來賀雲聰已經來過了!昨天他說要給她買些吃的送來,竟然是這麼一大堆!
真真把落在地上的食物撿起,重新整齊地放回冰箱。
這個賀雲聰,一下子買這麼多東西,冰箱都快被擠爆了!
雖然這麼責備著買東西的人,但她還是興高采烈地挖出一包水晶梨來準備給自己做個水果色拉。
咬著MM的巧克力豆,真真哼著歌在客廳裡拖地。
她可不是白吃白住的人,既然說好了是打工,她當然會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刷牆確實難度有點兒大,但打掃衛生和養花種草就難不倒她!
真真哼哧哼哧給房子做完衛生,又跑去院裡給花花草草澆水,順便在花園裡挖了個小坑,把理菜時留下的菜皮全埋進坑裡漚肥。她蘇真真別的本事沒有,從小跟著奶奶在花園裡幹活的經驗可豐富的很。
忙完院子裡的事,真真確實也有些累了,便回房洗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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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住在這樣空寂的宅子裡還真有些冷清呢!
真真將宅子裡裡外外的門鎖都檢查了一遍,回到自己住的房間重重仰躺在牀上。
很疲勞,又很舒服。
用勞動換得住食,讓人心情愉快。
忽然她一骨碌從牀上坐起,從牀頭櫃上取了信紙和筆趴在枕頭上開始寫信。
“晉書哥:
見信好!。。。。。。”
是的,真真只在信紙上寫下了這六個字,然後她就趴在信紙上睡著了。
她有許多話想對吳晉書說,包括她最近的倒黴,包括她現在開始了另一項工作。
此時的吳晉書,已在B大念研究生。
站在窗前望月的他,也正在想著某一個人。手邊的信紙上密密地寫滿了字,月光下隱隱可以窺見信的眉頭上有“真真”兩個字。
我們爲了相聚而分別,爲了相聚而忍耐。
吳晉書知道,忍耐是爲了更好的相聚。
他要等一朵花開,等一片雲舒,等一陣風,等一場雨,等一個女孩長大。
那麼,這個女孩長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