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7-20 8:50:34 本章字?jǐn)?shù):5377
顧非凡溫潤而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溫和道,“藥喝了嗎?雖然是些皮肉傷,也不能輕視,眼看著天就要熱了,小心傷口感染。”
“多謝表舅,只是藥太苦,煩勞表舅讓下人送藥的時候再送些酸梅吧。”無憂眨著一雙無辜的雙眼。
顧非凡一笑,對一旁管家吩咐道,“你沒聽到嗎,小公子在責(zé)怪我們招待不週,若下次你再有疏忽,就等著挨板子吧。”
“是,老奴謹(jǐn)記。”管家慌忙的拱手回道。這些天,小公子都是按時吃飯、睡覺、喝藥,甚至順從的讓人有些意外。
顧非凡靜默片刻,隱去了脣角笑意,又道,“去準(zhǔn)備東西吧。韙”
“是。”管家又一拱手,很快便端來一碗清水,同時兩個伸手利落的侍衛(wèi)將無憂按住,取了一滴血滴入清水之中。
而後,管家雙手將水碗碰到顧非凡身前。顧非凡不語,淡漠的將血滴入水中。等了片刻,兩滴血在清水中卻並沒有融合。
“丞相……”管家欲言又止鏇。
顧非凡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脣角再次揚起冷嘲的笑。飛瀾向來是不會說謊的,而永河也沒有理由欺騙他,他還在希翼著什麼呢。看來,他真的是到了年紀(jì)了,或許男人一到年紀(jì),就希望能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吧。此刻,他真的開始羨慕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了。
無憂脫離了兩個侍衛(wèi)的鉗制,隨意的將流血的手指伸入口中吸允了下。脣角是一抹輕佻的笑,這顧非凡還真夠自以爲(wèi)是,想當(dāng)他爹,他還差了點。
“表舅舅,你會殺了無憂嗎?”他低聲問道,深諳的褐眸卻骨碌碌打轉(zhuǎn)。
顧非凡淡笑,回道,“暫時不會。”
“那無憂可以見孃親嗎?”孩子又問。
顧非凡輕搖了下頭,又道,“目前不可以。”
無憂懶懶散散的坐在窗前,神色淡然,再次雙手托腮看向窗外,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完全不像是被囚禁。
顧非凡哼笑了聲,帶著幾絲嘲弄。果真是君洌寒的種,心性堅韌,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
“無憂,你好好休息,改天表舅舅再來看你。”
無憂皮笑肉不笑的勾動脣角,稚聲道,“表舅舅,我想吃芙蓉糕。京城中只有得月樓的最好吃,你下次來的時候別忘了帶。”
顧非凡腳步一頓,而後低笑著回道,“你孃親也喜歡吃得月樓的芙蓉糕。”
“我孃親最喜歡的是我。”無憂很快的回了句,晶亮的眸子閃過狡黠之色。
顧非凡悶聲不語,起身離開。管家與侍衛(wèi)很快跟隨著消失。
屋內(nèi)轉(zhuǎn)瞬間便恢復(fù)了沉寂,無憂一雙褐眸瞬間冷沉,是一種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沉和冷。
他醒來之後,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人換過,所有的佩飾物件都消失不見。然後,他被困在這裡,他想,在外人眼中,自己應(yīng)該是個死人了吧,他一時還猜不出顧非凡將他困在這裡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也許是藉此得到他孃親,亦或者威脅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無論是怎樣的理由,他都不會讓自己成爲(wèi)任何人的負(fù)擔(dān),他不怕玉石俱焚,他也不怕死,他只是怕孃親傷心。
……
入夜後,養(yǎng)心殿。
君洌寒微瞇著鳳眸,隨手翻看著手中名冊,那是今年的選秀名單,從江南入選時有上千人,經(jīng)過這一層層的篩選,最後只剩下十幾日,單揀出來,個個都是出類拔萃,鶴立雞羣的,只不過,皇宮從來不缺少美貌的女子,只有家世顯赫,進(jìn)退有度的女人才能求得生存,求得榮寵。
“慕容嫣?”他淡聲呢喃著。
“是江南縣丞慕容城的嫡長女,身世的確低微了些,卻是江南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太皇太后欽點。”徐福海躬身回道。
君洌寒淡哼一聲,一個小小縣丞的女兒卻能登堂入室,只怕皇祖母費了不少心思吧,也的確,毫無背景可言的人,才更容易控制。他容不得外戚干政,太皇太后也容不下朝堂中出現(xiàn)第二個莊氏一族。
“將人秘密處置了吧,做的利落些,朕不想節(jié)外生枝。”君洌寒平淡吩咐,握起手邊的狼毫筆,在名冊上揚揚灑灑的落下幾字,而後,將名冊丟給了徐福海。
徐福海緩緩展開,只見名冊上白紙黑字:慕容嫣,字飛瀾。他頓時明白,皇上是想讓慕容將軍頂替秀女慕容嫣的身份入宮。
“敢問皇上,要給慕容將軍什麼封號?”
君洌寒凝視片刻,道,“就淑貴人吧。”
“只是貴人?”徐福海錯愕道。
君洌寒一笑,“總不能剛?cè)雽m就封妃吧,成爲(wèi)衆(zhòng)矢之的,對飛瀾沒什麼好處。”
徐福海賠笑,不再多語。
“研磨,擬旨。”帝王又道。
徐福海絲毫不敢怠慢,躬身上前添水研磨,片刻的功夫,兩道聖旨便發(fā)往了邊境蘭州。一道是大將軍慕容飛瀾奉命鎮(zhèn)守邊境蘭州,另一道是慕容將軍爲(wèi)抵禦外敵,戰(zhàn)死沙場。駐守邊境主將歐陽宏是帝王心腹,他自然懂得帝王的用意。
徐福海明白,半個月之後,這個世界上便再無大將軍慕容飛瀾,有的只是帝王的寵妃慕容嫣。
“皇上,瑜琳王妃……”徐福海試探的提醒,按理說,君洌寒應(yīng)該借秀女入宮的機會將瑜琳扶正。
君洌寒眉宇一冷,反問道,“徐福海,什麼時候朕做事還要你來教了?”
“老奴不敢。”徐福海一驚,慌忙匍匐跪地。
君洌寒高大的身體慵懶靠入龍榻之中,褐眸幽沉,似在深思。許久後,才淡聲道,“你起來吧。”
“謝皇上。”徐福海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從地上爬起,而後,又拱手問道,“今夜皇上不去不去永壽宮偏殿探望瑜琳王妃嗎?”
君洌寒不語,只是微擰了眉心。昨兒個瑜琳剛受了些委屈,洛青纓那個不怕死的女人,竟然敢到永壽宮中挑釁,還將瑜琳推到在地,雖然只是受了些皮肉傷,但瑜琳一向膽小,只怕是嚇得不輕,沒少落淚。按理說,他是應(yīng)該去看看她的,也並非他不心疼她,只是,無憂的死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在兩人之間,他每每見到瑜琳,就會想起無憂燦爛的小臉和那具泡的腐朽的屍體。心裡便會堵得慌。
久而久之,他開始下意識的牴觸與瑜琳相見,雖然,明知她並沒有錯,明知這樣對她並不公平。
“傳朕口諭,洛貴妃罰俸三月,禁足半年,若她再敢徒生事端,朕絕不縱容。”君洌寒冷淡的吩咐。
“老奴即刻去傳旨。”徐福海領(lǐng)命,快步向殿外而去。他早知,帝王對瑜琳是不可能不聞不問的,畢竟,那個女人,他愛了整整十五年。
尚未踏出殿門,身後再次傳來君洌寒清冷的聲音,這聲音中又帶著說不出的隱忍。“廣陽殿那邊,怎麼樣了?”
徐福海知道他提及廣陽殿,問的便是住在裡面那個讓人既心疼又頭疼的女人。“回稟皇上,聽風(fēng)御醫(yī)說,慕容將軍一直不吃不喝,這兩日似乎又感染了風(fēng)寒,藥更是不肯喝,狀況似乎不太好。”
又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而後,他丟下手中奏摺,起身,想殿外走去。徐福海快步跟了過去,很和時宜的喊了句,“擺駕廣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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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進(jìn)入內(nèi)殿,便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咳聲從屋內(nèi)傳來,飛瀾靠坐在窗前,手掌緊捂住心口,不停的咳著。面前是一碗已經(jīng)冷掉了的湯藥,她碰也沒碰過。
君洌寒負(fù)手而立在門口處,冷挑著劍眉看她,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而飛瀾依舊揚著下巴,凝望著窗外天空,對他視而不見。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呆滯的模樣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她這樣多久了?”君洌寒冷淡的詢問。
逸雲(yún)跪在地上,低聲回道,“自從住進(jìn)廣陽殿,主子就一直如此,白天昏昏沉沉的睡著,晚上就坐在窗前看著天空發(fā)呆,奴婢怎麼勸也勸不動。連風(fēng)御醫(yī)也猜不透原因。”
君洌寒沉悶不語,手掌卻不由得收緊。因爲(wèi),他知道原因。
八年前,他將飛瀾帶入孔雀山莊的最初,她就是這副模樣,每當(dāng)夜晚就呆呆的看著天空。
她說:人死後會化成天上的星子。
她說:她的爹爹在天上看著她。
而如今,她每晚守在窗前,是在遙望那顆叫做無憂的星星。
“都退下吧。”他擺了下手,淡聲吩咐。
逸雲(yún)躬身一拜,帶領(lǐng)著廣陽殿當(dāng)值的宮人,紛紛退了出去。
君洌寒走過去,在她身後停住腳步,順著她的視線,仰頭看向天空。這幾日都在陰天,天幕漆黑,星子寥寥。“找到了嗎?”他溫聲詢問。
飛瀾沒有回頭,渙散的目光依舊維持著最初的姿態(tài)。“他躲起來好多天了,一定在生我的氣,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生氣的時候就會躲起來,讓我滿世界的找他呢。”她的語氣很輕,很柔,也很讓人心疼。
君洌寒俊顏些微的蒼白了,輕嘆著道,“他不會生你的氣,瀾兒,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不好的是他,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子。
他說罷,伸手關(guān)起了窗子,“今夜陰天,星星不會出來了,明天再看吧。”
然而,他的舉動卻讓飛瀾突然失控,原本安靜的女子突然焦躁起來,一把推開窗櫺,雙手死死的抓住窗框不放。“不,他一定會出來的,他不會丟棄我。”
“瀾兒,你可不可以清醒你點,爲(wèi)什麼不能面對現(xiàn)實!”君洌寒將她扣在懷中,任由她在他懷抱中掙扎,粉拳零星的落在胸口,他身上有傷,被她這麼一鬧,說不疼那是假的,但即便疼痛入骨,他依舊不肯放開她。
掙扎了半響,許是累了,她靠在他胸膛,悲慟的哭。雙手死死的抓著他胸口的衣襟。這是無憂墜崖後,她第一次肆無忌憚的哭泣。慕容飛瀾的性子太過隱忍,往往痛了傷了,只會一聲不吭的和血吞入腹中,她活的太累,也太壓抑。
君洌寒緊擁著她,心疼的撫摸著她的發(fā),眸中是壓抑的疼痛。“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他在她耳畔,輕輕的呢喃著。
飛瀾哭了很久,哭累了,就在君洌寒懷中昏睡了過去。他溫柔的將她抱回牀榻,手掌輕輕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而後,低頭吻上她柔軟的脣,愛憐的舔舐,溫?zé)岬臍庀ⅲ掏略陲w瀾蒼白的肌膚上,“瀾兒,你知不知道朕有多疼你。”
牀榻上,女子睡的並不安穩(wěn),眉心緊鎖著,似乎在夢中也無法擺脫疼痛。她的小手緊抓著他的,好似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君洌寒坐在牀邊,甚爲(wèi)無奈的笑,溫柔的吻輕輕落在她手背,“傻瓜,朕不會離開你的。”
殿外,徐福海卻急的團團轉(zhuǎn),永壽宮的人已經(jīng)來詢問了幾次,每次都被他搪塞了回去,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眼看著,在折騰一陣子天就亮了,皇上只怕是將瑜琳王妃的生日拋在了腦後。
也難怪,無憂剛剛過世,皇上已被此事折騰的焦頭爛額,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女人,什麼生日。說到底,女人再受寵,也抵不過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徐福海大半輩子活在宮中,看的最透徹不過,女人想要在後宮長久,肚子就一定要爭氣。
此時,永壽宮偏殿,宮女太監(jiān)依舊忙的團團轉(zhuǎn)。
“幼蘭,我這身打扮,皇上會喜歡嗎?”瑜琳溫聲問道,她一襲百褶羅仙裙,飄逸若天宮仙子,額上流蘇輕輕晃動,一雙明眸璀璨如星。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不過如此。
“我的王妃娘娘,這大聖朝您若是稱第二美,便無人敢稱第一了。皇上見了一定會喜歡的,今夜,您可一定要留住皇上,奴婢幫您算了日子,今夜正是孕育龍種的好時候呢。”幼蘭賠笑道。
瑜琳羞怯的笑笑,道,“你這婢子就會胡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幼蘭討好的笑,攙扶著她在桌旁坐了下來,桌案上擺放的菜式,樣樣精緻,都是君洌寒喜歡的菜。
“皇上怎麼還不來呢?這菜都要涼了。”瑜琳微蹙了下眉心。
“主子心急什麼,今夜是您的生辰,皇上定然不會忘記。皇上是明君,此刻只怕還在養(yǎng)心殿批摺子吧。奴婢已經(jīng)讓幼菊去養(yǎng)心殿傳話了,用不了多久,皇上就會來陪您。”
瑜琳淺然一笑,回想著,她沒有個生辰,他都不曾忘記過,即便是她嫁給君灝南的七年,他依舊會想出各種辦法將生辰禮送到她手中,她是女人,她很清楚君洌寒對她的愛。
“娘娘,聽說月餘前,皇上便讓內(nèi)務(wù)府爲(wèi)您趕製生辰禮了,是一件真絲蠶衣,江南織造府的貢品,奴婢曾偷偷見過一次,那水粉的顏色渾然天成,意料薄弱蟬翼,若是穿在娘娘身上,玲瓏的身姿盡顯,皇上一定愛極了。”幼蘭掩著脣,曖昧的笑。
瑜琳羞答答的低了頭,脣角卻掩藏不住笑靨。
然而,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君洌寒依舊沒有出現(xiàn),這次,瑜琳是真的坐不住了。焦慮的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
“娘娘,娘娘。”此時,幼菊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喘著。
幼蘭上前兩步,扳著她肩膀問道,“你怎麼自己回來了,皇上呢?”
“回,回稟娘娘,皇上在廣陽殿,今夜只怕不會過來了。”幼菊吞吞吐吐的回道。
瑜琳的身子向後一仰,咚的一聲便跌坐在椅子上,隱在雲(yún)袖下的手緊握成拳,俏麗的臉蛋有幾分扭曲。一旁,幾個宮女都低頭不語,即便是幼蘭也忐忑的不敢吭聲了。
許久後,瑜琳才勉強擠出一抹笑。畢竟,慕容飛瀾剛剛死了兒子,皇上總該象徵性的去陪陪她,畢竟那個女人曾爲(wèi)他出生入死。
“那皇上有沒有說生辰禮什麼時候差人送來?”瑜琳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