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伶抹著眼淚走出了院長辦公室,躲在門口偷聽的南峰嗅了嗅鼻子,看著林伶哭,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等林伶回到教室,南峰嘩的一下沖進了院長的辦公室。
院長帶著老花鏡,正在批改孩子們的作業,“有什么事嗎?南峰,不敲門可是不禮貌的。”
南峰現在哪兒還顧得上什么禮貌不禮貌的,指著院長大聲說道,“你不要再騙林伶了,她還在相信她的媽媽會來接她,給她失望只能讓她更加難受。”
南峰的話一字一句戳在院長的心頭,院長沒有解釋,而是朝南峰擺了擺手,示意他回去上課。南峰在鼻子里哼了一聲,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其實南峰說的沒錯,拖的時間越長,只會讓林伶受到的傷害越大。
該怎么辦呢?
這位暮年的慈祥老人坐在夕陽里,真希望孩子們可以堅強勇敢的生活下去。
林伶的爸媽終究沒有來過,林伶依舊每天都在香樟樹下練舞,她總說一天不練身體就會變硬的,再也柔軟不起來。可跳來跳去,只有那么一支舞,沒有老師,沒有音樂,甚至沒有大鏡子,林伶也許跳的不如專業老師訓練出來的孩子,可是她在南峰眼里永遠是最美的。
那天是林伶的生日,是她來到孤兒院的第一個生日,那一天,她滿八歲了。院長夫人特地烤了個巧克力蛋糕,哥哥姐姐們也準備了禮物,原本開開心心的生日,林伶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唱完了無關痛癢的生日歌,一份份打開無關痛癢的禮物,分著吃完了無關痛癢的巧克力蛋糕。林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于自己無關,悶悶的一個人躲到了香樟樹下。人前可以裝作快樂,可以肆意的微笑,可是偽裝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真的太沉重了。
一直注視著林伶的南峰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悄悄的從雞舍繞到了孤兒院的大門外,爬上了圍墻,從圍墻跳上了那棵香樟樹的枝椏。
“你在這兒干嘛呢?”南峰的笑臉燦爛的如同婆娑在樹影間的陽光。
林伶嚇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往后退了好幾步,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林伶臉上的淚水都來不及擦掉,“你嚇死我了,討厭鬼!”趕緊轉過臉去,不想讓南峰看到她掉淚的樣子。
“別哭了,你才不是孤兒呢!”南峰呼啦一下從樹上跳了下來,英雄一般站在了林伶面前,拍著胸脯說道,“你還有個哥哥!”
林伶使勁咬著下唇,正好被戳中了傷心事的她,終于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南峰也一時間慌了手腳,“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說……哎呀,我說不清楚了!”
南峰急的抓耳撓腮的,林伶一下子撲到了南峰的懷里,放聲大哭,鼻涕眼淚一起蹭到了南峰的t恤上。南峰先是一怔,后又像是安慰自己妹妹一樣,輕輕的拍著林伶的后背。
“哥哥,你說爸媽是不是再也不會來接我了?”林伶抽泣著說道。
“他們沒有資格做你的爸媽。”
林伶抬起頭,南峰的臉陷進太陽的光暈里,刺眼的陽光讓林伶的眼睛刺痛,卻依舊看得到南峰那張無比認真的面容。
那一年,南峰十二歲,三年前來到孤兒院,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爸爸、媽媽、妹妹,全家人只有去上學的他逃過了這一劫。原本應該被親戚收養的南峰,卻因為親戚彼此推脫,成為了孤兒。小小的南峰第一次知道冷漠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在街上流浪了一個月,沒有生存能力的南峰靠乞討度日。翻垃圾箱,吃人剩下的食物,終于病倒在路邊。幸好去市里辦事的院長發現了他,把南峰帶了回來。一無所有的南峰,今天,終于有了妹妹,看著趴在他胸口的林伶,南峰深深的感受到內心的使命感。這個女孩兒是自己的妹妹,必須讓她幸福!
也許孤兒這兩字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接受,也許有個哥哥是件還不錯的事情,林伶很快便失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孩子就是孩子,天真爛漫,簡單的心思里都裝著快樂。
有了南峰的陪伴,孤
兒院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很快南峰也到了上初中的年級,最近的初中也要到鎮上,南峰很爭氣,調皮的他卻聰明的很。有了妹妹之后,南峰的責任心像是被激發了出來,稚氣的臉上多了幾分成熟和體貼。
初中的課業很緊,鎮上的學校是沒有住宿的,山里也不通汽車,每天南峰都要走來回兩個小時的山路,最難受的還是下雨天,泥濘的道路讓他的褲子鞋子上全都是泥,到了班上自然會聽到不少議論。
敏感的南峰就是在那時起,決定他不能讓妹妹一直待在山里,他們一定要走出去,過上好日子。林伶每天都送哥哥去上學,又站在孤兒院門口等著哥哥回來。在哥哥吃飯的時候打好洗腳水,為南峰洗腳的時候,聽哥哥講學校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哥哥,鎮上是不是很多好玩的東西啊?”看著妹妹憧憬的眼睛,南峰總有說不出的自責。
學習成為了南峰生活的全部,這是他知道的能帶著妹妹走出大山的唯一辦法。就算每天只啃著饅頭,打食堂里最便宜的青菜,就算被同學嘲笑是書呆子,每當拿著全校第一的成績,南峰總是欣慰。
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南峰的成績一直優秀,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高中生活遠不如初中那般清閑,每天還能回家和妹妹說會兒話,每周還能趁休息的時候帶著妹妹去山里玩。
住校的南峰現在只能一個月回一次家,周末變成自習,大大小小的考試都讓南峰覺得壓力山大。鎮里的初中遠不如市里的重點學校,雖然是以全鎮第一的成績考進Y中的,可是第一次考試的排名下來,無疑是給南峰一次重重的打擊。
倒數第六!
這大概是南峰讀書以來得到的最差的一次排名,本是放假的一天,同學們紛紛收拾起行李,離開宿舍。校門口排滿了各種名牌轎車,學校名氣在外,自然是吸引了眾多用錢供孩子讀書的有錢人。南峰去超市買了最便宜的泡面,他并不打算回家,放假食堂里不提供飯,南峰提著泡面和小菜走到宿舍門口。
“哎,聽說那個叫南峰的人不回家哎,你電腦擺在這里安全嗎?”只聽見從門后傳來的聲音,讓南峰懸在門把上的手,又放了下來。
“沒事啦,這個破筆記本我都用了一年了,早就想換了,據說外星人出了新款,不見了正好叫我爸買新的唄。”
兩人說說笑笑的一同拎著行李走出宿舍門,南峰趕忙躲在樓梯角落,裝作剛剛走上來的樣子,兩位室友看了一眼南峰手里的泡面和小菜,相視一笑,提著行李箱下了樓。
注定無眠的夜里,南峰躺在床上輾轉反側,16歲的男孩,卻有著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漸漸褪去稚氣的南峰,越長越英俊,挺拔的身材,俊秀的輪廓,穿著校服充滿著陽光的味道。
打著手電筒,南峰坐在床上看書,好在學校給了他助學金,減半的學費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南峰上學之前囑咐著院長,讓他不要再給他錢了,南峰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學費和生活費的。
如今,南峰才發現,市里的消費水平如此之高,飯菜的價錢幾乎是鎮上的一倍,文具的價格也高的嚇人。吃著最便宜的飯菜,用著最便宜的筆,南峰手里的生活費也用的飛快。
從口袋里掏出皺皺的幾張人民幣,南峰默默的嘆了口氣,想給自己買一本教輔書的能力都沒有。小男孩的自尊心是不允許他把這些個不痛快告訴別人的,幾乎是看著天亮的南峰,一大清早就聽到了宿管大叔在喊著自己的名字。
“南峰,南峰……”
“什么事呀?叔叔。”南峰躺在床上大叫著。
“有人找,快來門衛。”大叔跟著回應著。
從陽臺探出頭來的南峰,迎著朝陽,看見了抱著一個小包袱站在那里的林伶。二話不說,飛奔而下的南峰一把抱住了林伶,他在也沒想到林伶會來市里,會找到他的學校。
“你怎么一大早就來了,累不累啊!”南峰按著林伶的肩膀,關切的問道。
“我……我昨天晚上就到了。”林伶看著自己的腳尖,咬著下唇,她知道這是她的任性,她就這么天天巴著周末,周末到了可是哥哥還是不回來。
站在孤兒院門口等了一天的林伶晚餐時間聽院長說南峰這周不回來,林伶就再也忍不住了,扒了兩口飯就回房間去了,因為想念哥哥,躲在被子里哭的傷心級了。
趁著大家都睡著了,林伶偷偷摸摸的包好了自己平時留下來舍不得吃的零食,溜出了孤兒院。
夜里的山路格外難走,漆黑的樹林讓林伶害怕,突然掛來的一陣風,吹得樹枝沙沙響,就能讓林伶害怕的捂著耳朵瘋狂的往前跑。心里一直默念著哥哥,這才把這條路走完。
等在鎮上的公交車站臺,口袋里裝著自己偷偷剩下的零用錢。坐在站臺一直等到天亮,才等來了第一班去市里的車。
“院長知道你出來嗎?”南峰聽著林伶哽咽著說完這一路的艱辛,把林伶攬在了懷里,緊緊的抱著。
林伶把臉埋在南峰的胸膛,搖了搖頭,不敢把頭抬起來,看著哥哥,怕哥哥的責備。
“你在這里等一下。”南峰走進了門房,跟宿管大叔商量著,撥通了院長的電話,先讓他們安心。
“這小丫頭,怎么一個人跑到市里的!”院長夫人搶過了電話,焦急的聲音溢于言表。
“人沒事就好啦!”院長勸著夫人,好讓林伶別受到責備,“那你就帶著林伶在市里玩玩,晚上我們來接她。”
“玩什么玩,別耽誤了南峰學習。”雖說都不是親生的孩子,院長夫人對每個孩子的照顧都勝似親生骨肉。
“不麻煩院長了,我送她回來。”南峰說著,心里好像盤算著什么。想到林伶一夜沒睡,現在還在臺階上坐著,南峰說了幾句就掛上了電話。
終于找到哥哥的林伶,心里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正抱著小包伏,靠著玻璃,頭一晃一晃的,已經開始打瞌睡了。
南峰看著林伶的睡眼,紅撲撲的小臉蛋,不禁揚起了嘴角。南峰走到林伶身邊,把林伶背到了宿舍。
“哥,我想你……”趴在南峰的背上,林伶懶懶的說道。
躺在南峰宿舍的小床上,南峰抱著林伶,林伶睡得格外香甜。
“哥哥,等下。”南峰睡醒了,想著給妹妹找點兒吃的,宿舍里只有泡面,舍不得讓林伶吃這些,便想著去校外的小餐館里給林伶買個飯,正要出門呢,林伶呼啦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叫住了南峰。
“怎么了?林伶。”南峰轉過身來,看著林伶。
“我帶吃的來了。”林伶趕緊爬下床,對雙層床還不習慣的林伶,抖抖索索的,好不容易下來了,從桌上拿起了那個小包袱,打開來遞到南峰面前。
“這是從家里帶來的紅薯和土豆,院長媽媽給的零食我沒舍得吃,給你帶來了。”林伶紅撲撲的小臉,把紅薯遞給南峰,“哥哥喜歡,紅薯,我吃土豆。”
此時,南峰啃著涼掉的紅薯,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大概是餓了的緣故,只是水煮的土豆,林伶也吃的特別香,一大塊一下子就吃完了。南峰把手里的紅薯遞給林伶,林伶推脫著,“這是哥哥的。”
南峰頓了頓,想著妹妹這么辛苦從山里到市里,小小的人兒走的這么艱辛,就為了和他待在一起幾個小時。南峰又何嘗不想念林伶呢!
“快吃吧,哥再煮點兒泡面,吃完了哥帶你出去玩兒。”南峰說著把泡面拆開放到碗里,撒上作料,倒上開水,速食面的味道慢慢散開。
林伶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南峰看了直笑她小饞貓,“你胃不好不要多吃。”南峰把泡好的泡面用小碗盛好,端到林伶面前。熱乎乎的面條還冒著熱氣,林伶呼啦就是一口,燙的直叫喚,又一下子吐到了碗里。
“你慢點兒吃,燙!”南峰趕緊把碗拿開,幫妹妹擦沾的到處都是面湯。
“沒事,哥。”林伶一邊擦著嘴,眼睛還一直盯著裝著泡面的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