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宮大殿內。
百官列隊,三呼萬歲。
承乾帝在龍椅上落座,眼神威嚴的往殿內掃視一眼,發現許多人臉色不好,一個個有些急躁的有事要奏的表情,承乾帝眼眸偶爾會落在一個官員身上,盯上許久方才轉移到另一人身上,那些人被看得莫名其妙,后背流汗。
“眾位愛卿何事如此焦急?”承乾帝慢條斯理的問道。
祁袁清立即出列,手捧奏折?!皢⒎A皇上,臣有事要奏?!?
“說。”承乾帝沒有讓李兆宏將奏折拿上來,直接讓祁袁清當場將事情說明。
“臣遵命。臣所說之事與長樂郡主昨日一事有關,長樂郡主殺害了南潯驃騎將軍,此事臣認為不能姑息。長樂郡主雖說為救北辰王,但柯越畢竟乃南潯國將軍,他死在北定國要如何跟南潯國交代?”
祁袁清話因還未落下,禮部尚書柳河也出列了?!皢⒆嗷噬?,此事臣有話要說?!背星垡粋€眼神示下,柳河繼續說道:“南潯驃騎將軍劫持北辰王有錯在先,長樂郡主為救北辰王而傷害到南潯驃騎將軍情有可原。倘若別人在北定國犯事劫持了當朝王爺,北定人還坐視不理,那百姓會如何想?亂劍之下誤傷總會有失,南潯將軍在北定國如此做乃失禮在先,臣認為長樂郡主做法雖有些過激,但并非大錯?!?
“按柳尚書如此說,因救人而殺人是可行之舉了?拿我刑部這些條例是否都要法外容情才行?”祁袁清一聽有人替蘇錦瑟說話,立即出聲反駁。
祁袁清現在雖被降為刑部侍郎,但卻一直行尚書之事,承乾帝用意明顯,大家也不會存心招惹。
“按照刑部條例,劫持當朝王爺又該如何治罪?”柳河一直是朝廷的老派官員,保持中立,一切以國為本,蘇錦瑟這件事情上他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此時,蘇錦瑟可謂說是占盡了理,先不論柯越身份如何,劫持王爺,謀害王爺,兩條罪名下來足夠賜死柯越,蘇錦瑟不過是先斬后奏,省掉了刑部的審查,直接動手殺死了柯越。
如今柯越之死會在早朝上引起議論不過礙于柯越身份,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柯越只是個將軍,這個罪他是逃不掉的。
祁袁清被柳河嗆聲一句,一時沒能說出話來,但卻有人站在祁袁清這邊,出列反駁柳河。
“此言差矣,兩國和談不斬來使,此次雖不是和談,但柯越奉南潯皇帝前來祝壽,斬殺柯越豈不是給南潯武勛帝臉上打一巴掌嗎?南潯近年來國力已經遠超北定,一旦因此事開戰,柳尚書是文官不用上戰場,但我們這些武官卻得豁出性命去保衛家國,柳尚書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兵部尚書李源說道。
“臣附議,長樂郡主這些時日里,行事囂張,已經讓眾人有所不滿,現在更是鬧出這么大的事,萬萬不能寬恕。”
“臣附議,望皇上酌情處理?!?
“臣附議。”
七八名官員喊著附議出列,局勢瞬間轉變倒向祁袁清那邊。
蘇磊站在前方,看著出列的官員中基本都是皇上與太子那派的人,心里一琢磨給自己的人打了個眼色。
“皇上,臣認為此事不妥,責罰長樂郡主豈不讓人誤會北定對王爺安危不重視,那百姓會如何想,連王爺安危都得不到重視,誰人還是顧及百姓安危?長樂郡主此舉雖說有錯,但站在北定律法來看,長樂郡主其實更為在禮?!崩舨渴汤扇f諺潘在一種異議聲中站出來為蘇錦瑟行徑辯解。
隨后又有幾人站出來,蘇譽見狀放下心來,他與錦瑟間必須要在表面上做的決絕,才足以讓父皇取信,越發是她危難之際,他越是要按捺住焦急站在相反一面,他等于是藏匿在背后的以備不時之需的存在,瞞過父皇,日后真出大事他即便幫錦瑟說話,也不會惹人懷疑,只會當他是站在為國謀利的意圖上出發。
蘇磊有手段且想趁機籠絡錦瑟,確實如所料那般他的人會站出來替錦瑟說話,如此一來勝負還不一定。
蘇譽緘默其口,平靜的看著官員們為此事爭論不已,承乾帝亦是皺眉,蘇錦瑟此舉雖說會得罪南潯,但有柯越先動手在先,南潯以此為由出兵攻打并不厚道,反倒容易讓人詬病,他要蘇錦瑟擔其罪責,不過是出于私心。
那日被蘇錦瑟的氣勢所震撼,讓他明白蘇錦瑟在擁有朱雀符這件事上,底氣太足。
原本他還有所懷疑,蘇錦瑟手里是否有朱雀符,畢竟自皇兄死后朱雀符一直未出現過,僅憑蘇錦瑟一言而信全部絕無可能。
蘇錦瑟三番兩次對他派出去的人出手,龐翎的死打消了他些許疑慮,卻無法全然消除,哪怕此刻承乾帝無法完全相信蘇錦瑟手里有朱雀符,他要親眼所見!
這次他要逼著蘇錦瑟拿出朱雀符才行,放任她一再囂張行事,卻不見朱雀符現身,蘇錦瑟以為他如此好蒙騙嗎?
承乾帝猛地在龍案上一拍,打斷爭吵的官員?!胺潘粒∧銈兎胚@里是什么地方,如此不成體統!”
“皇上息怒?!卑俟龠@才意識爭論過于激烈了,紛紛跪下。
“皇叔這是唱得哪一出?”蘇錦瑟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乾坤宮,左右打量兩旁官員兩眼,好笑的發問。
蘇錦瑟在早朝時就已入宮,她一直在旁邊的議政廳聽著乾坤宮動靜,等待著好時機。
見蘇錦瑟不請自來,承乾帝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但卻未曾發作。
蘇錦瑟面容有些疲憊,略施粉黛,遮掩住略顯蒼白的面色。
走上前,蘇錦瑟恭敬的朝龍椅上的承乾帝行禮?!皡⒁娀噬希噬先f歲萬歲萬萬歲?!?
蘇錦瑟自小沒跟承乾帝如此正經的行禮,但這次她先把態度擺低了,為昨日御書房一事給承乾帝一個臺階下。
“平身?!背星垭p目嚴謹的看著蘇錦瑟跪地不起,道:“你這是作何?”
“錦瑟特來向皇叔請罪,昨日錦瑟委實著急這才擅闖皇宮,雖說錦瑟擔憂弟弟安危這份心值得贊揚,但擅闖皇宮終歸是錯,皇叔若是不原諒錦瑟,錦瑟不敢起來。“蘇錦瑟輕咬著下唇,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請求長輩的原諒,君臣禮儀反倒演繹成叔侄情深。
蘇錦瑟話音剛落,李源便不滿出聲。“郡主只認擅闖皇宮一罪,不認為殺害柯越有錯了?”
蘇錦瑟回眸望向李源,卷翹的睫毛又垂下,半響抬頭不解的問道:“此舉何錯之有,還請李尚書賜教一二?!?
“郡主您殺害他國來使,放眼古今,郡主乃唯一位做過這等事情的人,北定與南潯交好,郡主此舉不就等于毀了兩國情義,給南潯出兵的理由嗎?”李源慷慨激昂的指責蘇錦瑟所做的錯,但蘇錦瑟卻是聽的越發糊涂了。
那雙漂亮的眼眸里少了算計,浮現出疑問來,蘇錦瑟如同一個虛心受教的孩子,聽完李源的話后思考許久,李源的責怪好似打在棉花上有去無回了般,讓人繼續生氣也不是,等著蘇錦瑟出聲也不是,李源心里憋著一股氣只能咽回肚子里。
“李尚書所說不對,柯越謀害北辰王,罪該致死。方才祁大人說了,不能法外容情,既然無法容情柯越觸犯死罪就該死,本郡主所為算是給了他一個解脫,不至于進刑部受審遭受皮肉之苦,只不過是早死與晚死的區別而已,有何不妥呢?”蘇錦瑟頭頭是道的說完還故意反問李源一句。
剛才李源附和祁袁清的話蘇錦瑟聽的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她用祁袁清的話反駁李源,李源否定她就等于將祁袁清先前的話給否定了,祁袁清堅持己見那便成了蘇錦瑟這邊的立場,而他若反駁可就顯得自相矛盾了。
“那郡主該如何與南潯交代?”李源被蘇錦瑟一句話給逼上絕路,只能不談蘇錦瑟殺人之錯,將話題引到最終的問題上。
“本郡主需要有何交代,即便柯越乃南潯將軍,在北定觸犯了律法自然得按照北定規矩辦事,根本不需要交代?!碧K錦瑟冠冕堂皇的回答。
“南潯死了個驃騎將軍,豈會善罷甘休?”京兆府尹劉春洪適時出聲。
“南潯有何理由不罷休,真論有錯,錯在南潯將軍,往大了說是南潯國要謀害我北定國王爺,便是追究也屬南潯不仁在先,本郡主不義在后,北定國沒找南潯國要個交代已是寬厚為本,南潯還占理了不成?”蘇錦瑟說話時,雙眸熠熠生輝,句句說得讓人無法反駁。
俗話說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是不無道理的。
眾人都看在眼里,是南潯將軍劫持了北辰王在先,而后蘇錦瑟在做出各種應對之策,如何看蘇錦瑟眾多行為都事出有因。
放百姓眼里來看,這事就是南潯人欺人太甚了,在北定國京城敢劫持當朝王爺,倘若換做在南潯,那北定人還能好過?這影響傳開了,可不單是個驃騎將軍欺人太甚,乃至南潯皇帝名聲也將連累,諒南潯皇帝不敢追究此事責任!
“郡主的意思是,人你殺了,但你沒錯?郡主你身為女眷,便是柯越有錯,也該交由刑部審查清楚,才能定罪,郡主這種行為純屬參政,越刑部行事?!逼钤迓犔K錦瑟將話說的那么滿,一點悔改之意也無,加之上次被蘇錦瑟陷害讓他官降一級,心里怨氣難平。
蘇錦瑟筆直的跪在原地,承乾帝不說原諒蘇錦瑟昨日行徑,看著蘇錦瑟跪著與人爭辯。
官員中不乏與蘇錦瑟有怨之人,他坐山觀虎斗,樂意得很。
“祁大人可是對事情原委不了解?皇叔圣旨所寫,可先斬后奏,難不成祁大人行駛的職責比皇上還大,本郡主得到圣旨后還向你請示?”蘇錦瑟故意將語速放慢來,雙目如炬的盯著祁袁清慢條斯理的責問。
話音未落,祁袁清猛地朝承乾帝磕頭,口中直呼冤枉。“皇上,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忠心耿耿?”蘇錦瑟陰陽怪氣的重復一句,隨后冷笑一聲,無奈的搖頭諷刺道:“是啊,祁大人可真夠忠心的,忠心到在皇叔壽宴那日,居然敢在后宮內與妃子茍且,這般忠心當真令本郡主刮目相看。”
蘇錦瑟一語驚人,承乾帝臉綠了,頭頂有青煙冒出。
祁袁清臉僵了,眼中怨恨劇增,而百官聞之色變。
祁袁清突然官降一級,誰都不明其中何意,只當是承乾帝暗中吩咐祁袁清辦事,未能辦妥惹怒了承乾帝,這才降職以示責罰。誰知這里面還有這些彎彎道道在其中,前朝官員與后宮妃子茍且,這不是在皇帝的面子上抹黑嗎?祁袁清只官降一級這于理不合呀。
祁袁清在朝中官品不太好,但他有手段,這些年身居刑部尚書一職,處置過無數犯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陰狠與戾氣,饒是武官也不愿多招惹,何況是文官,所以祁袁清暗地里有些什么事,大家三緘其口權當無傷大雅給濾過去了。
乾坤殿內氣氛瞬間凝固起來,百官大氣不敢出一聲,連眾位皇子都惶恐的跪下了。
蘇錦瑟左右看看情況,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咬著嘴唇露出個無知的表情,期期艾艾的說道:“皇叔您沒將此事說出來啊,我還以為……”說道最后蘇錦瑟一副做錯事說不下去的模樣,識趣地閉上了嘴,拉聳著腦袋跪在殿內。
承乾帝看著蘇錦瑟那副不精明,欲語還羞的模樣,險些被她給氣得吐血。
她以為,誰都有膽子將皇家丑事往外說?
她以為,他會昭告天下他的臣子在他頭上添了抹綠?
“皇叔,您別不說話,錦瑟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隨便亂說了?!碧K錦瑟瞧著承乾帝整張臉緊繃起來,但臉上的肉卻是一顫一顫的,面色變了又變,一副隨時都可能被她氣到中風的癥狀,她還不怕事的擺出乖巧模樣誠懇的跟承乾帝認錯。
“給我滾?!背星勰槺锍闪素i肝色,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來,余音未散,承乾帝端正坐直的身體一個踉蹌,靠在龍椅上。
“皇叔,您沒事吧?”蘇錦瑟著急的站起身來,正欲上前關切,蘇磊伸手拉住蘇錦瑟,對她搖搖頭。
蘇錦瑟心里通透得很,她斷然不會上去,不過是借機起了個身而已。
蘇錦瑟看看承乾帝模樣,再看看拉住她的蘇磊,頓時輕嘆一聲,對身后不遠處跪著的祁袁清說道“祁大人你這次可是將皇叔氣得不輕?!?
聞言,滿朝百官全都傻眼的看著說這話時的蘇錦瑟,眼帶擔憂,面色猶豫,純真無辜的表情配合她這句話,一時讓人不禁錯覺,惹承乾帝如此生氣的人不是她蘇錦瑟,而當真是祁袁清一般。
蘇磊急忙起身,跟承乾帝告罪一聲,隨即拉著蘇錦瑟離開了乾坤宮,擔心她再繼續說下去,承乾帝真有可能當場被氣到吐血。
萬事皆有個不能操之過急的理,蘇磊是自然不能放任著蘇錦瑟如此胡來,否則承乾帝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按祖訓蘇譽將以儲君身份登位,屆時他想要反得在蘇譽登位之初,一旦蘇譽坐穩皇位要反奪位得再謀劃多年,而一旦計劃提前可能出現無數紕漏,對他計劃不好。
蘇錦瑟離開,百官還是不敢作聲,方才爭論著蘇錦瑟對錯的官員,這會全部噤聲,再大的事大得過皇上的妃子與官員茍且?
承乾帝不愿再提茍且一事,狠狠等了祁袁清一眼,那一眼看的祁袁清不禁打了個寒顫,卻不敢出聲,匍匐在地壓低了呼吸。
承乾帝強壓下心口涌上來的血氣,草草對蘇錦瑟所做之事做了定論,退朝離去。
“快去叫御醫。”李兆宏扶著承乾帝走下階梯,立即小聲叮囑身旁的小太監。
承乾帝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還有些顫抖,顯然是被蘇錦瑟那一下給氣得不清。
承乾帝回到乾清宮,臉色依舊難看得很,一想到蘇錦瑟腦袋頭痛得厲害,心里血氣翻涌,胸腔內的怒火無處發泄。
“皇上,您喝杯茶順順氣?!崩钫缀甓松弦槐瓟』鸬牟杞o承乾帝。
承乾帝看了那杯茶一眼,卻沒心思喝,他哪里還喝得下什么茶?蘇錦瑟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事情抖露出來,滿朝文武都知道了他臉面何存?若非需要祁袁清的地方還不少,承乾帝恨不得將祁袁清推出午門斬首,而蘇錦瑟更是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才能平復他心中怒氣與郁結。
“皇上,您消消氣,這長樂郡主故意這么做,不就存心要讓皇上臉面無光嗎?皇上您要是真生氣,豈不是著了長樂郡主的道了?!崩钫缀昀^續勸著,勸的話都是些承乾帝能想得到的皮毛。
承乾帝想了想,接過茶喝了一口順順氣,真被蘇錦瑟給氣倒就便宜她了。
蘇錦瑟,這次朕倒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朱雀符在手,一再觸及朕的底線權威,若是沒有北辰王府休想好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