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兀自對著窗外發(fā)呆,已是傍晚時分,夜色漸濃,漸漸可以聽到外面噪雜的聲音,也許嶽百川的家產(chǎn)正在查抄,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他的逝去只不過是與他有關(guān)的人的傷痛,與那些抄家的人,無礙。
只聽得外面一陣慌亂,“娘!”“夫人!”吵鬧聲一片。
我想起下午嶽夫人的神情,趕忙奔出去,“怎麼了?”我拉住子軒問。
他搖搖頭,“嶽夫人,突然病情加重,去了。”
“什麼。”我兀自站在那裡,一陣眩暈。
“筱言”子軒立即扶住我,“我沒事,讓我去看看她。”我轉(zhuǎn)向子軒請求。
“好吧。”他嘆了口氣。
我正要進屋,芙蓉衝了出來:“都是你害死爹,又害死孃的,我要殺了你。”她勒住我的脖子,我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芙蓉!”凌雲(yún)喝住芙蓉,把她拉開一旁,扶住我。“咳咳咳……”我一邊咳,一邊起身要進屋,擡眼看向屋裡,玎寧正俯身在嶽夫人身邊:“娘,玎寧不要娘死,要娘活,娘不要離開玎寧,玎寧以後不再惹娘生氣了,娘——”
“娘!”被凌雲(yún)架開在一旁的芙蓉也撲過去跟玎寧抱成一團,哭聲彷彿穿透了我的心臟,我看著凌雲(yún),他的眼裡都是強忍住的淚水,握住我的手臂的手緊了緊:“我們暫時不想見到你。”隨即轉(zhuǎn)過身去,走向牀邊,又轉(zhuǎn)身回來,遞了一封信給我:“這是娘留給你的。”我張口欲說些什麼,看到凌雲(yún)從未如此冷的眼眸,我只是張了張嘴,又閉上。
“筱言,你還是先離開吧。”子軒把我拉開一旁。“請節(jié)哀”對凌雲(yún)說。接著帶我離開。
出了院子,我奔向府外,卻一跤跌坐在雪地裡,想要爬起來,卻再次跌倒,趴在雪地裡,想要支撐起身子,卻一絲力氣也沒有。
“筱言。”子軒伸手要拉起我來,我看著他,忍住眼淚,起身,顧不得一身痠痛,甩開子軒的手,奔出院子……
我要逃離這裡,這裡不是我的家,我要找我的爸爸媽媽,我不要在這個時空裡面呆了。我要回去!
“筱言。”子軒拉住我,“你要去哪裡?”
“帶我離開,帶我離開好麼?”我撲在他的懷裡,“我不要在這裡了。”
“好,我們走。”他撫了撫我的頭,用我的手帕拭乾我的淚。帶我上了馬車,一路上我就這麼僵坐在馬車裡,子軒駕著車,我手裡拿著看完的信,只能任眼淚橫流,
“筱言:
未曾想你可以原諒我,過往都已如雲(yún)煙,我們所做的對的錯的,只盼不要給你們留下不好的回憶。這一生,嫁與百川,不管對對錯錯,我幸甚。羽君是百川一生摯愛,他隨她而去,是他的幸福。我只我命不久已,若能追隨百川而去,也是我的幸福。我深知自己命不久已,有些話,怕來不及當面與你說,只能留書與你。
百川所犯之罪,實由我爹引起,父之過,子女自當承受。只願我們的生命可以換的一切的結(jié)束。
一生唯願可伴百川左右,百川已逝,至此我方明瞭,百川這一生與我一起,不能陪伴羽君實是苦痛。
百川把你託付於我,我不能完成他的囑託,是我辜負他,但願閻君面前他可原諒我。我此刻將芙蓉與玎寧託付與你,望你可以作爲孃親的心情,可以做她們的姐姐,原諒我這個貪心不足孃親,要你的原諒,還要你的承諾。
雖初見你,但知你是個有慧根之人,定會允我的不情之請。
唯願你們的一生都平順,幸福。”
嶽夫人真是病情加重麼?
想起下午她說話的神情,只是心裡一涼——或許,她早就做好準備,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吧。一個病重之人,若無求生意識,只怕華佗再世,也無回天之力……
馬車停下,眼前是那未斷的斷橋,爲什麼斷橋未斷,人卻都走了?
看著那滿眼的雪,難道這就是斷橋殘雪的意義?
腦子裡此刻是兩個癡心的女人,一個不怨,不恨,一個幸甚,隨他而去,一個無奈的男人,爲了她的性命,獨自承擔所有罪責。三個人無可奈何的一生,一個獨自到老,兩個雖然相守不相親……
爲何情字總是傷人?如果羽君沒有愛的那般深,如果嶽夫人沒有動情,如果嶽百川無情些,世間是否就不會有這許多苦痛呢?
曾經(jīng)深愛過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彷彿傷疤再次揭開,好痛——此刻看著斷橋,心彷彿被撕裂,想起分手的那天,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偶爾聽到的那幾句歌詞,彷彿刺入心頭的刺,此刻拔了出來。
誰讓你心動
誰讓你心痛
誰會讓你偶爾想要擁他在懷中
誰又在乎你的夢
誰說你的心思他會懂
誰爲你感動
如果女人總是等到夜深
無悔付出青春
他就會對你真
是否女人永遠不要多問
他最好永遠天真
爲她所愛的人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
總是爲情所困
終於越陷越深
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
她可以奉獻一生
爲她所愛的人
“只是女人,總是爲情所困,多情不似無情苦,多情不似無情苦……”我只顧自己喃喃的,在雪地裡亂步走著。
“筱言”子軒拉住我,我看著他,“爲什麼大家總是受傷,爲什麼大家不能開心的在一起,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他們都走了,就剩下我自己,爲什麼要我來面對這些問題?”
“你告訴我啊,爲什麼啊?”我抓住子軒的手,哭喊著,再也無力站住,只拉著他的衣角,蹲在雪地裡。
莫羽君,嶽百川,嶽夫人,三個爲愛所傷的人,到底誰得到了幸福,又到底誰對了,誰錯了?芙蓉,玎寧,兩個同樣對端木子軒癡心的女人,值得麼?
我這個時空的過客不該留下什麼,也不值得子軒待我若此。我,哪裡來哪裡去,我終會消失,如同今日這兩個生命一般。我什麼也不該留下……
站起身來,走到橋邊,突然漫天飛舞起雪花,我張開手臂,仰起頭,迎接著漫天的晶瑩,真想隨著這雪花兒一起飛舞,消逝,也許,眼前一切,不過是夢一場,或者,明日醒來就會不同。
可,這不是夢。
“筱言”,子軒走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凌雲(yún)他們會受到什麼樣子的責罰?”我冷靜的問子軒。
“凌雲(yún)曾經(jīng)在御前立過功的,可能會降職,至於芙蓉她們……”
“她們會怎樣?”我急切的問道。
他思索片刻,答道,“可能是要入宮的。”
“不能不去麼?”我問道。難道等待她們的只有這條路麼?想想那樣的深宮,那樣單純的玎寧。
“筱言,你也許也是要跟她們一起入宮的。”子軒無奈的搖搖頭。
“這算是證明莫筱言是他的女兒麼?”我幽幽的說道。
“筱言。”子軒扶住我的肩,轉(zhuǎn)過我的身子,看著我。
沒想到,等待我的,竟然是宮門……
“子軒,”我頓了頓,篤定的看著他的眼睛,宮門,也許就要隔斷一切吧,“我不能給你什麼,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有些東西,我給不了的,別人或許可以給,我不值得他等,也再沒自信給他要的幸福。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麼,”他把我擁住:“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個人會永遠爲你守護,不管發(fā)生什麼事情,我希望你可以第一時間想到我,來到我身邊。”
就讓我最後一次享受他的溫暖的懷抱,這片刻的溫存。他會忘記我的,他會有他的幸福,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更何況是宮門呢?他,可以忘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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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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