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荷忙著侍弄窗臺上的海棠,都謝了,纔沒幾日,就都開過,又謝過了,我竟錯過了它的花期。清晰的記得,我數著海棠的蓓蕾,他在一旁笑看著,花都謝了,賞花兒人呢?
“姑娘看什麼呢?”小荷停了下來,笑看著我,接著自己又答道,“花雖然謝了,不過這葉子倒也好看,一片片的晶瑩剔透的?!爆F在雖然太后的旨意還未下,他們待我卻像半個主子,我有些不適應,好在這裡的人並不多,只是有小荷陪著我,她總是在說話,她一直說著,我便一直聽著,不再胡思亂想。
我看著笑嫣如花的她,想著曾經我也在花旁笑著說過的話,想著那個擁著我看花開的人,心中只是泛苦。
“可是要喝水?”她看我只是愣著,就問道。
我搖搖頭,比劃了個手勢表示我要出去走走。她點點頭,說道,“中午日頭大,走一會兒就回來吧?!?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踱到院子裡,雖然已是夏初,可也許是因爲在山裡,這裡卻透著涼爽。
太醫斷出我不能發聲的第二日,臨風便帶了我出宮,匆匆的離開那裡,我彷彿落荒而逃,逃得倉皇,乾脆,卻不徹底。或者不在那裡,會好很多,至少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東西,不會碰到熟悉——最好。
一切都是我不熟悉的,但一切都是我喜歡的,記得上回來的時候,是臨風帶我來看桃花,都這麼久過去了,花兒早該謝了,停住了走向桃園去,只是站在院子裡呆呆的時而看著天,時而又低下頭看著這院子裡地上的小蟲,只是什麼都不想。每日在這山裡裡呆著,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頰,只覺得像夢一樣,或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醒了,或者醒了的時候,我就回去了,回到那個讓我爲了房子車子工作論文犯愁無比的時候,或者那些擔心才讓人覺得踏實,可這終歸不是夢。
轉過前院,在拐角處,卻看到了一片小園,就像凌雲家的那個小園,這園子裡光線極好,石伯正在侍弄他的花草。我看了會兒,只是不知道這滿園子開的正豔的花是什麼名字,白色的,團團簇簇的,盤在藤上,湊在一起,開的很是熱鬧,香氣滿園,甚是好聞。石伯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看著這花,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這荼蘼花一開,就再沒有別的花了。”
聽到這話,心頭一震,“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边@就是荼蘼花?看著開的旺盛荼蘼花,蝶兒在花間飛來飛去,春逝夏至,不過轉眼——
知道荼蘼花代表什麼嗎?
因這荼蘼花總在春天過後,夏之初始纔會開放,所以荼靡花開也就是一年花季的終了。荼蘼花開青春已逝。荼蘼花開,自古無數詩句都用來表示感情終結。人們總說愛到荼靡,不過是因人一生最刻骨銘心的情愛也如同這荼蘼花一般,開過之後,再無絢爛,愛過之後,或者再沒有心去愛。沒想到荼蘼花開時,卻正是我們的愛終結時。
不願看這滿眼的荼蘼花,只是繼續走著,遠遠的聽到舞劍聲,看去時才知道是瓔珞,我沒有走進前去,我知道她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很討厭我。她沒有對我說過,但是我看得出,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不喜歡我??吹剿臅r候,我突然想起一句話,美人如玉劍如虹,只是沒由來的想起,本以爲或者生在古代便可以享受快意恩仇的生活,可,天縱不遂人願。來到這裡,總有萬般無奈纏住我,不得救贖,我竟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想想以前的自己,我竟也討厭起自己。
“晚上姐姐會來看你。”她看到我,收住劍,對我說。
我停下腳步,對她點點頭。
“既然你已經答應嫁給主子,你就不要傷他的心?!彼戳宋野肷危f道。
我愕然站住,本以爲自己看起來……,她都看出我的難過,臨風呢?怪不得這幾日未曾見過他,總是對著一個根本不願去接受自己的心的人,又怎願意面對。
“我不管你爲了什麼嫁給主子,你既然是主子的人,就不許你傷害他?!?
驀然站在那裡,想著我曾說過的話“奴婢願意?!蔽艺f過的,我願意。
我呆呆的聽著,既然都答應了嫁給臨風,我又爲何多一個人傷心,就算假裝,我也該裝的好些,至少讓他知道,我在努力。
回到屋裡,小荷正拿了筆墨紙硯,見我進來,笑著說道,“以後有什麼就儘管寫到紙上?!?
看著那羊脂玉筆,我見過的,臨風的,他呢?看著小荷笑意盈盈的擺放著東西,我們本是同樣年紀,怎麼我竟覺得自己好似老了許多,沒想到只是半月,就覺得像過了許多年一般,還未年輕就已老去……
飯都擺在桌上,我看著小荷擺飯,只覺得一個人吃的太過淒涼,對她示意一起坐下吃,她慌忙的推辭,“這不合禮數的?!?
我見她這般,拿了筆立刻寫到,“一個人,太冷清,你跟我一起,我方吃的下?!?
她見我這般寫著,思慮半晌,點點頭,“我再去拿碗筷?!?
我笑著點點頭,看著桌上的菜,今天又有幾樣不同的的,桌上的菜色每日都在變換,大都很清淡,漸漸的我喜歡的幾樣便經常出現在桌上,我想應該是小荷細心的緣故。她總是在吃藥的時候給我備下幾樣甜點,雖然甜,但卻都並不甜膩。
今天的飯因爲有人陪著吃,看她吃的香我也吃了多半碗米飯,小荷又給我盛了碗當歸枸杞湯,我也喝了半碗。飯後她喜氣盈盈的收拾著碗筷,嘴裡還哼著小曲,我看著她這樣快樂,心也漸漸鬆了下來。
入夜,紅葉來了,只是見她,卻未見臨風,小荷領了她進來,她坐在我面前,我伸出胳膊讓她診脈。
她搖搖頭,看了看小荷,
小荷笑了笑,道,“我給你們去準備些果子,待會兒再來。”
我看著她,微微笑著看著她,只是等著她要說的話。
她卻只是看著我,不坐下,也不說話,我拿過筆,疾疾的寫著,“怎麼了?”
紅葉看著紙上的字只是搖搖頭,坐了下來,猶豫了半晌,道,“看你這樣笑著,我在想到底該不該幫凌雲問你這句話?!?
凌雲?我繼續寫著,“你說。”
她嘆了口氣,道,“他讓我問你,可是真心做的選擇?!?
我猛地怔住,真心,自然只是因爲真心要他好,可這樣的真心,卻只能傷了他的心,或者也讓凌雲不能接受。紅葉見我這般神色,只是搖頭,“看你這般神色,竟然跟睿親王一個樣子?!?
我心下驀地一空,紅葉看著我,嘆了口氣,道,“凌雲帶我去睿親王府診病,我……”
診???他病了?心裡慌亂成一片,手中的毛病“啪”地落在紙上,墨色暈開,染了一片……
“別慌?。〔皇撬?!”紅葉忙說道。“科薩國的大皇子與二皇子來了,那天去睿親王府是因爲隨行的女眷身子有恙,宮中的太醫不便去,我纔去的。”
想著不是他,我努力平緩著自己的情緒,可心一但慌亂哪能說靜就靜的下來,科薩國的大皇子,二皇子?
我在紙上寫著,“可是□□和蘇赫?”
她點點頭。
蘇赫來了,可我現在的樣子,怎麼去見這位老朋友,我還是當初那個傻里傻氣快樂無邊的我嗎?
兀自發愣,紅葉看著我,問道,“既然這樣擔心他,你又是爲何要推開他?”
我只是看著她,拿起筆來,又放下,不知如何作答,最後還是放下了筆。
“我見了睿親王,看起來跟平日一般無二,可說話時總是分神,”紅葉看著我,緩緩的說著。我心頭一悶,聽她繼續說道,“走的時候,經過他的書房,只看著他只是手中不知拿著什麼,兀自出神。”
聽著她說著,眼前恍惚閃現出他的模樣,再沒有笑,只是僵硬的表情,我不能繼續想下去,只是拿起筆,頓了頓,狠了狠心,寫下,“長痛不若短痛,過些日子,就都好了?!?
“看來這是你真心的決定了?!奔t葉蹙著眉,“凌雲讓我告訴你,若不是真心的,一切還來可斡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只是怔怔的,還來得及麼?一切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我不能後悔,突然想起以前玩遊戲的時候,有時候,走錯關鍵一步,接下來滿盤皆亂,剩下的只是隨便玩著,等著這局輸掉重新再來,可這不是遊戲,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可誰能告訴我到底錯了麼?
看我不再回答,她沒有再說什麼。
“你若真心對南親王,那就好好把身子養好。”紅葉一邊給我診脈,一邊說著。
我點點頭,努力笑笑。
她放下手,幫我把衣袖放下,繼續說著,“你這失語之癥,多半算是心病,不要想太多,好好待自己。會好的?!?
我拿起筆,寫著,“不要告訴他們!”
紅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我用眼神哀求著她,她點點頭,說道,“好吧?!?
我拿起筆,寫著,“謝謝你,紅葉?!?
她搖搖頭,“與我又何必講這些?!?
晚上把頭上的簪子撤下,收在妝盒裡,準備睡下,打開妝盒,心突然一沉——怎麼不見了?
把妝盒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長命鎖,簪子,臨風給的檀香盒……
“姑娘找什麼?”小荷見我翻找東西,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我只是著急,比劃半天,“方形的?”小荷一臉疑問,“是帕子麼?”
我見她不解,忙找了筆來,卻驀然看到那不是就在桌上,剛剛看過的,未曾收起來的,那封信。
我忙收了起來,放在心口,還好,還在。
“找到了?”小荷問道。
我一時緩不過來,只是點點頭,眼睛和心頓時都酸了。
可信雖在手,相望不相守,對月空自悲,又有何用?
愁痕滿地無人省,露溼瑯玕\影。閒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
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爲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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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樂——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