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森的耳邊似乎再次響起了那首知更鳥之歌,“我是知更鳥”這句話如同詛咒一般開始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男孩冷冰冰的眼神再一次將他拖入寒冷、孤寂的恐怖深淵中。
而一臉慘白的劉定嘉卻已經墜入了無邊無盡的痛楚之中。他的眼睛雖然還睜開著,但是人的精神卻仿佛已經偏離了軀體。
劉定嘉只感覺自己走進了一條黑暗的、布滿暗紅色流漿的古怪隧道,腦海中巨大的轟鳴已經完全變成了巨獸的粗&喘,一聲接著一聲,催促著他,逼迫著他,要他一直向前行走。
驀然,仿佛有聲音在呼喚他,警告他不可以繼續前進,告誡他隧道的彼端不是逃避者的光明。他應當回頭,再痛苦也要回頭,只有直面那頭巨獸和它的聲聲怒吼,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冷冷清清的臉上恢復了血色與情感,劉定嘉懵懵懂懂地看著詹姆森,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竟然覺得這個一貫大大咧咧的劍士,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似被恐懼包圍了一般。
“沒事吧?詹姆森?”劉定嘉完全不知道詹姆森是被他“嚇”成這樣,竟然伸出手在對方貼得頗近的臉上連拍了數下,關切地問道:“你在害怕嗎?”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吧?
“我覺得你很可怕!”臉上突如其來的觸感讓深陷恐懼感中的詹姆森猛然驚醒。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反常,詹姆森站起身,用力地按了按男孩的腦袋:“你知道你剛剛的樣子很可怕嗎?簡直就像個死人!”
——“是誰殺死了知更鳥?”——
詹姆森話剛出口,腦海中猛然冒出一句話,恐怖的是,他竟然跟著念出了這句話。
猛然聽到故鄉的語言,劉定嘉幾乎被嚇得跳起來。震驚之下,小矮個立即抓住詹姆森的衣領,死命地搖晃:“小子,你剛剛說什么?”
“什么?”詹姆森卻是徹底傻了,剛剛的自己簡直就像被附身了一樣,竟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連他自己都聽不懂。
“不要裝傻——‘是誰殺了知更鳥’,嗯?”劉定嘉顯然誤以為對方也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甚至可能就是來自同一國的“同胞”。他原本應該更謹慎地向詹姆森確認才對,可是在這個異世孤獨生活了這么長的時間,委屈也受了不少,忽然聽到這么一句熟悉的話,他的心情已經不是驚訝可以言說的了。
可是,詹姆森的回答終究讓劉定嘉失望了:“我不知道,這種語言我好像在哪里聽說過,但是毫無記憶?!睖蚀_地說,他腦海中關于“知更鳥”的記憶都像被切碎了一樣,凌亂瑣碎,忽然出現,然后消失,他甚至抓不住那些偶爾浮現的記憶片段。
“可是……你說出來了啊剛剛!”劉定嘉有些絕望地看著站起來的高大的男人,而后氣餒地垂下了腦袋。
盡管詹姆森的否認讓劉定嘉十分失望,但是他的心中卻還是保留了一份希望:即使詹姆森不是來自天朝的同胞,但是他剛剛說出的那句話分明就是天朝語言,或許他該相信這是一個暗號,一個同胞穿越到這個世界,為了聯系到其他的穿越者,而留下了這個暗號,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同伴在。
只是,為什么要用“知更鳥”呢?對此劉定嘉百思不得其解,他覺得《歡樂頌》更能喚醒全部的穿越者的“靈魂”啊。
“那么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相比于劉定嘉忽而激動忽而失落的情緒變動,詹姆森已經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與儀態,抓住最重要的關鍵問向劉定嘉。
劉定嘉還能說什么呢?他當然只能裝傻到底,一臉天真地疑問道:“不知啊,這不是你說出來的話嗎?我聽不懂才故意那么問的,還想詐一詐你呢?!?
詹姆森會信他嗎?信他才有鬼!
“你可不要騙我!”詹姆森雙手撐在男孩的兩側,危險滴瞇起了雙眼,語帶威脅道。
“騙你我就不姓康!”劉定嘉信誓旦旦道。
“你本來就不姓康?!?
“那我跟你姓!”這個誓言犧牲大了!
“別占我便宜……”詹姆森惡狠狠地瞪了劉定嘉一眼,只是這樣兇狠的樣子實在不符合他懶散的性格,似乎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威脅一個孩子實在太可笑了一點,竟然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是努力努力,成為夢中情人奧爾森家的人吧?!?
“呸,老子不喜歡男人,要么也是奧爾森做我的人!哼!”劉定嘉鼻孔里噴氣,十分有“志氣”地說道。
“有志氣,我等著!”詹姆森翻身躺倒在床上,仰頭看著遠遠閃爍不定的寶石之星,似乎今夜,這顆星子明亮得有些過分了,竟然比那兩輪月亮還要耀眼三分。
他記得,上一次,劉定嘉像個腐蛆靈似的啃咬他的手的那個夜晚,夏荷玻媞星也是明亮異常,但是光芒卻比不上今晚這么明亮。
難道……詹姆森忽然打了一個寒顫,他預感到今天晚上不會太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睡得太沉會比較好。
至于劉定嘉,當油燈被詹姆森吹滅后,躺在床上的他,因為詹姆森突然冒出的那一句天朝語言,以及他自己由此展開的聯想,竟然一時睡不著了,明明這一天發生了這么多事情,他應該很快就睡著的。
直到中夜,這兩個躺在同一張床上的家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而遠方天邊的寶石之星,終于等來了它的契機,將力量化作耀眼的光芒,投射到男孩佩戴在胸口上的白眼之石上。那雪白的石塊中,黑色的粒子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能量與支持一般,更加歡快地旋轉、膨脹起來,不過一刻的時間,它已經將白石墜子脹滿,將它變成如夜一般的漆黑。
意識在睡神的催眠下漸漸墜落的劉定嘉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是身體,而是化作一顆顆細小的微粒,這些微粒漂浮在此前進入過的那個紅色的隧道之中,然后被它一個個地吸收到火暗紅的流漿之中。每當一顆粒子被隧道吸附進去時,他的意識就能感覺到身體的某個部位傳遞來如同火燒的灼痛感。
當,連他的大腦的那部分微粒也被吸走時,劉定嘉的意識與隧道合二為一,他甚至能捕捉到它空洞貧乏,只知道吸納一切事物的“思維”。
但是下一刻,他又感覺到那些被吸附的微粒漸漸地聚攏,他像一張畫紙一樣緊緊貼在隧道的表面,隨著它內&壁的蠕&動而向著某個方向前行著。
劉定嘉這才有足夠的意識來向他反映一般,察覺到此前一直轟鳴著他的大腦的那個巨獸的聲音竟然沒有再響起,他忽然有些慶幸,又有些恐懼,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將之遏制。
就在他無比恐懼和驚慌的時候,他的眼前忽然一片白光,他的身后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拉起的彈弓將他這張薄薄的“紙”彈飛出去。
當他飛出去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干癟的氣球,被迅速地充氣,變得飽滿,血肉重新凝聚,化成一個立體的他。
當他的雙腳落地時,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個巨大的玻璃罩中,在他的頭頂上有兩個奇怪的水晶多方體以它們各自的規律運動著,有時它們的一部分會重疊在一起。
而玻璃罩外的世界,看上去是一個實驗室一樣的房間。此刻正有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抬著頭好奇地看著玻璃罩,她甚至還伸出了手指想要戳一戳它。
“你要干什么?”門口處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個小女孩,厲聲阻止了少女。劉定嘉同少女一同轉頭,看到的是個六七歲的瘦瘦的女孩,身上穿著的衣服和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一樣,是初習圣職人員才會穿的那種淡綠色長袍。
劉定嘉原本以為,被站在門口的小女孩這樣兇巴巴地喝止,眼前的少女應該會生氣,至少會有所不滿才對,可是她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欣喜地跑到了女孩的跟前,指著玻璃罩問她:“這是你做的嗎?”
“是。”女孩并不抬頭看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女,只是冷冰冰地回答,而后又冷冷地禁止少女再次進入她的自習室。
少女卻是對這樣的冷漠已經完全適應,完全不以為意,反而笑得跟個圣母似地一邊點頭一邊又指向桌上擺放的一盆貓尾香蒲:“你真厲害,竟然將蓮葉進化了呢。”
劉定嘉這才發現,少女所指的方向上竟然有一盆貓尾香蒲,剛剛,一直躥進他耳朵里的“嗷嗷”叫聲就是這家伙發出的。
讓劉定嘉奇怪的是,這一支貓尾香蒲竟然是長在碧玉做成的花盆內的。
劉定嘉眨了眨眼,然后,他看到那盆貓尾香蒲上竟然虛虛地漂浮著一個粉色長發,大概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她的頭上還戴著和貓尾香蒲一個款型的帽子。每當貓尾香蒲發出“嗷嗷”聲時這個少女就會張開嘴巴——哦,她竟然還是個“貓唇”,嘴邊上還長著胡須!
劉定嘉盯著這個長著貓須的女孩看了三秒,終于頓悟,這丫頭大概就是那盆貓尾香蒲吧。
原來這個世界上的植物也會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