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爲就又笑了,“要不我們一塊兒去唄,大牛開拖拉機等著呢,這會兒大嫂和娘應該把飯都做好了,也不用你去廚房。”
“不去!”王曉娟冷笑,“我可不想晚上還得去隔壁舅婆家借住麻煩人家。”
說來好笑,李大爲出了一千塊重新修整的老房子,人家老太太老頭連他們一間房都沒留。
“我這還有兩鍋糉子沒煮呢,我去什麼去。”王曉娟揮揮手,讓李大爲快走,別提讓她上火的事。
“你今年包這麼多糉子幹什麼?”李大爲好奇問。
王曉娟忙碌著頭也沒回,“你那些主任領導的,這家送點那家送點,這還不一定夠呢。”
她也心疼老公天天下鄉(xiāng)做羣衆(zhòng)工作,想走走人情把這活撇了。
李大爲楞了一下,看著大熱天在廚房裡忙得滿頭大汗的妻子,眼裡涌上潮意。
他這輩子,爹不疼娘不愛,兄弟姐妹關係也淡,就一個小妹逢年過節(jié)還知道發(fā)電報過來問一聲。
對他最好的人,不是那些血脈相連的家人,而是妻子。
“讓孩子們幫你點,我先走了啊,你也別太累了。”
衝只知道吃的李建軍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動一動,李大爲提著糉子和公文包走了。
夏天天黑晚,鄉(xiāng)下吃飯也比較晚,跟著大侄兒一起坐拖拉機回去,時間還來得及。
到了那棟新建成的磚木結構大房子前,明明裡頭熱鬧得不得了,李大爲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回家的急迫。
見又是他一個人,老頭子就不太高興,礙於身份不好說兒媳婦什麼。
老太太就沒那麼客氣,飯桌上當著所有親戚的面直接問:
“她呢?又不來?嫌棄咱們鄉(xiāng)下又髒又臭,她自己不也是鄉(xiāng)下來的?大過節(jié)也不來,讓老祖宗們都等著,都是當媽的人了半點事不懂!”
李大爲給族裡九十多的老祖宗先敬一杯酒表示欠意,解釋道:
“家裡太忙抽不開身,知道您老惦記著,曉娟做了您老最愛吃的肉糉子讓我拿來,回頭老祖宗多拿幾個帶回家慢慢吃。”
老太太扒拉了下那布袋子,嘖了一聲,選了幾個裝好給老祖宗備著,剩下的摟到櫃子裡鎖上。
大牛家兩歲多的閨女眼巴巴跟在後頭看著,小小聲喊:“重奶奶,我想吃肉糉子......”
老太太不爲所動,小姑娘眼看著就要哭了。
李小妹今天特意回家來過節(jié),看不過眼,說了她媽一聲,“您拿幾個分這些小娃娃吃唄,大過節(jié)的。”
李大妹嫁得近,老公外出打工去了,公公婆婆好說話不管她,天天往孃家奔。
看侄子的女兒要哭,把小丫頭攆了出去,“走走走,這肉糉是留給你堂弟他們還有小叔吃的知道不?女娃子吃這些要爛牙的。”
小姑娘睜著大眼不懂,堂弟還在堂嬸孃肚子裡,他怎麼能吃肉糉子?
原本站在竈臺前炒菜的大牛媳婦砰的扔下勺子,起身一把把女兒抱走,瞪了一眼這大姑婆,跟正在和二叔李大爲和公公李大龍喝酒的老公李大牛說了聲:
“我媽喊我?guī)о镟锘厝コ匀饧F子!”
扭頭直接出了李家大院,回隔壁孃家去了,留下一臉尷尬的李老頭和黑臉的李大龍。
李大爲見侄兒急得要死又不敢去追,玩笑似的催他:
“你還愣著啊,再愣著老婆孩子回孃家就不回來了!”
老祖宗和其他親戚們鬨笑出聲,氣氛緩和不少,李大龍陰翳著一張老臉,還罵:
“不回來就不回來,下不出崽的女人要她做什麼!”
大牛生氣的撇了眼他爸,“都什麼時代了,爸咋還說這種話!”
心裡惦記妻女,衝李大爲點點頭,還是追出去了。
李大爲看著氣急敗壞的李大龍,無比慶幸家裡孩子和老婆都沒跟來。
而此時的石楠鎮(zhèn)上,李曼君和弟弟妹妹、媽媽一起吃晚飯,有肉有蛋,還有新鮮出爐的各種口味糉子,一家人圍坐在桌前舒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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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娟殺了一隻鴨,爆炒出來的香辣味兒直擊李曼君味蕾,她就喜歡吃辣。
雖然分肉的時候兩隻鴨腿李建軍和李麗君一人一個,自己只輪到兩個鴨翅膀,但想想老家那邊的女人連桌都上不了,李曼君已經(jīng)知足了。
至少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正隨著時代一點點有所轉變。
夜裡,李曼君做了一個夢,夢裡朦朦朧朧有個高大的身影在白霧瀰漫的溫泉邊沖洗。
水滴從冷硬的髮梢滴落,砸在寬厚的肩膀上,順著肩胛骨中間的腰線一路向下,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散發(fā)出濃郁的雄性氣息,引她靠近......
李曼君剛想湊近去看那張背對自己的臉長什麼模樣,就被鎮(zhèn)中學嘹亮的起牀號叫醒了。
睜開雙眼,望著頭頂糊滿天報紙的天花板,李曼君甚至都來不及回味兒,夢境就一點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種屏住呼吸想要貼近的曖昧。
“曼君!”
房子前趙燕以手做喇叭衝院裡大聲喊,“李曼君!”
沒有手機便捷通訊的時代,找人基本靠吼,趙燕站在李家院門前喊了好幾聲,院門才被急匆匆打開。
換回自己土氣衣服的李曼君衝了出來,要不是劉燕在這喊,她差點忘了自己還有正事沒幹。
“你昨天順利嗎?”劉燕一邊走一邊把買好的白糖包子遞給李曼君,她倆都愛白糖。
李曼君咬一口包子,融化的白糖餡料燙嘴,嘶嘶吸了兩口冷氣也捨不得吐出來,和著包子皮嚥下,點點頭,
“相親對象人還可以,你和劉成你倆呢?”
“今天的糖準備了嗎?昨天收穫怎麼樣?你們只兩個人沒累著吧?”
劉燕一點不客氣的點頭,“少一個人累那是肯定的,但回報也是值得的,白糖已經(jīng)熬好了,牙膏皮不怎麼有了,我今天只熬了十五斤糖。”
掏出別再腰上的自制拉鍊布袋,把裡面的零錢拿出來,
“昨天廢舊和牙膏皮除去你給的七十塊成本,總共賣了八十塊二毛五,你昨天沒去,拿三成是二十四塊零七分錢。”
“今天又花十五塊買了糖,剩下這七十九塊零九分是你的。”劉燕把錢數(shù)了一遍,讓李曼君自己也數(sh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