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誰都像你啊,這麼粗枝大葉的。”不等花槿露開口,思竹便擡手撞了思畫一下。
花槿露將白玉盒子從那紫檀木匣子裡取了出來,託著白玉盒子舉到燈下細細打量。燈光下,那如雪似冰的雪凝膏晶瑩一片,剔透瑩潤。
舉著風燈的思畫正滿眼好奇的湊在跟前,一口熱氣正好輕輕的呵在那白玉盒子上,裡頭的雪凝膏便像是淡淡的蒸騰著冰雪的寒氣,看上去竟不像是人世間的凡品俗物一般。見思畫滿眼稱奇的嘖嘖出聲,花槿露輕笑一聲,伸出沒有包裹藥棉的小指從那白玉盒子裡小心的勾出一點,然後輕輕的塗抹到自己並未受傷的手背上。
將那雪凝膏塗抹均勻之後,花槿露擡起手來,一面將手背送到鼻端嗅聞,一面仿若自語一般對著思畫思竹說道,“放出話去,就說我手上的傷勢越發嚴重了。”
“啊?”思畫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著花槿露。倒是思竹猛的一皺眉頭,看了看花槿露一臉的淡然平靜,又對著那白玉盒子裡晶瑩一片的雪凝膏掃了一眼,然後輕聲說道,“大小姐,這東西怕是真的像那小廝說的西藩國獻上來的貢品呢!”思竹音量不高,吐字卻緩慢而清晰,足以讓花槿露聽得清清楚楚。
花槿露眉尖一動,微微笑著望了過去。只見思竹柳眉微緊,俏臉之上難掩擔心,花槿露脣角一揚,心中頓時瞭然。故意提到這雪凝膏乃是貢品,其實這丫頭是想要提醒花槿露送東西的人更是身份非凡,所以最好不要輕易得罪吧?
花槿露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而已,思畫還在滿頭霧水,可思竹卻能夠馬上猜出她的心意並且溫聲出言提醒相勸,相比之下雖是高下立見,可有這麼兩個性格不同的丫鬟伴在身邊,一個細緻一個粗放,一個內斂一個好動,卻也顯得十分相得益彰,也令花槿露越發的喜歡。
花槿露垂下眼簾,看了看自己被雪凝膏染上淡淡香氣的手背,然後含笑擡眸,望向思竹柔聲說道,“李家能不能惹我很清楚,所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鬧出亂子來的。”見花槿露目光深深的望著自己,思竹知道她這是聽懂了自己的提醒,於是鬆開眉頭輕輕一笑。
“大小姐你這是打算?”看著思畫一臉釋然的望著花槿露,思竹挑眉不解。
“記住,明日就開始向外頭傳話,就說大小姐手上的傷勢更嚴重了。”不等花槿露開口,思竹就擡手拍了拍思畫的額頭,笑著說道。
“啊?”思畫聽到思竹也這麼說,不由的眼神迷茫的望了望花槿露安好的手掌。
“啊什麼啊?大小姐的吩咐照做就是,怎麼這麼多話!”看到思畫滿眼的不解,思竹輕輕斥了一聲。
“啊?哦,哦,大小姐是想……”被思竹和花槿露同樣用著含笑的眼神望過來,思畫又是一愣,不過緊跟著卻是將目光落到了花槿露手上捧著的白玉盒子上,突的一下反應了過來。
“聒噪!”思竹蹙眉,斥了一聲。
“是是是!”思畫一手提著風燈,一手掩住嘴脣,滿眼笑意的連連應下。
雪凝膏那獨特的幽幽香味瀰漫在空氣之中,花槿露主僕三人坐在馬車裡,思畫思竹爲了彼此之間的默契相視而笑。雖然已經拿定主意,可是心裡卻還是難免微微有些緊張,所以對於思畫思竹兩人之間的互動,花槿露權當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只是目光專注的望著手中捧著的白玉盒子。那人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希望這次能夠一試即知,從此之後可以不必繼續猜來猜去!
馬車一路穩穩當當的回到花府。拜別花老夫人之後,各位小姐便帶著各自的丫鬟奴僕回了各自的院子。花槿露一行人剛剛走近,月槿齋門口守著的小丫鬟便眼尖的看到,挑著燈籠嘰嘰喳喳的迎了上去。
聽說是花夫人吩咐讓人候在月槿齋的大門口等著自己回來,花槿露心中暖洋洋的,足下腳步不由便加快了幾分。
月槿齋的正屋之內,花夫人伴著老嬤嬤坐在美人榻上,雖然嘴上討論著針線刺繡,可是眼睛之中卻分明透出絲絲不安的神色。
“呀!”因爲心神不定,所以一剪下去不防就傷了手指,花夫人吃痛的低叫出聲,手中那把小巧的銀剪也應聲落到了綿軟的美人榻上。
“夫人怎麼這麼不小心?”老嬤嬤將手上拿著的繡花繃子扔到一邊,一把抓過花夫人的手腕。
看到花夫人食指指腹處一道寸把長的血色痕跡,正有紅色血珠隱隱滲透出來,當下便急眼轉向身後急聲說道,“還不趕緊去拿藥膏和棉布!”留在正屋裡伺候的除了老嬤嬤之外,還有大丫鬟思墨,可是思墨因是背對著花夫人和老嬤嬤,所以並沒有看到花夫人受傷的情景,只是在聽到老嬤嬤呵斥出聲才突的回過臉來。
看到老嬤嬤正滿眼緊張的抓著花夫人的手指檢查,思墨不知道花夫人手上除了什麼問題,一時心急的顧不上聽從老嬤嬤吩咐去取藥膏和棉布,而是放下手裡端著的糖果盒子便急匆匆的走了過來。思墨本來是背對著半蹲在那裡,此刻一站直起身,原本被她擋在身前的一個小小身影便露了出來。
這被思墨擋住的小小身影是個小女孩,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小臉還算白淨,只是一頭短髮看上去枯黃乾燥,明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此刻,這小女孩正瞪著大大的眼睛滿是不安的望向花夫人和老嬤嬤的方向。
“夫人這是怎麼了?”思墨滿臉擔心的走近過來,想要檢查花夫人的手指。
“看什麼看!沒看見夫人的手指傷到了嗎?”見思墨沒有聽從吩咐去取藥膏和棉布,老嬤嬤當下便沒好氣的呵斥出聲。
“奴婢這就去取藥膏和棉布來。”思墨已經看清了花夫人手上雖被剪刀劃傷,卻因爲銀剪小巧而只是刺在手指上劃出了一道並不算長的痕跡,當即便知道主子並無大礙,於是心頭已是安定,雖被老嬤嬤不耐呵斥卻不見絲毫異色,而是連連點頭退了出去。
“嬤嬤你也太小題大做了。”見老嬤嬤呵斥思墨,花夫人當時並沒有出聲,卻在思墨出門之後輕聲對著老嬤嬤搖了搖頭,“以前咱們住在小西院的時候還不是件件事情都要親力親爲,什麼樣的傷痛沒有受過?如今不過是被剪尖輕輕劃了一下而已,你又何必訓斥思墨?”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夫人的身子本就單薄,之前在大院的時候更是心力憔悴,如今好不容易搬回月槿齋,又成了老爺心尖尖上的人物,自然應當處處小心,時時謹慎纔是。”面對花夫人的不以爲意,老嬤嬤卻是回答的一本正經,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花夫人受傷的手指,滿眼心疼的嘆了口氣,惋惜嘆道,“這些日子天天早晚的藥膏塗抹才讓這雙手恢復了一點白皙和細嫩,如今卻又不小心傷了,早知如此奴婢就不該同意讓夫人拿針線的。”
“是是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日後嬤嬤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都聽嬤嬤的還不行嗎?”這麼多年的福禍與共,花夫人心裡早就不把老嬤嬤當做奴婢看待,所以主僕兩人在私下裡說起話的時候向來都是隨意自如。
思墨很快便取來了藥膏和棉布,手上迅速利落的爲花夫人將手指包紮起來。將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思墨便將東西收了起來,然後重新來到那看上去營養不良的小女孩面前,拿過那隻糖果盒子遞到小女孩的面前,同時語聲輕軟的逗著那小女孩說起話來。而花夫人在看到思墨和那小女孩的時候卻是低低的嘆了口氣。
“夫人還在爲了靈兒的來歷擔心?”看到花夫人望著思墨和那小女孩的方向嘆氣,老嬤嬤壓低聲音關切問道。
“雖說槿露如今行事很是讓我放心,可是靈兒的出現卻還是太過突然了,而且李嬤嬤送人來的時候又什麼都不肯說,這舉動簡直莫名其妙,我心裡難免不安。”花夫人收回望向思墨和靈兒的目光,又是幽幽一聲嘆息。李嬤嬤將靈兒送來的時候,花槿露正好陪同花老夫人蔘宴龍舟賽出了府,所以花夫人只能耐著性子等。
“這李嬤嬤也真是的,姨娘怎麼問她都不肯說,只是口口聲聲說是奉命行事,一切等待大小姐和夫人定奪!”見花夫人說起靈兒,老嬤嬤也跟著嘆了口氣,擡眼望了望那個始終滿眼怯生生的小女孩,微帶不滿的低聲說道。“不能怪李嬤嬤,她不肯說必然是因爲槿露之前曾經交代,如今咱們就等著槿露回來就是了。”花夫人心裡雖然擔心,卻還是勉強用著輕鬆的口氣寬慰老嬤嬤。
花槿露將花府廚房管事李嬤嬤收歸己用的事情並不隱瞞花夫人,甚至花夫人還在之前爲了保護花槿露而故意在李嬤嬤面前現身授意,有意誘導李嬤嬤好讓李嬤嬤以爲花夫人才是月槿齋裡主事之人,以備日後有了萬一也好能夠爲花槿露擋災除禍。
雖然如此,可是李嬤嬤每每奉了花槿露之命出去做事卻都並不需要提前知會花夫人。李嬤嬤以爲這些命令是花夫人通過花槿露向下發佈的,可是實際上很多事情的內情花夫人都並不知道。而這次李嬤嬤將靈兒送來月槿齋的時候也並沒有特意說明靈兒的身份來歷,只是說按照大小姐的要求圓滿完成任務,所以特將靈兒送來。既然李嬤嬤說的肯定,花夫人自然不好繼續追問,又見老嬤嬤旁敲側擊也沒有辦法從李嬤嬤的嘴裡掏出什麼消息,當即便知道李嬤嬤的嘴巴很緊,於是花夫人一面爲之放心,一面卻是更加謹慎,絲毫不敢露出自己不知內情的端倪,生怕李嬤嬤會懷疑自己和花槿露到底誰纔是月槿齋裡主事之人。
花夫人雖然口氣輕鬆,可是眼神之中卻仍舊難掩焦心。花夫人知道李嬤嬤的夫家姓陳,丈夫在多年前就已經病逝,如今李嬤嬤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早已遠嫁去了外省,而兒子則在成親將近十年才得了滿福這麼一個胖小子,所以平日裡李嬤嬤對這獨苗李兒十分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