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有什麼用?還是你自己意志不夠堅定,居然被一個二房夫人拿捏住了。楊夫人拿起案幾上一把宋朝景德鎮(zhèn)青白釉倒流壺循循善誘道:“你現在的情況,就像這把倒流壺,倒就是正,正就是倒,一切從原點結束,也要從原點開始。你們看似是在防守,實際上也是在反擊,千萬不要著急。”
倒流壺也稱魔壺,特點是整個壺沒有蓋子,即使有也只是裝飾,根本打不開。它一反傳統(tǒng)從壺頂注水法,而是從壺底部的心管口注水,所以也叫做倒灌壺。
李丞相夫人接過青白釉倒流壺,若有所思,每錯,正就是倒,倒就是正,花槿露懷著身孕卻頻頻將自己逼在絕路,看似是在進攻,實際上是防守,她其實也害怕啊。
花槿露在怡和宮將養(yǎng)了半月,,二月初三抱著小子龍回到鎮(zhèn)遠候府。
出門時還是少將軍夫人,回家就變成了鎮(zhèn)遠候夫人,身份高了足足一個臺階,鎮(zhèn)遠候府上下個個面有喜色,不過花槿露並不在乎這些,她現在只在乎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母親。
香香軟軟的小子龍在襁褓裡熟睡,花槿露臥在牀頭,在腦海裡勾勒這個小子將來的模樣。
正思忖著,綠竹進來說,“夫人,侯爺派筱大爺稍來家書。”
花槿露蹙眉道,“怎麼派了他來?他來京城,誰負責在西南保衛(wèi)侯爺的安全。”
綠竹說道,“筱大爺說,侯爺擔心夫人和世子的安全,一定要他親眼看見您和世子安然無恙才放心。”
這,花槿露有些遲疑,她要坐滿雙月子,不能洗澡洗頭,只能每日由四個丫頭用熱手巾幫她擦擦身而已,幸好是在秋天,天氣乾爽,若是在夏天,花槿露都覺得身上都能養(yǎng)蘑菇了。
唉,這幅邋遢的儀容是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好沒被翰林瞧見——不過好像瞧見了也沒有什麼,自己懷孕時經常“漏氣”,他擔心自己尷尬,跟風似的放了個鞭炮似的響屁呢。
“叫他進來吧。”花槿露說道。
筱大郎幾乎是日夜不眠的騎馬飛奔而來,沿路在驛站更換馬匹,到了鎮(zhèn)遠候府時,早已精疲力竭,臉的灰塵有兩寸厚,因要見侯夫人和世子,他匆匆沖洗了一番,換上乾淨的衣服來到歸田居,頭髮還是溼漉漉的,藏在玄色帽下。
雖是得了侯爺的命令,筱大郎也不敢直視侯夫人,他飛速瞥了花槿露一眼,然後立刻垂下腦袋。
花槿露命奶孃抱著小子龍給筱大郎瞧了,筱大郎定定的看著熟睡的子龍,恨不得把他的面容刻在腦子裡,也好回去和侯爺交待,世子的輪廓和侯爺不太像,倒是夫人倒有幾分相似,眉眼秀秀氣氣的,像個女孩子。
花槿露也看著小子龍,這是她迄今爲止最滿意的作品了,以前總覺得小嬰兒的長相都差不多,放在一堆裡,很難分辨出誰是誰,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即使小子龍和一千個嬰兒混在一起,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看完了小子龍,筱大郎取出一個蠟封的竹筒,“這是侯爺的家書。”
綠竹接過竹筒,打開蠟封,取出幾張紙來遞給花槿露。
花槿露先是粗粗的看了一遍,翰林的字跡略顯慌亂,而且還有好幾處錯字,幾百字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京城的事情他已經知曉,母子兩個好好保重身體,我軍勢如破竹,攻破北越指日可待,安心等他回京城。
其實李翰林有李多話不便明說,萬一信件被截留就麻煩了。他是錦衣衛(wèi)暗探出身的,總覺得妻子在紫禁城早產應該不只是楊家報復妻子、榮嬪充當幫兇這麼簡單,可是他遠在西南,鞭長莫及,不能查清真相,再說了,那是在皇宮,他一個外臣查皇宮豈不是要謀逆?
所以他生生忍住了,打算回京城後從長計議,橫豎不能再讓花槿露涉險了。
花槿露通過翰林的字裡行間,也能感受到他的疑惑、不忿和壓抑,暗想這樣可不行,戰(zhàn)事要緊,不能分心,否則翰林何時才能回家?
花槿露打算寫回信安撫翰林一番,說道,“我要寫家書託你稍給侯爺。筱嬤嬤和令夫人還有令郎都在外間侯著,你先過去給你母親磕頭吧,難得一家團聚。”
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是身在沙場。筱嬤嬤得知大兒子回來了,趕緊派人去筱家接了大兒媳婦和長孫來鎮(zhèn)遠候府,一家人得以有片刻的團聚。
綠竹在炕幾上擺好筆墨,低聲問道,“夫人,您還在月子裡,不易傷神,不如奴婢給您代筆,您說奴婢照著寫?”
花槿露搖搖頭,“還是我親手寫吧,侯爺他因爲不放心我們母子,所以千里迢迢派筱千戶回來探望。你若是代我寫家書,他肯定會覺得我身子不好,提筆寫字都難呢,還不如我親手寫來,侯爺看見是我的筆跡,也就放心了。”
綠竹安置好筆墨紙硯,悄然退下。
既然是家書,花槿露倒是也不想弄得文縐縐的,於是,花槿露寫給他的家書通篇都是大白話:“子龍出生二十天,足足長了一斤肉,王太醫(yī)說等孩子滿月,會長的越來越快。子龍貪吃貪睡,吃奶尿尿都是閉著眼,簡直不像屬狗的,倒像是屬豬的了。”
“昨天子龍很吃力的放了人生第一個屁,卻把他自己嚇到了,哇哇哭個不停,我哄了好久才睡了。”
“子龍長的像我多一些,等他長大也上了沙場,肯定要和大漢名將衛(wèi)青一樣戴著青銅面具遮掩他的容貌呢。不過你放心,子龍秀氣的外表下,有一顆純爺們的心,真的,他的小拳頭攥的緊緊的,我給他擦洗的時候,要費老大勁掰開。他吃奶的時候會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我的*不多,喂他吃到一半就要換另一個/頭,換位置的時候他的手腳會很不耐煩的亂動,嘴裡還哼哼唧唧的,呵呵,咱們的兒子用餐禮儀太糟糕了,等你打仗回來,一定要好好調教他……”
“我身體恢復的很好,已經能下牀走動了,等子龍滿月,我就重拾畫筆把他的樣子畫下來給你看……”
花槿露寫完家書,想了想,命綠竹幫她在脣上塗胭脂,在信件末尾印上一個吻,又解開襁褓,把小子龍比掌心還小的小手小腳也塗了胭脂蓋章似的印上。
家書和來時一樣,都放在竹筒裡,用蠟燭火漆封上,筱大郎仔細放在懷裡,當即拍馬回西南。
日夜兼程,筱大郎將珍貴的家書獻寶似的給了李翰林,細述侯夫人和世子的狀況,“夫人精神很好,世子長的像夫人,不過老人們都說男孩小時候像母親,長大了就慢慢和父親想象了,末將斗膽抱著世子顛了顛,還挺沉的。”
李翰林聽得眼睛直放光,忙問道:“有多沉?”
筱大郎挑了案上切了一半的西瓜顛了顛,眼角餘光瞥見侯爺眼裡還有期待,乾脆又拿起水果筐裡的一個木瓜,“差不多就是這半個西瓜加一個木瓜那麼重。”
李翰林欣喜若狂,搶過半個西瓜和木瓜,抱嬰兒似的放在臂彎裡慢慢晃動著,微閉著眼,好像臂彎裡躺著就是他的兒子。
筱大郎見侯爺畫餅充飢,聞梅止渴的樣子,心中一酸,默然退出軍帳。
李翰林取出竹筒家書細看,依舊是熟悉的字跡,而且運筆平穩(wěn)和緩,不像元氣大傷的樣子,頓時舒了口氣。
花槿露的家書寫的很生動,越往後看,李翰林嘴角就越往上翹,讀到花槿露寫兒子第一次放屁把自己嚇到了的時候,翰林開懷大笑起來,拍案自言自語道,“就這個膽量,那裡像屬狗的,分明是小兔子嘛。”
讀到花槿露說*少,喂小子龍需要兩個*輪流上陣時,李翰林心裡頓生愧疚,倘若自己一直陪在身邊,他們母子何以……唉。
李翰林閉上眼睛想象著花槿露餵奶的情景,小子龍光禿禿的牙牀咬著*,大力吮吸著乳汁,花槿露溫柔的看著吃奶的嬰孩,熱烈的眼神能夠融化冰雪,她衣襟全開,露出羊脂玉般光潔的肌膚,因要奶孩子,胸口兩隻玉兔肯定比以前更大更飽滿……
一股燥熱涌上來,李翰林猛地睜開眼睛,暗暗鄙視自己看這種溫馨的家書都生了邪意,大大不該啊。
落款處是花槿露的脣印和小子龍的手腳印,李翰林癡癡笑笑的看了李久,將脣輪番貼在三處印記上。
眨眼就到了小子龍滿月的時侯,雖然李翰林不在,這滿月酒還是要擺的,因花槿露要坐雙月子,不方便張羅,就一切從簡,只請了婆家和孃家的親戚到場,簡簡單單吃了一頓飯,聽了半日戲就散了。
爲了給花槿露撐起面子,什剎海花府大小主子們齊齊到場,只有花玫月因剛生了一對龍鳳胎坐著月子不能到場,剛剛榮升兩個孩子的爹靖王獨自來鎮(zhèn)遠候府喝滿月酒。
小子龍本來是龍鳳胎的表弟的,因早產了二個多月,反而成了表哥。
李丞相夫人果然稱“病重”沒來,備了一份大禮,要二房的大兒媳婦楊悅琪帶到鎮(zhèn)遠候府轉達她的“祝福。”
楊悅琪春風滿面,一口一個“大嫂”叫的親熱,像是之前給花槿露通風報信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似的,她繼承了孃家楊府鹽商的傳統(tǒng),和她母親一樣,都是識實務的,只要對她有利,別說是出賣公婆,就是出賣她丈夫也無所謂。
何況母親楊夫人再三叮囑過她,將來鎮(zhèn)遠侯府倒了,你可以踩上一腳,但在這之前千萬不要和侯府結怨,侯夫人畢竟欠你莫大的人情,你保持中立態(tài)度並不難。
即使要對付鎮(zhèn)遠候府,也一定要拿你公婆當擋箭牌,將來若睦成實在不能順利繼承二房的地位,你討好了鎮(zhèn)遠侯府,至少還有條後路可走,絕對不能跟著你公婆和姑母一條路走到黑,人吶,一定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雖說李翰林不在家,小子龍滿月酒辦的很低調,沒有廣發(fā)請?zhí)瞧饺諄硗氖兰液陀H朋好友還是送了賀禮來,花槿露不敢怠慢,命筱嬤嬤擬定了回禮。
這一日,筱嬤嬤蹙眉來找花槿露,遞給她一張禮單,“夫人啊,這家人的回禮不好辦。”
花槿露看著有些陌生,“西城威武伯府竇家?京城什麼有了個威武伯?我竟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