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了,可開原城里的住戶上到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皆是不敢入睡。從一更天開始,這喊殺聲就沒有斷過,而到了此時,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緊盯著戰(zhàn)場的李率泰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變化,可其實他的心中跟其他將領(lǐng)一樣,也都是波瀾不斷,思緒難平。只不過其他人是根本不愿打仗,恨不得遇到戰(zhàn)事轉(zhuǎn)身就跑,反正也沒有那些監(jiān)視自己的女真人。此刻他們是擔心自己的性命與地位,要是自己的手下都拼光了,誰還認識你這個光桿司令啊!
而李率泰則是憂心場中的戰(zhàn)局,雖然是自己的得力部下曹剛大占上風,將敵人打得疲于應(yīng)付。可眼下時間已經(jīng)不短,想必他們的援軍就要到趕來,攜大勝而來的敵人必定是氣勢如虹,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zhàn)。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李率泰所想的不光只有眼前,而且還有之后的開原城防務(wù)。現(xiàn)在自己兩眼一抹黑,并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敵人打進了城來,還有沒有其他援軍,援軍的數(shù)量是多少,這些都是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故而在沒弄清楚這些之前,盡量減少傷亡以備后患才是最為明智之舉。
獅子博兔,亦需全力,更何況是這些露出獠牙的猛虎?此刻戰(zhàn)事不容有緩,半天沒有出聲的李率泰突然對著身邊的將領(lǐng)們開口道:“你們馬上指揮手下精銳將士殺進戰(zhàn)場,務(wù)必要在一刻鐘之內(nèi)消滅這些負隅頑抗的敵人。還要那個呂銀杉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不知道他這是跑哪里偷懶去了。沈千總你去帶著人去大營方向找找你家大人,將他給本將立刻帶回來”!
呂銀杉的遲遲不歸讓李率泰心生不妙之感,看來是他已經(jīng)被敵人抓住了。可這話李率泰不能明說,只好讓人借著找他之名,前去阻擊有可能襲來的援軍。
“喳,末將遵命”!
沈千總按下心里的納悶,對著李率泰恭敬的拱手領(lǐng)命,隨即招呼著手下士兵便向大營方向跑去。
而剩余的其他將領(lǐng)低頭領(lǐng)命之余,皆是不著邊際的互看了幾眼,將心中的不滿對著他人毫無保留的宣泄著。
你這個二世祖瞎鬧個什么勁啊?安心等著雅勒哈大人不好嘛,何必要事事爭強好勝,這樣累不累啊!終究抱怨歸抱怨,在人家屋檐底下端飯碗的他們也只能默默忍受,心里的話可絕對不敢付諸于行動,雖然抵觸心理強烈,但是也只好下去安排相關(guān)的戰(zhàn)事。
看著不斷遠離自己身邊的將領(lǐng)們,李率泰的手緊緊的握著寶劍,不管你們殺虜軍在遼東到底有多大的名號,可遇到我李率泰,我定讓你們沉沙折戟,成為我李率泰邁向輝煌的階梯!
“啊!還我兄弟的命來,你們這幫該天殺的混蛋”!
眼見自己兄弟像刺猬一樣被人看到在地,吳雄威是血灌瞳仁,不管不顧的殺了回去。心中被滿滿的仇恨包圍的他,一只胳膊死死的夾著一敵人的脖子,另一只握著寶劍的手在其胸前不停的前后突刺,即使腋下的敵人已經(jīng)斷了氣,他還是紅著眼睛邊刺邊喊道。
“瘋了,這是徹底瘋了”!
跟在吳雄威身后的柳丁眼睛都快直了,驟然聽得耳邊有武器襲來聲音的他,抬手將迎面而來敵人的拿著武器的手“唰”的一聲砍斷,隨即在那人捂著斷手的時候,揮手一劍,便將他的頭顱砍下。難以置信的眼睛透過敵人脖子噴出來的鮮血向前看去,那不停顫抖的雙手不知是殺敵過于疲憊,還是被此時吳雄威的瘋狂所驚嚇所致。
正在柳丁奮力向前的時候,“乓”的一聲在他的耳邊響起,緊接著一聲痛呼讓他停住了腳步。
柳丁聞聲扭過臉來,正好看見張旭用帶有利器那端的三眼火銃狠狠的打在一敵人胸前。那自己聽著都疼的擊打聲甚是駭人,只見得這人口中噴血的同時,身體就像被扔出去的沙包一樣,將他身后的人也是撞到了不少,整個一個人仰馬翻的情景。
柳丁之所以能那般容忍的張旭,一來是他們兩個臭味相投,都是一樣的人;二來就是因為這個張旭有真本事在身,功夫在殺虜軍中也算得上一號。
張旭的武器就是經(jīng)過陳駿德改良后的三眼火銃,并無其他特殊之處。可是相同的東西,在不同人的手中發(fā)揮出來的效果就是大不相同了。
戰(zhàn)場之中張旭手端著武器,所過之處沒有一個敵人能夠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他的突刺短促而有力,在敵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完成了進攻,武器前后擺動,每次揮舞都會伴隨著死亡。與他對戰(zhàn)的人往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倒下的,這個謎團也只能帶到下面才能得知吧。
張旭將武器端于胸前,活脫脫的戰(zhàn)神臨凡一般,將身邊的敵人震在原地皆是不敢上前。而此時的張旭并沒有以往那洋洋得意的神情,反而是語氣沉重的開口說道:“大人,現(xiàn)在的情況太糟糕了!吳大人已經(jīng)完全的喪失了理智,咱們要是在這樣下去,就連趙、孫兩位大人都得被拖累進來”!
柳丁這才得空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戰(zhàn)局,只是這一眼便讓他焦急的心沉入谷底。心里頭暗自不住合計著,今天沒準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孫得力已經(jīng)忘了這是他殺過的第幾個敵人了,這樣大的戰(zhàn)斗強度是他所料未及的,連喘口氣都沒有時間的他,只能是機械般的揮舞寶劍,多殺一個敵人,自己便多了一點沖出去的希望。而他粘滿了敵人鮮血的手已經(jīng)被凍成了一個血紅色的冰疙瘩,正在漸漸的失去知覺。可他哪有功夫無暇顧及自己這點事,仍舊是忙著指揮手下士兵拼盡全力的沖擊著包圍圈,并做好了隨時帶人突圍出去的準備。
“大人,敵人又加大了兵力,咱們殺不出去啊”!
身邊部下的話讓孫得力深感無力,他豈能看不見越來越多的敵人向他們這邊涌來?可身處包圍之中的他依然是絲毫不亂,面色不改的大喊道:“嚷他娘的什么嚷?建奴大營里的精銳都被大人他們干掉了,咱們怎么能輸在這里!來多少咱就殺多少,就沒有咱殺虜軍辦不成的事”!
言罷仗劍直奔敵人最多之處,邊殺邊喊道:“壯士殺人不留情,千刀萬劍豈能停?殺虜軍,殺,殺,殺”!
“殺!殺!殺!我們是不敗的殺虜軍”!
一直籠罩在天空之中的烏云都被殺虜軍全體將士的吶喊聲所沖散,這讓躲在云彩身后的月亮露出了身影來。無處藏身的她只能是孤零零、哆里哆嗦的掛在空中,左右無助的她緊閉著雙眼,祈禱著太陽能早點來接班,自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好好的喘口氣。
這一聲吶喊讓戰(zhàn)場上的李軍士兵為之一愣,相顧之間都不知道這些要死的人抽哪門子瘋了這是。而身處第二包圍圈的趙有福滿腔的熱血瞬間涌上頭顱,好像身體里又涌現(xiàn)出許多使不完的力氣一般,將一直壓著自己打的曹剛硬生生的逼退了好幾步。
趙有福撫了撫被曹剛一刀砍得披散開來的頭發(fā),語氣豪邁的開口道:“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大丈夫當流血殺敵,方顯殺虜軍之意志!兄弟們,今夜就是我們用生命捍衛(wèi)我殺虜軍榮耀的時刻!即便殺至最后一人,我們也要揮出手中的刀劍!要讓世人皆知我殺虜軍男兒之氣概,只要刀劍在手,我們就是永不言敗的戰(zhàn)士”!
“啊……”!
“殺啊,殺啊……”!
趙有福身邊的將士也隨著高聲的喊了起來,用來自于心中的自豪,驅(qū)散了全身的疲憊、傷痛,戰(zhàn)斗意志突然的高漲了起來。
曹剛看著眼前與自己對戰(zhàn)良久的趙有福,突然心生一種與怪物搏殺的感覺,滿身是傷的他到此時還是這樣的毫不退縮!他們到底還是不是人?難道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死亡在他們眼中就真的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嗎?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的在心頭涌出,雖然自己牢牢控制著戰(zhàn)局,但在沒有完全消滅他們的時候,自己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曹剛從來沒有過的,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它應(yīng)該叫做叫恐懼,是來自于心底的,自己完全抑制不住的情緒。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曹剛都快被這種想法折磨瘋了,看著眼前又是容光煥發(fā)的趙有福聲嘶力竭的喊道:“死到臨頭你還做什么無果的掙扎?充其量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你的愚蠢只會讓你口中的兄弟白白斷送了大好的性命!我曹剛向你們保證,今夜就是你們的死期”!
將自己心中的不快吐出的曹剛飛身而起,高舉著長刀急速的向趙有福砍去,口中仰天大喊道:“所有人聽好了,拿下眼前的敵人,無論死活!明早咱就殺豬宰羊,美酒佳人犒賞今夜殺敵立功的軍士”!
自從李率泰來到這里之后,這幫士兵可是沒有消停過,除了訓練就是訓練,完全是過起了真正軍人的日子。這下聽到曹剛的話后,他們像是餓了好久的貓聞到了魚腥一樣,皆是嘴里發(fā)出“嗷嗷”亂叫的沖了上去。
戰(zhàn)至此時,整個戰(zhàn)場不知道是爆發(fā)了第幾次激烈的交鋒。眼下兩方士兵互不相讓,用敵人的鮮血換取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