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倒退幾步,雙手環抱,瞇起琥珀眼。
徐燃用脫下來的黑襯衫,綁著酒瓶子,因此能垂至她感覺威脅的近距離。
這個男人,坐在唱詩班的二層,從扶欄之間,悠晃著修長的雙腿。而上身只剩下一件緊身背心,完美的肌肉骨架,飛揚跋扈其男性魅力。光,穿透彩色玻璃,披落在他的寬背和黑髮,絢麗奪目。令人期待那雙翅膀,潔白的也罷,純黑的也罷,即使他遺落了很久,卻只是單純有所期待。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我是不是又該說,你真能找地方?”水青仰起臉,嘆口氣。
“我是不是該說,怎麼又是你?”徐燃有一股搖滾歌手的野性,變幻如風的性格,讓行爲難以捉摸。
“那麼喜歡在高處喝酒,你是真不怕喝高,對吧?上回是在酒桶上面坐著,這次坐到二樓去了。你幹嘛?厭世?等喝得神志不清時,來個縱身一跳?”怕來一場長久對話,水青反坐在禮堂觀衆席的固定木椅上,“你這麼做之前,考慮一下十二櫸的名譽,千萬別有衝動?!?
“毒舌?!毙烊紝⒌踔木破孔踊厥?。動作挺麻利,挺具有控制力,沒有到醉傻的程度。
“碰到你這種行爲乖張的,不毒不行。”水青拼徐燃,認識至今,還沒處過一次下風,“而且我不是來找你的?!彪m然是有這個打算,但現在能看到對方,絕對在計劃之外。
“那你來幹什麼?”徐燃意識相當清楚,比上次喝得多,卻沒有上次醉,莫非自己的酒量漸長。
“看到一位白髮奶奶,怕她迷路,我就想跟著。突然不見,以爲進到這裡來了?!彼嗨靻柕溃澳阌袥]有看見她?”
“老奶奶就老奶奶,還特意強調什麼白髮?!毙烊紦u搖頭,對著酒瓶子就猛一口,“這裡一直就只有我一個人,接著就是你。”攢眉,酒淡而無味。
“韓水青,你這園子好關門了。廣告說天下好酒,盡在十二。我喝著跟水沒兩樣?!蹦玫奖乔埃煤眯崃诵幔~緲虛無的酒精味。
在秦玉離開前,一定要多加份獎金給她,太可心體貼了。水青如是想。
“我看你是喝太多,味覺嗅覺神經麻痹。”水青將毒舌貫徹到底,又回到剛纔的話題,“那位老奶奶頭髮銀白,一絲黑的灰的都沒有,可臉上皺紋不多,皮膚富有光澤,說她五十我都信?!?
因爲這點與衆不同,讓她深深記住了老奶奶,“年輕時絕對是個大美人。”
徐燃放開酒瓶,抓著兩側的欄桿,一張臉擠在中間,聲音很急促,“是不是白髮如雪,左眉尖有一枚黑色小痣,還十分有氣質,就跟英國女皇一樣?”
“沒看得那麼仔細,不過氣質確實很好。被你這麼一說,有半分女皇的風範,尤其是燙卷的頭髮。”水青前世在澳洲遠遠見過英國女皇一眼,具體印象則來自於貨幣上的大頭像。
“一定是她”吊兒郎當的他突然動如脫兔,因爲雙腳起來太慌忙,鞋子都掉了一隻下來。
水青很是稀奇看著這一幕。
徐燃,是驕傲的,潔癖的,野魅的,難纏的,被無數人矚目,卻從來不曾狼狽的。就算她在舞臺上報復過他的戲弄,他的姿勢依然驕傲到謝幕的最後一秒。
然而,從白髮老奶奶的字眼出現開始,他的表現卻孩子氣了起來。
“認識的人?”應該是。水青冷眼看他從樓上奔下。摻水的作用顯然效果很好,他完全沒有醉態。
“你說她往這邊來了?”似乎沒聽到她的問題,連襯衫都留在樓上的他,還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
不過水青卻依舊慢條斯理又問了一遍,“認識的人?”
“如同你說得那麼精確,有半分女皇樣的話,那位白髮老奶奶應該是我家的老奶奶?!毙烊颊f話間,就推開木門,向外探了又探,確定沒見到目標人物,這纔回轉過來。
“你家的老奶奶?”水青馬上說,“你奶奶?你的親奶奶?”
“沒錯,嫡親嫡親的,一點沒摻水分?!毙烊继夏緱l椅,同水青一般坐。
摻了水分的,是他喝的酒。水青暗笑。
“既然是你奶奶,你緊張什麼?”不表現得像喜見親人,反而要把腿就跑的模樣。
“啊——”徐燃居然抱住頭,弄亂了他最寶貝的頭髮。
“你奶奶來,和阿健揍你,這兩者有沒有關聯?”水青的直覺向來很強。
“你說呢?”他反問她。
那就是有關聯了,水青自然得到答案。
“阿健爲什麼打你?”關聯啊,又是什麼呢?“難道你搶他女朋友了?”男人會爲了這種事打架的。
徐燃或許意識到自己的手對頭髮的損害,或許因爲水青無聊的假設,總之他的手垂到兩邊,神情也鎮定了下來。
“朋友妻,不可欺。而且,繼你之後,我還沒交過女朋友?!毙氖掌饋砹?,沒有冠著他女友稱號的人在身邊,很平靜,也能更專注音樂。
“打住。”水青雙臂交叉,“什麼叫繼我之後?提醒你千萬注意,而且以後都別在人前亂說。我可沒當過你女朋友。”這人浪蕩子,戀愛史曾經氾濫,感情卻無比缺乏,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就亂追一氣。如今,也不知道算不算明白一點了?
徐燃的脣抿了抿,對水青的抗議不以爲然。他喜歡水青,且不論這種感情是狹義的,還是廣義的,卻肯定是特別的。不同於哥們兒之間的暢所欲言,同水青交談,心裡很舒服。她有女性柔軟的一面,也有不同一般的堅強,豁達和人生智慧,令他覺得可以全然信任。
“蟬,要解散了?!币驙戇@份信任,他可以說出來。
水青沒有及時發現他話裡的真意,“你還在瓶頸中?說實在的,除了你會寫歌,小山也很有創作能力。你要是這次沒辦法,就讓小山多承擔吧。”以爲只是他說得太誇張。
“你沒聽明白。”徐燃側過臉,光影結合的深魅,“蟬的合約下半年到期,我不會再同J公司續簽。這張八月上市的專輯,將是我告別歌壇的作品。從此以後,就算阿健他們將蟬樂隊繼續下去,我也不再是其中一員?!?
“也就是蟬不一定消失,你卻退出了。”水青理智分析完,神經系統終於有反應,“徐燃,你不唱歌了?”
“大概以後沒什麼機會,也許偶爾唱唱卡拉OK?”最無奈的自嘲。
水青瞪圓了眼睛,“我不相信?!闭l能相信?
“我從知會高歌,阿健,小山,以及經紀人到現在,也不太相信這是自己做出的決定?!币磺邪l生得太突然,他痛苦輾轉反覆,卻也在最快的時間內抉擇完畢。“你是第五個?!?
這種排位,她並不願意,“你可以不用那麼看得起我。只是,到底爲什麼?”
蟬在兩年內的成功是巨大的,已經擁有無數粉絲的他們,拿了音樂大獎好幾座。每首主打都能佔據排行榜數週,最長紀錄兩個月,然後由他們自己的新作刷新。持續下去,他們將會成爲最受歡迎,最具人氣的新搖滾樂隊。
作爲主唱兼創作的徐燃,個人人氣甚至超越樂隊整體。擁有自己的百萬粉絲會之外,還是魅雜誌的時尚模特,也吸引OL們和各類成shu女性的眼球。
水青用指甲想,都能預測會引起各種粉絲們的反應,如果徐燃要退出歌壇的話。難怪,阿健要出拳頭了。徐燃是蟬的靈魂人物,他一走,蟬繼續下去,恐怕也風光不再。不是因爲其他三人沒有才華,而是徐燃太耀眼,太受人矚目,太重要了。
就像沒有黃家駒的BEYOND,如流星一般劃過了天空,只留有淡淡星痕。
水青替徐燃想了很多原因,但她始終認爲那些都不會導致他放棄。
“瓶頸也好,公司人事不讓你高興也好,你就休息一陣,再換公司就好。所以,說說吧,真正的原因?!彼嘁幌伦拥谋^主義,“不會是你生什麼病了吧?”絕癥什麼的
徐燃因爲水青的絕望猜想一愣,隨即用手肘頂她的背,“絕對沒有,我健康的能活一百歲?!眲e咒他啊
“那你爲什麼?當初被人打成豬頭,還要爭取簽約的機會。這纔沒兩年,你就要退出。雖然對女人,你是朝三暮四,不過我一直以爲,對音樂,你是認真的。”她看錯了嗎?
徐燃聽她說朝三暮四,臉部抽兩下,但沒有針對著展開,“原因並不複雜?!?
水青作了個請說全的手勢。
“跟你說過吧,我父母的事?”他說。
水青點點頭。徐燃的父母在他十六歲那年,飛機失事,離世了。十六歲,是個很難的年齡,因爲什麼都記得,什麼都懂了。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爸是外交官?我媽就隨著我爸滿世界跑,研究多國語言?!彼f。
水青搖搖頭。外交官,多了不起的職業。
“我爺爺也是外交官,我奶奶就跟著他滿世界跑。奶奶語言沒天分,但經過這麼多年,好歹一門法語還說得不錯?!彼f。
水青心想,哇——瞧著一家三代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