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心的侍衛們押著僧遙到建康城的時候, 她并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這一點,就連侍衛長也在心里暗暗驚訝,妖星就是懸在褚心頭上的一把劍, 連斬妖臺的修建都是由她親自監督的, 可如今妖星入城卻沒見國師的一兵一卒。
侍衛長暗自納悶, 又親自檢察了僧遙所在的木籠, 向眾侍衛遞了眼神示意他們提高警惕, 這才命令隊伍繼續前進。當然,僧遙自然不知道侍衛長的想法,周圍的路人看見這陣勢紛紛讓開一條路, 卻又好奇地對牢子里的僧遙指指點點。
僧遙閉著眼睛坐在木籠里,侍衛長領著車隊進了皇城, 本來準備按照褚心的命令, 將僧遙押往她宮殿底下的地牢里。不曾想還未到褚心的寢宮, 半路上就來了一隊穿著明黃色侍衛服的侍衛將木籠連著僧遙半路劫走了。侍衛長本不想讓他們得逞,哪想領頭的那位直接拿了皇帝的手諭來, 上面的“違令者斬”這四個字看得他臉上的肉都抽了幾抽,只有一咬牙服從了。
而從僧遙的方向看去,只知道前面突然來了另一隊侍衛,兩群侍衛間似乎對峙了片刻,她身邊褚心的人便一臉怒氣地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隊身穿明黃侍衛服的人。這隊人對僧遙倒是客氣, 為首的身材高大的侍衛向她走了過來, 對上僧遙的目光什么也沒有說, 只是沖她點了點頭。
車隊又動了, 往后倒退了一段距離,朝另一個方向駛了去。僧遙被關進一間密室, 室中僅有一床一桌,好在干凈整潔,并不是僧遙想象中蟑螂便地走的情形。那位穿明黃色衣服的侍衛隊長將僧遙關進密室后就不見了,只聽門外響起重重地落鎖聲便再沒一點兒動靜。但憑著她最近越來越靈敏的五感可以感覺到,密室外面圍了一圈人,實力不俗的樣子。而整個屋子沒有一扇窗,只有角落里有排通氣孔,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樣子,似乎提防她突然化蝶逃了。
僧遙嘆了口氣,走到桌邊一屁股坐在圓凳上,手臂支著下巴發了會兒呆。隨即她想到,帶她進城的是褚心的侍衛,而這群穿明黃色衣服的,又顯然是皇帝的人,莫非皇帝也擔心褚心權勢滔天,哪日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來?
的確,以褚心的野心是有這種可能,而她這些年的發展遠遠超乎自己的預料。以前褚心的野心全在天道上,想要突破天道對人的限制飛升成仙。可她為何又參與到朝政中來,以龍嶺世家的勢力,她在得到點龍師氣運后,完全可以閉關修煉。
想不通,在見到褚心之前,她實在想不通。僧遙搖了搖頭,將這件事統統拋到腦后,拿起桌上的茶壺往茶杯里倒了半杯水,又從袖里乾坤中拿出墨條開始研墨。
雖然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但還有事情等著她去完成。所以說,她這次落到褚心手里,也是命運的安排。
磨墨。攤紙。潤筆。密室墻壁上昏黃的燭光搖曳著,在地上照出僧遙勾畫的影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停筆,將毛筆擱在茶杯上,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
“叮鈴……”夜色中,不知何方傳來一聲脆響。
守在密室外的一個侍衛突然站直了身體,緊張地四處張望,卻什么也沒有發現。他推了推身旁的另一個侍衛,問:“哎,你聽見什么聲音了沒有?”
那個侍衛搖了搖頭,說:“什么也沒聽見啊。”
侍衛見同伴并不相信,只好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好像是……鈴鐺的聲音啊。”
夜深了,褚心寢宮里的燈仍然沒有熄,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絲質常服,姿態隨意地倚在貴妃椅上,燈火映照在衣料上變幻著不同的色彩,使得上面的云紋看起來深淺不一,十分好看。
她微微闔著眼,看不出來是睡是醒,伺候她的小宮女躊躇了一會兒,才走到她面前低聲說:“國師大人,戚大人來了。”
褚心緩緩睜開眼,冰冷的眸下有一絲暖意,開口吩咐:“以后阿陽來了直接帶他進來便是,不必向我通報。”
宮女得令退了下去,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了動靜,他身上穿著去往龍嶺世家時的那身玄色鯉魚入海服,緩緩地從門外走進來,向褚心行禮:“國師大人,我回來了。”
褚心讓他坐下,道:“今日妖星進宮,半路被陛下攔去了。陛下對我生了疑心,不欲我插手妖星之事了。”
戚陽自知在龍嶺世家的所作所為都在褚心眼皮底下,只愧疚地跪在地上:“戚陽不識妖星,還與妖星為伍,請大人責罰!”
褚心抬了抬頭,一股氣流將戚陽扶起來,她神色平和道:“不知者無罪,原先也是我不欲你摻和進妖星的事情里來。但如今不一樣了,我大梁風調雨順,諸國不敢隨意侵犯多是借我之威而來。陛下想要過河拆橋,我等也不能束手無策。阿陽,如果哪日陛下要制我于死地,你要站在誰身邊?”
戚陽毫不猶豫地重重地磕了個頭:“國師大人對戚陽有再造之恩,戚陽愿為國師大人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褚心站了起來,走到戚陽面前親自扶起他,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忽然問,“待我飛升之日,你須斬斷所有塵緣……”
戚陽愣了愣,眼中閃過掙扎之色:“戚陽父母俱在,如若不能盡孝膝前,怕是有愧于心。”
褚心頓了頓,轉身走到貴妃椅上坐了下來,神色清冷地說:“你不必擔心,我既有了這決定,必不會讓你有后顧之憂。”
“我乏了。”褚心下了逐客令,看著戚陽帶著笑對她恭敬地行了禮,眼中冷冰又重了一重,“時辰不早了,你先行回去吧。”
戚陽走出寢宮,褚心黑暗中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低聲對著一個方向說:“無論用什么辦法,別讓人知道是本尊做的便是。”
她話音一落,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夜色中。 ωwш◆тт κan◆C〇
褚心用左手摩挲自己的右手,喃喃道:“你若知道也該理解,本尊已經屈尊紆貴,自不會容忍你眼中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