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淳風(fēng)離去，燭火一路映照，從敞開的大門一路延續(xù)到院門口。
熱鬧到極致，也冷寂到極致。
杜子衿靜靜的站著，望著……
在她眼中，是一片空蕩一片荒蕪。
許久之後，雪鳶才匆匆進來，輕聲請示。“小姐，時辰不早了，早些歇吧？”
杜子衿這纔回神，收回的目光落在早已冷卻的茶水上，淡淡的應(yīng)了聲“嗯，把茶具點心撤下去吧。”
此番歇下不提，待到第二日下午，彼時杜子衿正與府中各位管事商議中秋節(jié)令相關(guān)事宜。忽然聽聞墨桑來報，定國公夫人驚馬案真兇已經(jīng)落網(wǎng)。
匆匆遣退了各位管事，杜子衿趕去了前院。
一路疾步趕到臨近前院的雅風(fēng)亭，四周即便有侍衛(wèi)驅(qū)趕還是聚集了許多人，杜子衿由牧漁墨桑護著走進亭子。
“阿滿，你過來作甚，快回去，別又被嚇著。”此時就站在亭子入口的杜淳風(fēng)一眼就見到了杜子衿，便皺眉出聲趕她回去
亭子靠西邊的地上，躺著一個溼漉漉的人，用草蓆蓋著，大約已經(jīng)死去。
杜子衿走進亭子，快速掃了一眼，隨即對杜淳風(fēng)行禮。“女兒不懼，只是聽聞兇手抓到了，過來瞧瞧，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加害孃親。”
杜淳風(fēng)知道杜子衿的倔強，只能無奈的讓她進來，簡單的跟她把前後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大約就是昨夜從她那裡得到啓示，回去便查了近幾年來入府的侍衛(wèi)奴僕及他們家人，並且近段時間來與馬廄飼馬人有過接觸的人都不放過。且飼馬人中毒身亡那日進出那座院子的人，連同供食的，每一個有機會接觸的人都不曾放過。
想不到這樣廣佈撒網(wǎng)的法子查下來，竟發(fā)現(xiàn)總與一個叫翠兒的丫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係。那翠兒與其中一個飼馬人大勇是同鄉(xiāng)，都是今年年初進府的，翠兒時常會去馬廄找大勇，送些點心鞋襪之類的。而大勇中毒那日，翠兒亦曾出現(xiàn)在那院子附近轉(zhuǎn)悠。送飯的僕婦是個啞巴，被敲暈了一會兒，等她醒來手中的食盒已經(jīng)空了。因怕被責(zé)罰，又口啞不能辯，是以並未將此事上報。杜淳風(fēng)今日才整理線索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就命人暗中搜了翠兒的房間，在牀板下找到了兩千兩銀票和一些首飾，外加一個潮溼的荷包。那荷包是金絲線繡的，比較貴重，翠兒大約不捨得扔掉就清洗了一邊，但還是能從荷包角落找到令大勇他們致命的毒藥粉末。確定了目標，杜淳風(fēng)剛要下令抓人，卻不想得到消息說是有人溺水，撈起來一看竟是翠兒，且已氣絕。
很顯然，是有人重金買通翠兒，讓她做這惡毒之事。翠兒因懼怕定國公查到最後將她查出來，便又下毒滅口，卻不想反而露了端倪。如今事發(fā)，走投無路之下，驚恐絕望，便投湖自我了斷。
“人已經(jīng)浮腫，你還是不要看了。”說完一切，杜淳風(fēng)低聲勸道，“被湖水泡的慘不忍睹，休要被其衝撞了。”
杜子衿沒有再堅持，雖說這件事表面看著似乎挺合情理，可她總覺得透著蹊蹺。“爹爹中午纔派人搜查翠兒房間，她若知悉，因害怕而投湖，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何至於被湖水泡的渾身浮腫面目全非？”
聞言杜淳風(fēng)微微皺眉，思忖片刻，“如今人已死，就算這翠兒不是主謀，也定脫不了干係的。”驚馬案之後他大規(guī)模的搜捕審訊，再加上前兩日三個飼馬人中毒暴斃之後，府中已經(jīng)人心惶惶，若是再不依不饒下去，恐怕會出事。
杜子衿亦知杜淳風(fēng)在擔(dān)心什麼，是以此刻雖有疑問也沒有再說出來。
杜淳風(fēng)見杜子衿不出聲了，便回頭招呼幾個侍衛(wèi)將人擡走。杜淳風(fēng)當衆(zhòng)說了幾句，大約就是困擾多日的案子已經(jīng)終結(jié)，兇手已經(jīng)抓獲並畏罪自盡，是以這件事情便告一段落了。
周圍瞧熱鬧的人羣漸漸散去，侍衛(wèi)也擡著翠兒的屍身去衙門備案，隨後按慣例處理了。
亭子裡一下子就空了來了，也安靜下來了。
亭子裡的地面依舊留著溼漉漉的一灘水漬，隱約可見人形。杜子衿望著亭子外秀麗雅緻的景色，誰能料到這平靜的表像下竟暗藏如此險惡污穢之事？
“阿滿，你也回去吧，爹爹還要出府一趟……”杜淳風(fēng)知道女兒依舊不甘心，但眼下情勢不允，也只能勸導(dǎo)她暫時放下。
杜子衿沉默，卻並沒有流露太多抗拒的情緒，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便緩緩走出亭子，亭子外候著的墨桑牧漁便跟了上來。
回去的一路，氣氛略顯壓抑。
墨桑突然輕聲開口，“奴婢先前見過那翠兒撈上來的匆匆看過一眼，照她面目頸部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來的屍斑和腐敗情況來看，她至少死了有兩天以上了。”
“且奴婢私下問過與翠兒同住一屋的丫鬟們，她們有兩天沒有見過翠兒了。”牧漁也飛快的小聲補充。“翠兒家境貧困，只有一個雙腿不便的老子，平日裡花費雖拮據(jù)，但也過得去。翠兒雖然在府中做些雜事，但出入府並不方便，每個月只有兩日休息。她平日裡謹小慎微，爲人又沉默，只與馬廄的大勇有些來往，不像是會做出此等有預(yù)謀有心計的兇險大事之人。”
杜子衿放緩腳步，面露沉思。墨桑和牧漁的話很顯然，暗指翠兒的死另有隱情，極有可能當了真正兇手的替罪羔羊了。只是翠兒這一死，所有的線索都中斷了。連墨桑牧漁她們都能看出此事另有隱情，但是這個幕後的兇手太過狡猾陰險，也藏得太深了。
“此事再追查下去只怕會人心惶恐不安，爹爹既說結(jié)案，那日後便不要再光明正大的提及。”杜子衿淡淡吩咐，偌大的定國公府，人多口雜，一旦人心動盪渙散，必招禍亂。墨桑和牧漁皆恭敬應(yīng)下，小姐的言外之意，不能光明正大的提及，但卻可以私下悄悄的去查。
眼下的關(guān)鍵人物就只有那個還未被揪出來的將黃氏透露的消息傳遞出去的人，說不定，給馬下藥，給飼馬人下毒的皆是那人所爲，就連翠兒，也是那人推入湖中的。
“聽聞那翠兒家中還有一雙腿不便的老父，如今翠兒去了必是無人照應(yīng)。牧漁你去送些銀子，讓周圍鄰居幫著照顧一些。”杜子衿隨即又想起這一茬，便當下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