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兵布防,到刑部封存卷宗,蕭夜離一樣一樣有條不紊的處理著當下該做的每一件事情。淡定從容,冷靜如斯,沒有人能看穿他內心的焦灼和神不守舍。
因著今日太子沒去刑部,又因鐵證如山只等宣判了,陳萱蘭被關入刑部大牢之后便沒怎么被留意。誰知在蕭夜離到刑部之前,她卻咬舌自盡了。
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氣若游絲,基本沒救了,蕭夜離見到陳萱蘭的時候她已經面色發白,滿口鮮血,臉上卻是掛著詭異而解脫的笑意。
等到陳萱蘭最后一口氣咽下,她的眼睛卻始終沒有合上,一直定定的看著牢房外的某個方向。
“蕭,蕭將軍,眼下犯人還沒審判定罪就死了,這可怎么辦?”牢頭見出事了,白衣庵命案又是皇上親自過問的,一時心慌著急,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得詢問蕭夜離的意思。
“一個人若是一心想死,誰又能阻止的了?陳萱蘭連殺兩人,已經板上釘釘,總也逃不過一個死字。”蕭夜離站起身,淡淡的說道。
“可是皇上那兒……”牢頭還是不放心,他們這種一輩子也見不著皇上一回的小卒子聽聞皇上關注的案子弄砸了,總是格外惶恐。
“白衣庵命案已經結案,至于皇上想要知道,與這陳萱蘭已經沒有關系。你們放心,如實記錄上報即可。”蕭夜離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牢房。
出了刑部,已經天黑,蕭夜離回到武國公府,照常洗漱沐浴之后陪著父母用了晚飯喝了茶,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爬上屋頂,怔怔的盯著月亮爬上樹梢頭。
除了其母夜珊對蕭四說了句‘感覺今日阿離是不是跟往日有些不一樣’,其余人就沒有發覺他不對勁的。
夜愈深,蕭夜離表面越淡定,心中卻是越焦灼。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靜,整個世界一片安靜,他才從房頂上站起來,倏然閃電一般躍進夜色,一眨眼就在幽靜的小院中消失。
大約是復仇的計劃又進了一步,杜子衿心底有些激動,思緒紛飛混亂,是以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曾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全都被扭曲的面部全非后一一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杜子衿仰面躺著,雖然閉著眼,可是想著前塵往事,一時心痛一時憤怒,那些刻在血液深處的恨在燃燒著,不斷的延續著……
好不容易,夜深人靜,側耳傾聽一片靜謐什么聲音也沒有了,收斂住心神的杜子衿也開始迷迷糊糊,終于有了睡意。
忽然,屋里似乎多了一絲陌生的氣息,即將被昏睡吞噬意識的杜子衿卻是警戒的一下子清醒過來。
黑暗中,只余一縷清冷的月色,看的并不真切。
一道欣長的黑影快速靠近,陌生的氣息越發靠近,驚的杜子衿一下子坐起身來,又瞬間覺得似乎有些熟悉。
“你沒睡?”淡淡的清冷聲音,卻是杜子衿早已深諳于心的。
“蕭公子?”杜子衿露出疑惑的表情,這么晚了,蕭夜離怎么會來找她?
“是我。”蕭夜離淡淡的應著,雖然房間里光線不足,可是并不妨礙他看清楚一切,杜子衿寬松的月白色中衣和如瀑披散的墨發,包括她干凈無瑕的臉龐之上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過來了?是不是發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杜子衿索性起身,松下戒備的她沒有忘記蕭夜離的夜視能力,便索性起身披了一見外袍。
蕭夜離淡淡的站著,看著她只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披著一件桃紅的一件外袍,沒有穿襪子,光腳踩在蔥綠色的軟緞鞋里,腳踝纖細白凈,長長的頭發披散著,額頭光潔飽滿,半垂著眼站在那里倒水,膚色白皙如玉,整個人顯得柔柔弱弱的。
相比上一次他帶著殺意來找她,見她從噩夢中醒來的滿頭冷汗的狼狽,今日的她顯得從容平靜的多了。比起初見的冷靜戒備,其實她潛移默化的變了許多,越發的讓人看不明白了。
腦中閃過白天在宮門口聽到的那些不堪言論,以及憋了一天的焦慮想要急著向她追問清楚的沖動,蕭夜離此刻卻猶豫了。
默默的跟著走到桌旁,蕭夜離在杜子衿對面坐下,淡淡的開口。“嗯,陳萱蘭傍晚前在牢里咬舌自盡了。”因著靠的近,蕭夜離本就敏銳的感官能更加清晰深刻的感受來自杜子衿的影響,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甚至偶爾晃動的發絲都能干擾他的理智。
心中的疑問幾度到了舌尖打轉,最后說出的話與愿意卻是隔了十萬八千里。
杜子衿執壺倒水的手一頓,清淺的月光正好透過紗窗照在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蕭夜離看的目光微微恍惚。
“怎么就突然自殺了?”杜子衿卻是一驚,這還沒過堂審判,其中還有很多疑點。“是不是有人去見過陳萱蘭了?”
蕭夜離收回視線,搖頭輕聲開口。“沒有,疑點還沒弄清楚只是針對我們而言,可是于陳家,陳萱蘭總逃不過一死。早死與晚死之間,可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杜子衿頓時了悟,“只是沒想到,這陳萱蘭竟會如此決絕。只是為了她早已沒有印象的恩人做到這一步,怎么也說不通。”說著,她繼續倒水遞了一杯給蕭夜離,“深更半夜,也沒有好茶招待,只有溫水一杯了”她的房中夜間來了個陌生男子,若是聲張出去,恐怕又要引來軒然大波。
蕭夜離自是明白這處境,他伸手接過茶杯,溫熱的指尖卻是不小心觸及杜子衿的手背,涼涼的,溫軟的,卻一下子如火折一樣燙到心底,那種溫軟細膩的觸感也一直停留在指尖。只是他一貫冷靜,是以表面也看不出有什么異常反應。
杜子衿心無旁騖,一顆心都放在案情上,倒是沒有留意自己手被蕭夜離無意觸碰到了。“陳家到底許了什么承諾讓她為之肝腦涂地?上一次,我分明從她眼底看到了不甘……”
“無悲的俗家身份是陳家長媳,也就是陳廣久的結發原配,成親四載沒能孕育子嗣,犯了七出無子被休。”蕭夜離盯著手中的瓷骨茶碗中的清水許久,突然仰頭一飲而盡,這才微微沙啞著嗓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