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中的課停了,高展明得了空閑,便帶著引鶴去京城閑逛,順便看看他新開的幾處生意。
劉大辦事很得力,與高展明商定好細節后,立刻把原先空閑出來的鋪子改了改,就成了球館。風華樓的女伎被安國公放出國公府,為感激高展明,便免費來他的新館為他比賽蹴鞠。新館開了已有三五天了,正趕上最近京城十分熱鬧,因此新館紅紅火火,開張第一天慕名而來的客人就排了兩條街。
高展明來到球館外,看見自家的新生意如此火爆,自然十分高興。
引鶴觀察他神情,道:“爺,要不我們進去坐坐吧。”
高展明道:“也好。”
兩人走進球館,原本館中已無位置,然引鶴悄悄給掌柜看了令牌,掌柜得知來的人是主家少爺,恰巧此時又有一對客人離開,掌柜便忙安排高展明與引鶴到樓上入座。
這球館是由酒樓改造的,搭制的有些像戲臺子,蹴鞠隊在一樓競賽,一樓大堂熙熙攘攘圍著的是買了賭票入場圍觀的百姓們,樓上則是雅座,租給有錢的公子爺們,既能看見底下的比賽,位置也更寬敞清凈一些,還有酒水飲食提供。
高展明帶著引鶴進了雅間,剛坐定,抬頭一看:巧了,對面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景若和蘇瑅。
李景若和蘇瑅看見高展明,也十分吃驚,李景若率先揚了揚手里的酒杯,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高展明忙又站了起來,繞到李景若與蘇瑅所在的包廂,與他二人行禮:“沒想到竟在此地遇到李兄與蘇翰林,當真是巧了。”
李景若照舊十分熱情地站起來向高展明回禮寒暄,蘇瑅雖不比上次那般冷淡,卻依舊不甚熱情,客氣地問了兩聲好。
高展明道:“我原想給二位備一份見面禮,可惜兩次見面都十分偶然匆忙,來不及準備,實在失禮。你們今日的花銷便記在我的賬上,我做東請二位。”
蘇瑅不冷不熱地拒絕:“不必……”
蘇瑅的拒絕剛出口,李景若就壓住了他的手。李景若往樓下瞟了眼,底下一支男人組成的蹴鞠隊和女伎組成的蹴鞠隊正在比賽,女伎的隊伍正是風月樓的那些姑娘。李景若笑道:“這家球館是這兩日剛開張的,聽說比賽的花樣十分新鮮,我便約了蘇大學士來此觀看。我還是頭一回見人把男人和女人放在一起比賽蹴鞠的,規則也改得復雜了。女子蹴鞠,勝在身形矯健,男子蹴鞠,勝在力量大,兩相比較,可是真十分有趣。不知這球館的主家是什么樣的人,竟能想出這樣有趣的主意,我倒真想見他一面。”
高展明頓了頓,笑道:“二位千萬不要和我客氣,我是晚輩,合該由我請二位。”
李景若道:“這番情形,又讓我想起當日君亮兄弟請我們比試馬毬時的情形了。改變規則,便能叫原本已趨平淡的游戲變得更有樂趣,這球館的掌柜說不定也是受了李兄的啟發?看來這經商也是門大學問。做人做事也是這樣的道理,我來京城這一趟,可真是受益匪淺啊。”
高展明笑道:“李兄謬贊。”
這經商的事一般由掌柜打理,高展明雖是主家,但畢竟不是商賈,無端的也沒必要往自己身上攬。李景若先將這球館的主家夸得天花亂墜,他此刻再認,倒顯得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三人寒暄了幾句,高展明道:“蘇翰林,我對你的詩文仰慕已久,改日若有機會,想請您看看我寫的文章,若能得您指點一二,實乃我三生之幸。”
蘇瑅淡淡道:“一定。”
高展明得此承諾,十分高興,三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高展明便回自己的雅座觀賞蹴鞠去了。
底下的比賽熱火朝天,攥著賭票的客人們吶喊助威響聲震天,樓上的雅座里卻有幾人的心思不在球上。
李景若道:“蘇兄,這高展明當真有趣。我聽說這球館原身是個酒樓改建的,那酒樓就是高家的產業,這新的球館,八成就是高展明開的。”
蘇瑅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好像對他很感興趣。”
李景若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折扇挑起蘇瑅的下巴,道:“凡是有本事的人,我都有興趣,我對蘇兄也很有興趣啊,蘇兄該不是吃醋了吧。”
蘇瑅因他的輕浮而惱怒,打開了他的扇子。然而他已清楚李景若的臭毛病,這人不過是嘴上油滑了些,其實他的城府很深,絕不是他所表露出來的那樣寄情山水。
蘇瑅輕聲道:“我說,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輔佐你弟弟?你沒有入朝為官的打算?”
李景若挑眉,笑得諱莫如深:“蘇兄看人頗有一套,你以為呢?”
與此同時,高展明也在偷偷觀察著對面的兩個人。
引鶴道:“爺,您怎么不看球,卻總是盯著蘇翰林看?”
高展明道:“我不是在看蘇翰林。”
引鶴奇道:“那爺是在看那位李公子?他長得確實英俊,比二爺都好看多了,嘿嘿,不過比爺您還差了點。”
高展明乜斜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瞧你這點出息。”
引鶴偷偷吐了吐舌頭,道:“那位李公子倒也真是奇了,像他這樣的王族子弟,奴才還是頭一回看到。聽說他連世子的資格都不要,卻喜歡在外面游山玩水。”
高展明道:“的確。古語云,君子不必士,不必不士,必士則忘其身,必不士則忘其君。他并非忘君之人,又怎會必不士。說他寄情山水……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如此風雅之人。”
引鶴摸了摸頭腦,尷尬笑道:“爺說的好深奧,奴才都沒大聽懂。”
另一邊,李景若問蘇瑅:“蘇翰林,你對如今朝中的勢力是如何看待的?”
蘇瑅瞇了瞇眼,不做聲。
李景若心知蘇瑅的性子,自己若不開口,他是不會先吐露半字的。于是他揮開折扇掩住嘴,冷笑道:“要我說,我那皇帝哥哥也是個糊涂人。他今年二十五歲生辰,并非大壽,卻特特將趙貴妃的親爹請進京城來,看來是要給他升官了。前幾年他還知曉忍著,這幾年是越發忍不住了,一力提拔趙家,糊涂,實在是大大的糊涂。”
這雅間原就是為有錢子弟預備的,地方寬敞,兩邊皆有格擋,兼之外頭又吵鬧,他所說的話,便是身邊的蘇瑅亦要湊近了才可聽得略清,更不怕叫旁人聽去。
蘇瑅的神情很淡定:“李公子說這話,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頓了頓,又道,“高廈傾頹,不過朝夕。”高廈,指的便是高家了。
李景若輕哼一聲,道:“蘇兄,那可未必吶,依我看,他們的氣數還有些年頭。然而日照當空,轉眼即落。原本鹿死誰手,還可未見,可皇帝如此心急,倒讓這天下局勢更分明了。怕只怕,逼急了,賠進去的就不止是……”日照的照指的便是趙貴妃的趙家了。李景若說到這里,猶豫片刻,竟將后面的話吞了回去
蘇瑅一驚:“襄城永王,不是親趙的么?”
“哦?”李景若氣定神閑地笑道:“這棋,還有得下呢。可是蘇兄,我從前和你說過的話,不是違心,也不是奉承,而是我真心所言——這天下的制度,早晚是要變的,就像這底下的球賽,舊的規矩疲乏了,新的規矩便應運而生。最優者,制定規則,次優者,順應規則,末者,負隅頑抗,墨守成規。從前朝創立科舉制度以來,由科舉入士者便是順應規則者,而那些豪門望族,便是末者。這治國治天下的重擔,早晚是要交到你們這些舉子手中的。”
蘇瑅默不作聲,過了良久,舉起酒盞,輕輕碰了碰李景若面前的杯子:“我敬你一杯。”
那廂,引鶴對高展明悄聲道:“不過爺,奴才還是勸您一句,別和那位李爺走得太近。雖說那位李爺不怎么攙和朝政上的事,不過奴才聽學里其他幾位爺的伴讀說,好像襄城永王這些年和趙家有往來。爺為了避嫌,少和他打交道罷。”
高展明微微蹙眉。這些天他參加了不少宴席,也見識了各方權貴,對朝上的局勢比從前更加了然。皇帝這些年的確對趙家十分提拔,他有心借趙家勢力壓制高家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高展明對高家的情緒十分復雜。他實則并不怎么喜歡高家,況且高家的權勢地位幾乎全靠高太后和安國公撐著,這兩人業已年邁,又能再撐多少年?若是高家祖墳上的青煙能再冒一會兒,高家興許還能撐上十年二十年,若是運數不夠,怕也就幾年的功夫了。
可是他如今的身份是高家子弟,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物極必反,高家如今權勢極盛到了這個位置,若有朝一日他們要從天下大勢中抽身而出,必然不是平平靜靜地離開,怕是會鬧出一場血光之災!他身為高家子弟,又怎能幸免?他要保全自己,就不能讓高家慘敗,可要撐起高家這個龐大的架子,一則是他未必有這個能耐,二則他亦不情愿。他或許還有一種保全自身的方法——那就是改變規則!
高展明舉起酒杯,遙遙地向對面的蘇瑅和李景若敬了一杯酒。
三人表情各異,相視而笑,紛紛干掉了自己杯中的酒。
哈哈哈哈作者果然是個土鱉,本來想寫主角們是怎么霸氣側漏的,結果怎么就寫的那么裝逼范十足呢?
我本來還想寫蘇大學士問李景若:你為什么那么喜歡游山玩水。然后李景若同學邪魅一笑,心想:我只是想看看,未來屬于我的盛世江山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結果感覺裝逼到作者自己都笑翻了于是就掐掉了xddd【好像劇透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