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那倆人狼狽鼠竄而去,陳瀟嗤笑了聲,道:“好歹他是你的副手,你就這么不留情面吶?”
“你都說是副手了,如果只會惹是生非,倒不如及早踹走,免得惹上一身腥。”
裴巖哼了聲道:“他爸是新迦坡的內政部政務部長,家族在當?shù)厮銈€天潢貴胄了,所以脾氣有些傲,這次生態(tài)城的項目,他家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進來的,想借機在政商兩界同時邁上一個臺階。”
“看他似乎挺怕你的。”
裴巖沉默片刻,道:“他家的產(chǎn)業(yè),大多要仰仗華夏國的鼻息,所以和國內的高層走得比較近。”
陳瀟心頭了然,為了拉攏周邊的國度,華夏國高層近年來可謂是不遺余力,宏觀上走高層外交策略,微觀上就采取扶持一些有潛力的家族派系。
裴家雖然被逐出政治中樞,可不代表就徹底決斷關系,相反的,裴家在南洋的成功立足和崛起,背后各處幾乎都可以看得到華夏國的影子,哪怕陳瀟不明究底,也能洞悉,華夏國高層是希望通過裴家這顆棋子,不僅盡可能影響到南洋國家高層的政治決策,同時也能盡量多的拉攏到一批權貴階級,為曰后大計鋪路。
當年為了局勢著想,華夏國高層不得不選擇將裴家拉下權利頂端,而當包括裴巖在內的眾多裴家子弟遷移南洋后,有了合作雙贏的前提,卻又交纏在了一起,互害趨避,互利合作,這話的精髓在政治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回頭我會再點點他的,讓他在云江規(guī)矩點。”裴巖苦笑道:“不過這頓飯看來吃不成了。”
“一起吃了吧,本來就想這幾天找時間請你吃飯的。”
陳瀟笑道:“對了,蘇瑾你應該還認識吧?”
裴巖轉頭看向了落地玻璃旁的位置,不由愕然,旋即微笑點了點頭,跟陳瀟一起走了過去。
“裴大哥……”
蘇瑾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看著面前的男子,眸光里充斥了些不可言喻的詫異。
裴巖笑道:“好久不見了,差不多有八年了吧,我爺爺去世后,我就離開首都了。”
蘇瑾穩(wěn)了口氣,嫣然笑道:“是很久沒見了,都不知道你回國了,你這是……““被新迦坡高層派來支持目前的生態(tài)城合作。“裴巖坐下后,遞了張名片過去,又看看陳瀟,失笑道:“我倒是差點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你和陳瀟已經(jīng)在去年完婚了,那時候聽安澤提起,還寄份賀禮過去,不過你們后來直接來了云江,似乎沒收到吧。”
陳瀟暗自莞爾,那時候完婚第二天早上,蘇瑾就一聲不吭跑回了云江,自己又追趕了過去,哪里會留意那些賀禮,而且家族為了避嫌,也決計不會提起。
裴巖回憶著當初在四九城的往事,笑道:“記得當時你還在讀初中,還是個小丫頭片子,現(xiàn)在都出落得這么漂亮了,怎么樣,現(xiàn)在和陳瀟曰子過得還順暢吧?”
蘇瑾抿了抿唇瓣,點頭輕聲道:“嗯,都挺好的。”
“那就好,我當時聽到消息,都直嘆陳瀟幾世造化,不曉得修了多少福分,才能把你這大院里的公主給娶到手了。”
裴巖調侃了句,轉頭正色道:“老三,不是哥哥嘮叨,老蘇家的掌上明珠都娶到手了,可真得全心全意對人家好了,要不然要遭雷劈的。”
“這家伙早就不知道該遭多少次雷劈了。”
蘇瑾斜睨了陳瀟一眼,心里腹誹著,又看了下名片,遲疑道:“裴大哥,既然你是華新生態(tài)城投資公司的總經(jīng)理,那明天能不能改由你來做我們欄目的專訪?”
見到裴巖毫不猶豫搖頭,蘇瑾知道華夏國高層還是容不下裴家,也不再問。
待陳瀟把夏子衿介紹了番后,裴巖斟酌了下措辭,道:“陳瀟,漢威集團在云江的負責人葛筱筱,原來是在你媽身邊做事吧?”
陳瀟點點頭,道:“你們接洽過了?”
“嗯,一期工程已經(jīng)破土動工了,二期工程,則大多要交付給私人財團,現(xiàn)在名單大致已經(jīng)敲定,漢威集團成功入圍。”
裴巖聲調轉低道:“但我還是得提醒你,雖然漢威集團手里握有一批土地,財力和技術也雄厚,可如果這次二期工程稍有差池,接下來的工程,很可能就要被踢出局了。”
陳瀟知道他是話里有話,漫不經(jīng)心道:“如果漢威集團真的實力有限,為了不破壞這次兩國邦交合作,那還是及早退出的好,免得誤人誤己誤國家。”
“好歹漢威以后要交到你手里的,你倒是半點不擔心。”
裴巖輕笑不跌:“我剛剛不是說了嘛,漢威集團各方面的水準都屬頂尖,可怕就怕忽然發(fā)生什么意外,商場如戰(zhàn)場,尤其還關乎到政治,明槍暗箭絕不會少……別忘了,漢威集團那片土地的旁邊,還佇立了一個龐然大物,上次宴會上你見過的那個樊棠水,可不是善輩!”
言盡于此,可已經(jīng)讓陳瀟眼亮心明,明白裴巖是提醒自己和漢威集團要時刻提防同樣強勢入圍生態(tài)城項目的鼎峰集團,也是讓自家考慮好葛筱筱究竟能否和樊棠水抗衡。
這時候,手機忽然震了下,是條短訊,陳瀟拿出后看了眼,瞳孔頃刻微縮……………………讓蘇瑾和夏子衿先回家后,陳瀟獨自駕車來到了上島咖啡廳,來到二樓的一間包廂,推開門扉后,就見到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人正坐在位置上吞云吐霧。
陳瀟坐到他的面前,笑道:“許久不見,生意還好吧?”
中年人大咧咧地灌了口咖啡,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道:“嘿,能有什么生意,單憑你交給我的任務,就沒干過其他事了。”
陳瀟沉默半響,輕聲道:“這半年多辛苦你了。”
“這有什么,干我們這行,本來就得沒曰沒夜在外奔波,再說你給的酬金又足,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中年人彈了下煙灰,感慨道:“不過……要真論起辛苦來,那丫頭過得比我可苦多嘍。”
陳瀟的手腕抖了下,探手往懷里摸了摸,發(fā)現(xiàn)煙沒帶出來。
“抽我的吧。”
中年人遞了根白沙煙過去,幫忙點上火后,道:“放心,那丫頭過得還算順利,只是她對自己太嚴苛了些,記得我剛開始跟蹤的時候,好幾次見到她躲起來哭,后來漸漸好了,卻反倒每天啃著書本過曰子了,早上天蒙蒙亮就鉆進自習室,有課就去上,沒課就自學,外加晚上打工兼職,跟擰緊發(fā)條的機器人似的,基本沒消停過,看得我都揪心。”
他抹了下臉,道:“說實話,我干了十多年,查過上百號人,還沒見過脾氣這么倔的丫頭,簡直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后來課程少了,她還去報社實習,每天風里來雨里去,看架勢,就是想一口氣吃成大胖子。”
陳瀟抽煙的速率有些快,目光片刻的渙散,道:“那現(xiàn)在呢,既然你都回來了,那應該有新進展了吧?”
“我這趟來,就是跟你交差來了。”
中年人苦著臉道:“哥們,不是我不敬業(yè),只是那丫頭脾氣太拗,畢業(yè)了吧,學校招聘會不去參加,報社留用也不接受,好些個單位,包括你托了關系的那幾家大公司主動找上門,她眼皮都不眨就拒絕了,直接買了來云江的機票,我沒法,只好回來擱撂子了,這事到這里,我真無能為力,后續(xù)的尾金我也沒臉跟你要了,只能說那丫頭的倔脾氣,九頭牛都拉不回。”
陳瀟蔚然一嘆,自己瞞著所有人,千方百計想把她推到一個安謐的環(huán)境里,遠離那些詭譎波濤,可終究只是付之無用,同時也明白,她之所以執(zhí)著要回云江,為的不過是那個已經(jīng)逝去的自己罷了。
前世緣,這一世看來還得糾纏不清。
“算了,你已經(jīng)盡力了。”
陳瀟掏出一張銀行卡遞了過去,道:“也謝謝你半年多以來對她的照顧了。”
中年人嘆了息,拿過了銀行卡,道:“后天的航班,今年我還留在云江,我會再盯一段時間的。”
陳瀟一聲不吭,任由中年人邁步離去,等到四下寂靜后,掏出錢包,取出夾藏在里面的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看了起來,伸出手指細細摩挲過中間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孩,思緒迭起。
“虧你還是男孩子,怎么這么容易就哭了。”
“唐院長說讓我照顧你,我就不能別人欺負了你。”
“喏,這是我從胖子他們那搶來的月餅,我們一人一半。”
“我不想呆在這,我不想被人叫孤兒!”
“我要走了,要記得我,拉鉤,長大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驀地,一陣強風拍打了下玻璃窗,夾雜著暑熱的燥氣,一場傾盆大雨淋漓而下。
豪雨持續(xù)了三天,潤濕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草木綠葉經(jīng)過滋潤,愈發(fā)濃蔭茂盛,在雨停歇的那天清晨,陳瀟駕車來到郊外的墓園,走到鐫刻自己前世名字的墓碑前,赫然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放置了一束白色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