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副標題:名聲可以刷,逼格不能毀!
只見我們的袁大師翹著二郎腿,擡起手看了看錶,不以爲意地道:“才四萬?現(xiàn)在下午一點都不到,還早得很呢!”
這時海倫-布朗小姐也面帶難色地說道“膩嗷,四萬真的不少了啊。”
我們的袁大師心中一熱,這一男一女兩隻白皮……嗯,白人朋友真的對自己蠻不錯的。他算是看出來了,要不是這兩個傢伙故意拖拖拉拉放慢速度,否則現(xiàn)在怎麼可能才只有四萬美金。
白人之中是有好人的嗎,自己可不能成爲那種只看膚色的種族主義者。還是某位偉人說的對啊,要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
想到這裡,袁燕倏就看向了一直在旁邊瞧熱鬧的約翰-麥考爾先生。
“哼!”始終沒走的約翰-麥考爾和他對視了一眼,冷哼道,“你們勸了也白勸。這傢伙就是故意的,我倒要看看最後金額會不會到四十萬。”
哇喔,這傢伙真的應該團結(jié)一下,居然看出我是故意的了。
袁燕倏豎了一個大拇指道:“我們賽里斯人有一句諺語,最瞭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你們看,還是我們的律師先生了解我。”
麥考爾先生帶著譏誚意味的笑容說道:“是的,袁先生說對了。我算是看出來你爲什麼這麼做了。”
“哦。”興趣大增的袁大師接口問道,“那你說說,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potlatch!”
聽到約翰說的這個單詞,布朗小姐這樣的經(jīng)濟學門外漢自然是不明所以,可是在場的那些斯特恩學院的學生們神情都微微一動。
potlatch直譯成中文是冬季贈禮節(jié),實際上就是西方人在聖誕節(jié)交換禮物,還有東方人發(fā)紅包的習俗的原始由來。同時它還是一個學術(shù)術(shù)語,那就是“誇富宴”。
誇富宴嚴格說起來這應該是人類學研究的範疇,不過它也是某些人類社會中一種非常奇特的經(jīng)濟行爲。這種習俗在北歐維京人、愛斯基摩人、北美印第安人還有中國雪域高原最爲盛行。
炫耀財富這種事情人類歷史那也是屢見不鮮,可是如果這種行爲成爲一種習俗,而且定期搞一次,那就顯得非常怪誕了。不過某些民族就有這種怪誕的習俗。
在這類宴席上,主人請來四方賓客,故意在客人面前毀壞大量個人財產(chǎn)並且慷慨地饋贈禮物。比如英國古代史詩《貝奧武甫》裡面就有此類描述,部落首領砸毀金銀器物,把紡織品和魚油,對北歐人來說相當珍貴的食物和燃料,堆滿整座房屋,然後付之一炬。
這種制度看似是一種單純的揮霍,一種幼稚的浪費,“妄想自大狂人格“的結(jié)果。就像我們袁大師一樣,莫名其妙地提出對自己十分苛刻的賭約,還接受了鉅額的賭注。
實際上誇富宴自有其深意。從經(jīng)濟學的角度來說,這是統(tǒng)治者主動調(diào)整社會財產(chǎn)分配。人類在矇昧時期就發(fā)現(xiàn)了實行高福利的社會制度,對整個部落或者邦國來說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一個叢林社會之中坐擁大量財富的平民會失去作戰(zhàn)精神和動力,於是就採取了這樣極端的手段。
當然誇富宴還有一種原始功能。
“potlatch……哈哈哈……用財富換取名聲。”袁燕倏笑了起來,“麥考爾先生,我真的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啊!”
約翰聳了聳肩膀道:“難道不是嗎?雖然我不知道你輸了之後怎麼支付這筆賠款,但是今天之後在nyu,不,整個紐約誰不知道有你這麼一個瘋狂的中國人?就算你申請破產(chǎn),名聲總算是掙下了。”
我們的袁大師心道,這傢伙真還挺聰明,怪不得能拿到紐約州律師執(zhí)照。一旦不被妒火矇蔽了眼睛,馬上就看出自己是在求名。
這個小弟我要了!
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自己先得在學術(shù)界獲得一定程度的名譽地位,最好能用如今這種方式刷一波聲望,再開始大肆發(fā)表文學作品,尤其是通俗類小說。
實際上,經(jīng)過他修改的《濃情巧克力》已經(jīng)不是純粹意義上的言情小說了,其中包含著反戰(zhàn)和反宗教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狄公案》完全可以說成是披著偵探小說皮的正統(tǒng)歷史小說;而《五十度灰》……他從來沒想過用真實姓名發(fā)表的啊。
約翰-麥考爾先生的這個賭約真的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時機實在是太好了。所以他一點都不怨恨自己這位“情敵”,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
這是因爲不管是在當下的東方還是西方,通俗小說作家都是一個非常low的工作,大概也就比戲子和電影明星好上那麼一丁點罷了。
比如說宮白羽這位民國時期的武俠小說大家,他說過“不窮到極點,我不肯寫稿。”,還說“這些無聊的文字能出版,有了銷場,這是今日華北文壇的恥辱,我可不負責。”。
文壇之恥……武俠小說大家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作品的!
儘管他老人家靠武俠小說過上了好日子,但他對自己的武俠創(chuàng)作不但是感到羞愧,甚至非常之蔑視,自覺是名花墮溷,魂斷藍橋。他深感辜負了魯迅先生對他的殷切期望,覺得無顏再見魯迅,就自動斷絕了交往。
說完了東方,那再說說西方。像愛手藝大人這種恐怖小說大師,主流文學界根本不屑一顧。別說是這位“克蘇魯之父”了,就是文學地位比他高得多的埃德加-愛倫-坡照樣一輩子窮困潦倒。
人家愛倫-坡可是推理小說和科幻小說的鼻祖,短篇小說的先驅(qū),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可是就因爲是寫通俗小說出身,始終不被美國主流社會所接受。
簡單來說,袁燕倏的思路是這樣的。政治經(jīng)濟學大師……嗯,還是非常知名的大師出於興趣寫寫通俗小說,那是他老人家多才多藝不拘小節(jié);而一個普通知識分子爲了餬口幹這種破事,那就是自甘墮落,在當時文化人看來,大概就跟大家閨秀主動下海差不多。
在美國這種相對開放的“一切向錢看”的資本主義社會那問題還不是很大。可是等他回了國,一位因爲《socialism》這種政治經(jīng)濟學著作而享譽世界的留美博士,一個跑回來寫“誨淫誨盜”低俗小說的假洋鬼子,國人對這兩者的評價那肯定是天壤之別的啊。
他的原則是:名聲可以刷,逼格不能毀。
回過神來的袁燕倏笑著說道:“約翰,那就借你吉言了啊!”
“好了,我們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