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好在冀北省待一個星期,實際上基金會的工作人員一共待了十二天,但姜馨玉也就待了計劃中的頭七天。
因爲天氣不好,下完冰雹三天後就開始下雪。
一週時間過去了,下雪的時候姜馨玉就提起了要回首都和大家分開的話。
她媽說年前要來冀北省安頓好,她惦記著這事,想著等她來了就去找她一趟。
她要走,胡主任也走,因爲她還有其它工作,這邊一時半會結(jié)束不了也沒辦法,只能讓其它工作人員繼續(xù)跟進。
胡主任走之前又召集所有工作人員開了一個會。
姜馨玉發(fā)現(xiàn)了,胡主任的辦事能力確實強,在組織人手分配工作上自有一套體系,不過批評起人來也是真的兇。
她看不上做事情磨磨蹭蹭軟綿綿沒有效率的人,說話風風火火的都把一個年輕女同志給嚇哭了。
回程的火車上,沾了胡主任的光,姜馨玉也在火車票不好買的當口坐上了臥鋪。
胡主任撐著下巴朝窗外看,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大地一路倒退,矮矮的房屋在曠野裡顯的那麼渺小。
“我的女兒也在國外,已經(jīng)一年半沒有回來了。她說國內(nèi)外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以後還想留在國外。”
姜馨玉點點頭,“現(xiàn)在差距確實不小,不過以後肯定能趕上。”
胡主任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我之前還不理解她,但說實話,拿冀北省的農(nóng)村和首都相比,我也願意一直在首都生活。”
用水不便,電也沒通,教育水平質(zhì)量堪憂,吃食上物資短缺,哪哪都落後,這樣的生活怎麼可能會有幸福感?
上層一直在睡覺的中年男人探下頭來,“同志,誰都喜歡更好的生活,現(xiàn)在貧窮是普遍的,堅持就是勝利,你閨女能出國是沾了國家的光,她要是留在外頭不回來不就是忘本負義?”
胡主任剛鬆懈下來的精神繃緊了,“同志,咱們私下說話,你別上綱上線,她只是覺得國內(nèi)外差距巨大,沒說不回來,她不回來我也得叫她回來。”
中年男人笑說:“你別緊張,聽你說起你閨女,我想到了我兒子,他現(xiàn)在就被國外的世界迷了眼,我總說他是個光想索取不知回報付出的小白眼狼。”
胡主任聽他這麼說,人確實放鬆了幾分。
這年代出門自我介紹都是報工作單位,男人和胡主任互相報上了姓名和單位,因爲兒女出國上有共同話題,兩人聊的還挺好。
中年男人名叫付喬發(fā),單位是對外經(jīng)貿(mào)部,經(jīng)常出差的地方是德國,對德國的社會情況瞭解頗多,言語之中也道國家確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胡主任搖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沒咱們過去能吃的了苦。”
姜馨玉插話:“吃苦有什麼好的?”
中年男人瞅她一眼:“沒聽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吃了苦才能成功,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纔會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好生活。”
姜馨玉覺得上一代人都有這種特質(zhì),會給吃苦渡上一層金光。他的話有理,但世界上多的是吃遍了各種苦頭依然泡在苦水中的人。 “我覺得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機會,想過好日子並不是錯誤。”
當然,這個年代出國留學(xué)大部分都是國家資助,這種佔了國家便宜出了國還一心留在國外的,就是忘本負義的人。
胡主任斜眼瞪她:“小姜,我瞅你也不是好吃懶做的人,咋還向著她們說話?”
姜馨玉笑說:“我不是向著誰說話,我是堅持自己的思想。馬克思說“如果一個人只爲自己勞動,他或許能成爲著名的學(xué)者、偉大的哲人、卓越的詩人,然而他永遠不能成爲完美的、真正偉大的人物”,大部分人都沒有成爲大人物的特質(zhì),管好自己就已經(jīng)是爲社會做貢獻了。”
上鋪擠的太窩囊,付喬發(fā)爲了更好的辯駁姜馨玉,從上鋪下來坐到了下鋪,正色說道: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偉人,咱們國家現(xiàn)在的社會發(fā)展需要一顆顆發(fā)揮力量的螺絲釘,如果沒有大家共同奉獻的階段,就不會達到歐洲某些富裕國家一樣的高度,有句話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別人的富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是先輩們給後人打下的基業(yè),再由後人超越、發(fā)展,儘管沒有完美的偉人,僅僅當一顆螺絲釘,也是對社會有益,前提是這個螺絲釘?shù)迷谠蹅兊念I(lǐng)土上發(fā)揮作用…”
姜馨玉是中鋪,之前一直坐在胡主任的下鋪靠著牆,付喬發(fā)同志的一通輸出讓她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並且越坐越直。
這位男同志說起話來像是班主任在開會,這會嚴肅正經(jīng)的和胡主任開會的時候有的一拼。
等他說完,姜馨玉道:“每個人都有選擇人生到底怎麼活的權(quán)利,大部分民衆(zhòng)不給社會、國家添負擔已經(jīng)不錯了。不過你說的對,這個時代就算當螺絲釘,也得在咱們自己這發(fā)揮作用。”
付喬發(fā)看著她問:“大學(xué)生?”
姜馨玉點頭。
付喬發(fā)點評道:“個人思想太多,覺悟不夠高,還是太年輕。”
要是到他們部門裡練練,體會一下去國外談生產(chǎn)線有多難,知道國家現(xiàn)在有多艱難肯定就能改變思想了。
姜馨玉一點都不生氣,人家說的對,她的覺悟確實不夠高。
胡主任反而爲她正名:“付同志可看錯了人,看過報紙嗎?春禾基金會就是因爲她和她愛人產(chǎn)生的。”
她這麼一說,付喬發(fā)又認真打量了姜馨玉好幾眼。
他經(jīng)常看報,報紙來來回回就是那些報社發(fā)行的,春禾基金會的事他知道。
他抱拳對姜馨玉道:“失敬失敬,剛纔是我好爲人師了,你的覺悟比我高。”他的工資都貢獻給自己的小家了,可沒爲社會出力。
姜馨玉:“您可別對著我,等我丈夫回來,您對著他抱拳。”
付喬發(fā)哈哈一笑,隨即問起了她就讀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
言談能看出一個人德行,這位付同志話很多,什麼話題都能聊,看得出是個博文多學(xué)的人。
一路聊到首都,姜馨玉的臥鋪都沒發(fā)揮睡覺的作用,以爲這段旅程在火車停時就結(jié)束了,卻想不到這位付同志會是她以後工作單位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