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聽不懂盛希平說什么,只挨著盛希平,用大腦袋蹭他的腿,還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來,那感覺就像是在跟盛希平撒嬌。
“小家伙,好長時間沒見著我,想我了啊?來,先進屋吧。”
盛希平一見花花這樣就笑了,伸手拍了拍花花的腦袋,順著脖頸往后順了順老虎毛。
還別說,這手感,堪比上等的綢緞,又順又滑暖融融的。
盛希平想讓花花進屋,可這時候花花卻犯了擰,怎么也不進,還低頭咬住盛希平褲腿兒,使勁兒往門外拽。
盛希平一看這樣,就覺得奇怪,花花這是干啥呢?
“不是,你要干啥啊?都回家來了,不趕緊進屋暖和著,你還要拽著我出去啊?出去咱上哪?”
外屋的動靜,驚動了東屋睡覺的張淑珍,她披著衣服出來,正好看見花花咬著盛希平褲腿兒,非得要把盛希平拽出去。
“這花花今天咋回事兒啊?它這是還想進山咋地?”
張淑珍一句話,提醒了盛希平,盛希平趕緊拍拍花花的腦袋。
“那你等會兒,我回去換了衣服,背上槍。”
也是奇了,盛希平這么一說,花花就松了口,只朝著盛希平和張淑珍呼嚕呼嚕的叫著。
盛希平趕緊回西屋穿好衣服,扎上腿帶子,套上破羊皮襖,又把墻上的槍和挎兜摘下來背上,然后出門。
花花見盛希平穿戴整齊出來,扭頭就走。
這回它沒從園杖子往外跳,而是來到大門口,等著盛希平把大門敞開。
然后,一人一虎從盛家出來,直奔北山。
臘月初,天氣最冷的時候,尤其是這清晨,零下三四十度呢。
花花這一身花皮襖又厚又暖和,再冷的天也不怕。
盛希平得虧是穿的厚,捂得嚴實。
即便這樣,過了一陣子,那皮帽子、眉毛、眼睫毛上,都掛了一層白霜。
一人一虎在大雪地里走了一個半鐘頭,也不知道翻過了幾個崗,總算來到一個背風的小山窩處。
遠遠地就聽見,有什么鳥在嗚哇嗚哇的叫著,走到近前才發現,地上倒著一大一小兩頭野豬。
大的是個母豬小二百斤,小的是個黃毛子不到一百斤。
倆豬的肚子都被掏開了,內臟啥的也不知道是被花花吃了,還是被其他動物吃了,反正這地上一片都是血和內臟的碎片。
這會兒天亮了,盛希平可以清楚的看到野豬脖子上那幾個血窟窿,正是花花的利齒所為。
也就是說,這倆豬都是花花給咬死的,內臟也多數被它吃了。
估計是花花覺得太沉拖不動就沒往回叼,而是扔在了這里,打算回去搬救兵。
至于那只狍子,可能是花花回家的路上遇見了,順嘴咬死就給叼走了。
“伱現在厲害啊,母豬都能咬死了?”盛希平滿眼驚喜的看著花花,這小家伙成長的可真快。
野外生長的小老虎也能有這么大的本領么?
盛希平不太清楚,但花花的本事,確實很大。
沒娘的孩子,獨立的早,看起來,這一條在野生動物這兒也適用。
兩頭豬雖然都不大,可盛希平一個人往回拖也挺費勁。
那也沒辦法,花花好不容易咬死的,不能扔在山里不要白瞎了啊。
沒轍,盛希平從兜子里找出繩子來,將兩頭豬綁到一起,繩子留出一頭,繞過盛希平肩膀,就這么拖著往回走。
得虧這是冬天,滿地都是雪,而且到這個時候,山上的雪已經成了雪粒子,凍的挺實成,豬不會陷進去,拖著倒是省力不少。
不到五點,一人一虎從家里出來的,到這捆豬費了點兒工夫,往回走盛希平又累又餓走的沒那么快,等他們出來林子時,都快九點了。
剛出了林子還沒等進林場呢,小老虎花花轉身嗖的一下就跑了。
盛希平都沒反應過來,花花早躥進林子,幾個起落就沒了蹤影。
盛希平愣了下,隨即搖頭嘆氣,花花越長越大,野性也越來越強,看起來,它是不想再回盛家住了。
也是,它本來就該是嘯傲山林的百獸之王,怎么可能寄居人下成了別人豢養的寵物呢?
世間萬物都講究個緣法,或許,盛家跟花花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花花,你多保重。”
盛希平回身,朝著后面的大林子叨咕了一句,然后轉身拖著兩頭豬往回走。
這個點兒了,林場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有人就瞧見了盛希平拖著豬往回走。
“哎呦,希平啊,你這是啥時候打的豬啊?昨晚上進山沒回來還是咋地?”有人覺得好奇,就問了句。
“哦,昨天進林子下了幾個套子,這不是套中了倆野豬么?
也不知道是啥東西,借著機會就把豬給禍害了,豬肚子都給掏開,下貨全吃了。
我這早晨進林子一看,就成這德行了,趕緊拖回來吧。”
盛希平沒說是花花咬死的豬,盡管林場的人都知道盛家養了只小老虎,他也不希望別人太關注花花。
“咱就是說,滿林場打聽打聽,比你還能干的小伙子能有幾個啊?真行。”旁人忍不住贊道。
“嬸子,我得先回家了啊,今天孩子洗三,我媽在家不知道忙成啥樣兒呢。”
盛希平朝著人家點點頭,趕緊拖著倆豬往回走。
盛希平拖著豬進了家門,趕緊吆喝了盛希康出來幫忙,哥倆把豬弄到屋里去。
這豬也不知道在山上凍了多久,都凍的邦邦硬,不緩一下沒法剔肉。
“哎呀,你這拖回來倆豬啊?是花花咬死的對吧?”
張淑珍這陣子處理花花帶回來的獵物,已經有經驗了,一看那傷口就知道,這是花花給咬死的。
“花花呢?它沒跟你一起回來啊?”
張淑珍走到院子里沒見到花花影子,又特地伸頭往大門外看了眼,也沒有,就好奇問道。
“嗯呢,它把我送到林子邊兒上,就轉身回去了。
我覺得它以后不能再回咱家了,它畢竟是野物,哪能成天趴在咱家,由著老六和小峰揉搓它啊?”
盛希平長嘆一聲,養了這么久,真的是舍不得。
“哎呀,它還那么小呢,就自己在大林子里過,能行么?這要是遇上也猛獸啥的,不得吃虧啊?”
張淑珍一聽,不由得擔心起來,養了這么久,萬一讓別的野獸給禍害了可咋整?
“不能,它連這母豬都能咬死,一般的動物不是它對手。
這時候黑瞎子和棕熊都蹲倉呢,等明年春天它們出來,花花也長不小了,應該不至于吃虧。”
老虎算是山林中食物鏈的最頂端了,能傷它的不多。
“唉,希望花花在山里頭平平安安,順利長大吧。
畢竟是野生的,光在咱家呆著也不好,它得學會自己再野外生活。”張淑珍搖搖頭,嘆道。
花花在盛家半年來的,跟盛家人感情深厚,它這一走,張淑珍覺得有點兒閃的慌,更擔心它。
可今天是家里小孫子洗三,等會兒可能有客人來,還有不少事情要忙活呢,也沒那么多時間傷感,趕緊收拾東西要緊。
“鍋里有飯,你趕緊端出來吃,吃完飯把這兩頭豬都剔了。
你師娘他們不是說今天要來么?中午咱得做點兒好吃的。”
張淑珍說完,就去西屋,看兒媳婦和孫子去了。
盛希平這邊把飯端出來,就在鍋臺邊兒上對付著吃了。
吃過飯,磨磨刀,燒一鍋水。然后先把花花叼回來的那只狍子扒皮剔肉收拾出來,正好那兩頭野豬也化了,再繼續收拾野豬。
盛希平正忙著呢,就聽見外頭有腳步聲,接著,秦秋燕領著倆兒媳婦進門了。
“呦,你這是啥時候去打的野豬啊?”秦秋燕進門就問道。
“師娘和嫂子來了?快,進里屋暖和暖和。”
盛希平抬頭一看來人,忙扔下刀,笑著招呼她們進東屋坐。
“我們家那小老虎花花,昨天在山里咬死的豬,今早晨非得拽著我去拖回來。
師娘,嫂子,你們先坐啊,我去叫我媽。”
張淑珍在西屋聽見動靜了,從西屋過來,“哎呦,嫂子和侄媳婦過來了啊。
咋沒叫上大哥和玉江玉河他們?一起過來熱鬧熱鬧。”
“來看孩子的,讓他們過來干啥?那些大老爺們兒五大三粗的,說話動靜也大,娃還小,可經不住。
等著孩子滿月了之后,擔是非了,再讓他們來看。”秦秋燕一聽,擺擺手就笑了。
張淑珍一聽,也跟著笑,“那就等滿月再,到時候一定讓大哥和玉江玉河他們都來。”
出生洗三和去世接三,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件大事。
這要是擱以前,小娃三天得正兒八經操辦,得請了接生婆來主持,擺香案供觀世娘娘、送生娘娘、催生郎君等十余位神仙。
孩子姥娘家、親戚朋友家的女眷都得到,還得給添盆兒,整個兒洗三的過程十分繁瑣。
如今這時候,不讓燒香燒紙,供奉神仙更是連提都別提。
那些老規矩都省了,也沒多少人再重視洗三,多數都是滿月辦酒,招待親朋好友了。
盛家在東北沒啥親戚,劉長德兩口子作為盛希平的師傅師娘,那就跟親爹親媽沒多大區別。
這個時候,秦秋燕肯定要領著家里女眷過來幫著操辦一下。
外屋爐子上燒著水呢,張淑珍指使閨女去沏壺茶來,她陪著秦秋燕婆媳聊會兒。
總得來客身上的涼氣都散了,才能去西屋看孩子。
這時候,秦秋燕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來打開。
“弟妹啊,今天孩子洗三,我也沒帶別的來。
這是我得空的時候,給孩子繡的肚兜和兩件小衣服。
我這手藝不算好,粗針大線的,弟妹別嫌棄啊。”秦秋燕把布包里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了張淑珍。
“哎呀,嫂子,你看你這,你可讓我說什么好啊?
昨天希平過去,你給拿了雞蛋、小米、棒槌,回來我都說他了,你看,你這還給孩子預備了衣裳。”
人家伸手遞過來了,張淑珍不好不接,只能客氣道。
“咱兩家你還說那些見外的話干啥?
那我們家倆媳婦生孩子的時候,你從嘴里省出來白面,一下子給我們拿了十來斤呢。
都一樣兒的事兒,咱啊,誰也別客氣了。”秦秋燕一聽就笑。
盛家跟劉家關系在這兒呢,當初劉家兒媳婦生孩子,張淑珍也是送了不少東西。
這人和人相處,講究的就是有來回情兒,你對我好,我對你更好,越來往越近便。
正說話間,外頭又有動靜,張淑珍出去一看,是徐秀香領著趙娟來了,趕緊把人招呼進屋。
這邊徐秀香婆媳剛進屋坐下,跟秦秋燕她們嘮幾句,陳秀芝、李雪婆媳倆,趙春蘭、李玉芹、唐鳳英三個,還有潘福生他娘劉月娥、張志軍他娘趙福芝,以及王家川的媳婦陶春紅,也都陸續到了。
這下子,盛家可熱鬧了,大家伙兒嘻嘻哈哈的說笑聊天。
等著眾人身上都暖和過來了,便分撥去西屋看孩子和周青嵐。
唐鳳英給小娃做了一套單衣,一套棉衣。
都說是姑的裙子姨的襖,唐鳳英雖說是表姨,這規矩卻沒落下,那衣裳做的可精細了,針腳藏的特別好。
盛家在前川林場這些關系好的人家都到了,張淑珍一看時候也不早,那就趕緊給孩子洗一洗吧。
盛云芳從鍋里舀出來半盆艾葉、槐條水,兌上一瓢涼水,伸手進去試試,溫度正好,于是直接端進西屋。
這要是擱以前,外間屋要擺香案擺貢品,洗三也要在外間屋。
如今不興這些老規矩了,索性就在西屋洗。
西屋炕燒的挺熱乎,火墻也是一直沒停火,屋里挺暖和的。
盛云芳把水盆端到了炕上,秦秋燕和張淑珍兩人脫了鞋上炕。
張淑珍把孩子從被窩里抱出來,解開小家伙的衣裳,一手托著頭,一手托著腚,小心的放在了水盆里。
秦秋燕呢,就用半截兒毛巾沾上水,輕輕的給小娃洗身上。一邊兒洗著,嘴里還念念有詞兒。
“先洗頭,做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做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這都是老詞兒了,也就是上了歲數的人還會這套嗑兒,稍微年輕一點兒,像唐鳳英她們,連聽都沒聽過。
那小娃自從出生了就沒洗過澡,頂多也就是張淑珍用濕毛巾給孩子擦一擦臉、脖子和頭發啥的。
這會兒冷不丁見了水,那小娃不適應啊,咧開嘴就哭。
他這一哭,幾個歲數大的都笑了起來,齊聲道,“響盆兒了,響盆兒了。
哎呦,快聽聽,這小小子就是有力氣啊,哭聲也有勁兒。”
孩子小,不能洗太長時間,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
張淑珍把孩子從水里抱出來,用干布包裹住,趕緊用干毛巾輕輕的擦一擦頭,還得小心點兒,避開小娃的頭囟子。
等著把小娃身上擦干了,秦秋燕再拿個新梳子,輕輕的給孩子梳梳胎發。
“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梳頭,右打鬢,找個媳婦準四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