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吳王氏所說,連家在此地沒有親族,沒有近枝。連老爺子就是唯一的大家長,他頭上既沒有長輩壓服,旁邊也沒有同輩的人諫阻。關(guān)於連家的家務(wù)事,像這樣不留情面,一陣見血的話,誰會當(dāng)面跟他說?
雖然連守信曾經(jīng)有抱怨,雖然五郎也說過溺殺的話。當(dāng)時,連老爺子也聽進(jìn)去了,只是時間久了,終究還是他對連守仁的偏袒的心思佔(zhàn)了上風(fēng)。
造成這種情況,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沒有外人將這些事情完全的挑明過。連老爺子這麼愛面子的人,他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就一直這麼做了。另外,也沒有親族裡有身份、能說得上話的人規(guī)勸、甚至呵責(zé)他。
連老爺子就這樣任由他的偏心和糊塗,將他往歪路上引領(lǐng)的越走越遠(yuǎn)。
春柱家是三十里營子的老戶,世代耕種爲(wèi)生。現(xiàn)在他們家所有人加起來,認(rèn)得的大字也沒有一籮筐。可這並不妨礙春柱爹作爲(wèi)旁觀者,對連家的事情看的比連老爺子更加公允和客觀。
而連老爺子,被春柱爹和作爲(wèi)晚輩的吳玉昌將話說破,將那唯一一點(diǎn)遮臉的東西扯下來,他的難堪和震動也是前所未有的。
在自家兒孫面前還沒什麼,可這兩位都算是外人,而且還是幾乎能夠代表三十里營子大多數(shù)鄉(xiāng)親的外人。
連老爺子被兩個人說的無言以對,擡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
“……再說老大說媳婦這件事。老哥哥,啥事咱都得信命。”春柱爹又道。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qiáng)求。守仁大哥在別的方面不好說,就是在這婚姻方面,這個命啊,還真是……”吳玉昌接著道。
“我看那,老大也就是這個命了。好在他這輩子也不虧。老哥哥,你想想,他前後娶進(jìn)來的這幾房,是不是一個一個兇煞。你看,你也知道不是?你再看看那屋那個,你這個宅子,都要鎮(zhèn)不住了。你再張羅這事,害了老大不說,連同這一家子,只怕都得跟著遭殃。”春柱爹又道。
這個年代的人都相信命,連老爺子也不例外。連守仁和老宅落到今天這樣,連老爺子就認(rèn)爲(wèi)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wèi)連守仁的媳婦不賢良造成。古氏和英子,可以說是將連家攪得天翻地覆,讓連家名聲受損、祖宗臉上蒙羞。
“姨父,就那周家的爺倆,爲(wèi)啥就不走。你不覺得有點(diǎn)邪乎嗎,就好像讓鬼給迷住了似的。這就是宿世的因果,我守仁大哥要想說媳婦,估計也就是這個了。要是不要這個,除非,乾脆斷了這個念頭。”吳玉昌道。
外邊都傳說連守仁克妻。老宅內(nèi)部,連老爺子卻認(rèn)爲(wèi)是連守仁的妻宮犯煞。春柱爹和吳玉昌的這一席話,正好說中了連老爺子的心事。
連老爺子的手就有些發(fā)抖,一時之間,竟也有些沒主意了。別的事情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信命,他是相信,人鬥不過命的。
春柱爹和吳玉昌看見連老爺子動搖了,就又加了一把火。
“老大有啥可讓你操心的,這兒子媳婦都有,老來還怕沒人伺候。家業(yè)也有,啥時候也不怕沒有吃喝。……平常啊,就帶帶孫子、孫女,比啥都強(qiáng)。真弄進(jìn)個人來,你們這左一塊、又一塊的,這日子能過到一起去。”春柱爹道。
“吵吵鬧鬧的,人都得跟著短壽。”吳玉昌道。
“與其弄進(jìn)來個兇煞的媳婦,攪得一家不得安寧。還不如消消停停地,現(xiàn)在這個日子,就是福了。老哥哥,想想太倉的事,不能不知足啊。”最後,春柱爹又道。“老哥哥啊,咱都老了,該放手的就放手。咱沒病沒災(zāi),就是給子孫積福了。”
“哎,”連老爺子長嘆一聲,掉下了眼淚。
東屋,里正和吳玉貴正在跟周家父女說話。周大妞不用說,是心眼不全的,周家老爺子也並不是個心思靈透的人。簡單地說,這爺倆都有點(diǎn)傻。
里正和吳玉貴都是這周圍十里八村排的上號的精明人,只一會工夫,他們就摸到了周家父女倆的底。
說白了,周家的日子不好過,養(yǎng)不起周大妞了。而且,這個年代,閨女沒有老在家裡的道理,怎麼著也得有個婆家,不然,周家就擡不起頭來。
周大妞人傻,發(fā)瘋了還打人。她雖然能幹些力氣活,但是吃的比男人還多。實(shí)在是難找到婆家,尤其是能夠老宅這樣條件的好婆家。
周家老爺子心急嫁閨女,還相中了連家吃喝不愁,連老爺子人慈善,他家大妞嫁進(jìn)門來,以後能吃飽,能少受罪。
大老遠(yuǎn)的來三十里營子,其實(shí)只要是正經(jīng)要娶周大妞的,他都會答應(yīng)。而連家老宅,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歸宿,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所以,老實(shí)如周家老爺子,也拉下臉皮,要賴著將周大妞給留下。
里正和吳玉貴將自己的身份往周家老爺子面前一擺,周家老爺子就垂下了頭,一個勁地說大老遠(yuǎn)來了,又說周大妞很少發(fā)瘋,而且還能幹,給那麼大年紀(jì),還死過幾個老婆的連守仁做媳婦,連守仁並不虧。里正和吳玉貴見這父女倆並不是職業(yè)的無賴,倒也沒有太以勢壓人。
“相看相看,那就是相看妥了,才說親事。相看不妥,那就各回各家。你們是大老遠(yuǎn)的來的,可這路費(fèi),不是連家給出的嗎,足夠你們幾個來回還有富餘的。”
“你們這無故賴在我村裡,我做里正的不能不管,趕你們出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你們耍賴,咱驚動了官府,定你個騙婚的罪名,你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並沒有太多的周折,事情就調(diào)解好了。連老爺子不顧連守仁在旁邊可憐巴巴地使眼色,當(dāng)著幾個來人的面,明確地說,以後再不會給連守仁說媳婦了。經(jīng)過吳玉昌的提議,還叫了連繼祖和蔣氏到跟前,讓這夫妻兩個當(dāng)著大傢伙的面,發(fā)誓會好好孝順、照顧連守仁到終老。
這也算是安連老爺子和連守仁的心。
至於周家父女,直接打發(fā)走就行了。不過,連老爺子見這父女倆可憐,又冬冷寒天大老遠(yuǎn)地跑了這一趟,主動提出要給一些路費(fèi)。
幾個來人就幫著做主,並沒有讓連老爺子再掏腰包,而是向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倆追回了那一吊錢。
當(dāng)然,那一吊錢被武家自己花了一部分,還剩下七百多文。花掉的錢,自然並不都是用作了路費(fèi)。依著幾個來人的意思,就要武家把錢賠補(bǔ)出來。武家兄弟跪下哭著說,那錢他們買藥給老孃和媳婦吃了,家裡的糧食也早賣光了,實(shí)在沒東西可賠補(bǔ)的。
“不賠也行,現(xiàn)在就鎖去衙門,拐騙是跑不了的。”幾個來人在旁就笑道。
嚇得武家兄弟磕頭求饒不迭。
連老爺子是慈悲的心腸,見追回了錢,也就不再深究,將武家兄弟倆攆出門去,說是讓他們再也不要上門。至於追回來的錢,連老爺子自家留下一半,另一半給了周家父女,做他們回去路上的花費(fèi)。
幾個來人就都含笑,說連老爺子這事做的大方、體面、仁義。連老爺子打起了精神,讓周氏和蔣氏張羅出一桌飯菜來,留幾個來人吃了。事情完滿解決,最後大家盡興而散。
連蔓兒一家自然第一時間什麼都知道了。
“老爺子這回說不給大當(dāng)家的說媳婦了,往後不能再改主意了吧。”張氏道。
“應(yīng)該不會了。”連蔓兒笑著道。
連老爺子畢竟年紀(jì)大了,折騰這一回,只怕要緩上很長一段時間。而且,有了這次的事,連老爺子的話已經(jīng)被散了出去,即便他以後出爾反爾,也沒人給他做媒。
“周家那姑娘,也是可憐人。”張氏又說起周大妞。
“我看,多虧她有這瘋病。不然,這親事真成了,她以後非得遭罪不可。”張彩雲(yún)就道。
張氏和趙氏的前車之鑑,一個傻姑娘在老宅,過的什麼樣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周家老爺子只看見老宅條件不錯,不缺吃喝,連老爺子大方、寬厚,他不知道的是,媳婦進(jìn)門之後,那是由周氏來拿捏,連老爺子是不管的。
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到傍晚就停了。幾天之後,張慶年和張王氏來接李氏和張彩雲(yún)。
小龍和小虎都想奶奶了,李氏也想張彩雲(yún),以後張彩雲(yún)成親,能回孃家住的日子就很有限。李氏也覺得在閨女家住的日子長了,該回去了。
張氏讓人準(zhǔn)備飯菜,一衆(zhòng)人就坐在熱乎乎的炕上嘮嗑。張王氏就說起連守仁說了個傻媳婦的事。
“這事,你們都知道了?”張氏吃驚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嗎?!
“知道。”張王氏就點(diǎn)頭,“我還知道那周家的事那,說出來,嚇?biāo)廊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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