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然降臨,十絕峰上是一片沉寂的黯淡。
但從十絕峰往太宇峰看去,就能瞧見綿延成片猶如長龍一般的燈火通明,姚宣知道那里都是給所有前來參加上門大比的各宗門來賓以及弟子居住的客房。
在他自七殺秘境回來以前,十絕峰上聽說連著下了好幾場雪。然而他回來以后,天氣卻一直放晴,即便夜間站在外頭,似乎也并不會感到多么寒冷。
但姚宣在夜色里站了一會,還是感到了絲絲縷縷的涼意。
關于大蒼府,關于蒼境的一切都似乎離現(xiàn)在已經十分遙遠,甚至當初在蒼境中被小虎硬生生塞給他的東西里,一些被他交給商子高等人,一些被他使用或是變賣,留下來的物品也在外出之前被他將大部分存放在了十絕峰的住所里。便是壽紋吸血蝠,都已從一枚蛋變作了他的妖寵。
也難怪另一個人,會將這些一股腦地全數(shù)忘光。
似乎到了現(xiàn)在,即使已真真正正的見到了,姚宣還是不太愿意相信,小虎從前的意識當真蘇醒,且將那段兩人一同探索蒼境的經歷給忘了個一干二凈。
可若非這一理由,小虎又為何會是那般舉動?
“師弟?”
身后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姚宣回頭,就見林白羽自十絕峰頂那燈火闌珊的廊閣過來,手上還提了一盞燈。
姚宣眨了眨眼,難掩面上驚訝神色:“師兄,你竟然沒用夜明珠照明?”
對方手中所提的燈盞雖說流光溢彩,八面均由琉璃鑄就,雕刻著各式精美花紋圖案,上下鏤空的香櫞木也顯得十分別致,但中間卻的的確確燃著一只——蠟燭?
這不合理!
林白羽失笑,又道:“師弟,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姚宣想了想,一本正經答:“離上門大比還有兩天的日子?”
林白羽似是有些無奈:“知道你迫不及待等著上門大比召開,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想到這上面去吧。今日乃是圣元節(jié)!”
姚宣:“……”
過了片刻他才哦了一聲:“這節(jié)日我從未留意過,咱們十絕峰似乎也從不過這個節(jié)呀?”
據說這一節(jié)日,乃是數(shù)百年前,由遙遠的北洲大陸傳入中洲大陸的。它是北洲大陸上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但對于大部分中洲人來說,即便已過了數(shù)百年,他們也不會將其當一回事。
他還真沒料到師兄會煞有介事的提來一盞燈……姚宣看著林白羽的眼神就有點怪。
林白羽察覺到了,挑一挑眉:“怎么?”
姚宣揶揄道:“我還當師兄你也被誰奪舍了呢。”
林白羽臉色稍微有些陰沉。
姚宣暗道不好,趕緊道歉:“師兄莫氣,若是我說錯了話,師兄想怎么責罵都可以,千萬不要再想那些傷心事了。”
林白羽就忍不住搖了搖頭:“師弟,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容易生氣的人?我沒生氣,更不要說……”
姚宣睜大眼,等著他未盡的話語。
是生你的氣了……但林白羽卻微微一笑,將剩余的話語吞了回去,緩緩道:“師弟,聽人說,圣元節(jié)北洲人會提燈夜游。我看今夜月色不錯,咱們也仿效一回,如何?”
姚宣看一眼天空,月亮的確皎皎如水,他便點頭道:“好啊,不過只有師兄你提著燈,我……”
他的話立時被林白羽截斷了,“拿著。”
姚宣又眨眨眼。
手中已被林白羽將他提著的那盞燈塞了過來,而林白羽對著遠處擊了下掌。
不一會兒,一名仆役拎著另一盞有些相似的燈過來,交給了林白羽。
林白羽柔聲道:“如此,咱們二人都有了。”
聽聞師兄這般說道,也不知是因為夜色中十絕峰上過于安靜,還是因為兩人此刻的距離隔得實在有些近,姚宣只覺得林白羽這一聲微沉,直直沉入心底。
他愕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就像是——還在前世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自己傾慕之人時的情形。
雖然他已不記得那女子姓甚名誰,來自何方,卻還記得那時的自己,當真是心如擂鼓。
緊接著,姚宣的心跳愈快。
這……這……這怎么能相提并論?
那是他見到自己心儀之人,如今他卻分明只是同師兄交談,提燈同游……
但心中立時就多了一個聲音:你忘了嗎?在七殺秘境中的那天夜里,你不也生出過換做此人你便愿意的念頭……
姚宣腦中登時一片混亂,猶如無數(shù)線頭結成了亂麻。
以至于他腳下不自覺地跟著林白羽往前走,自己卻渾然未覺兩人走到了哪里。
畢竟是冬季,夜風有些刺骨,但姚宣此刻卻寧愿這風更加猛烈一些,也好叫他從這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混亂中解脫出來。
難道……難道他……
難道他是……
難道他對師兄……
恰在此時,姚宣等到了救兵。
卻是他忽地背后一沉,似乎有什么人猛的朝他撲了過來,并掛在了他的背上。
而姚宣剛一回神,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他吃了一驚的同時,又忍不住生出些歡喜來。
“姚姚!”那人叫道,如畫的眉目在燈火照耀下益發(fā)顯得昳麗非常,他嘴巴微微扁著,看上去有些委屈,“你干嘛不理我?”
“小虎!”姚宣也舒展了神情,但想起之前情形,就對少年的惡人先告狀深表無奈,“我還當你不認得我了。”
“怎么會!”賀蘭琥認真地盯著他看,一字一句道,“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可能不認得姚姚。”
姚宣挑眉:“是嗎?”
賀蘭琥就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一如在蒼境中時,又控訴道:“我那不是想看看姚姚是不是也記得我嗎,可是我很失望,姚姚都沒理我!”
姚宣翻個白眼:“假裝不認得我很好玩嗎?”
賀蘭琥連忙搖頭,討好地沖他笑:“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不過姚姚,你們這太宇宗倒是很好玩,聽說你就是這十絕峰弟子?那我就喜歡這里!”
姚宣失笑:“若我不是這十絕峰的弟子呢?”
賀蘭琥就撇撇嘴:“這里荒無人煙人跡罕至一點也不熱鬧,不如去我們凌霄宗吧!”
林白羽就在這時插了話進來:“很抱歉,師弟是太宇宗弟子,他可沒有叛宗之心。”
“我又不是說姚姚有叛宗之心,我是……哎?你是誰?干嘛在這里偷聽我們說話!”賀蘭琥理直氣壯倒打一耙。
姚宣就見少年與青年視線對了個正著,兩人身周隱隱生出些凝滯而緊繃的感覺,連忙道:“小虎,這是我?guī)熜至职子稹熜郑@是我之前為師父尋藥的時候認識的好友,賀蘭琥。”
“師兄?”
賀蘭琥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白羽一會,哼了一聲,心道:會對姚姚心懷不軌,算哪門子師兄!
“好友?”
林白羽不動聲色瞥了幾眼賀蘭琥,眼神微凝,心道:這般形于外的親密,算哪門子好友!
不過下一刻兩人卻對著彼此露出笑容,不約而同道:“幸會,幸會。”
姚宣想,剛才覺得四周氣氛緊繃,仿佛只差一點火星就會燃燒起來,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姚姚。”賀蘭琥仍然抱著姚宣的一條胳膊,一面十分隱晦地用得意眼神瞅了一眼林白羽,“你們是在夜游?”
姚宣道:“師兄說今日是圣元節(jié),所以……”
賀蘭琥立即來了興致:“對啊!今日是圣元節(jié),小時候在凌霄府時,我可羨慕別人過節(jié)的時候能上街玩耍了!”
聞言姚宣有些心疼地道:“那些都過去了,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痊愈了么?”
林白羽心中又是一凜,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他們二人之間發(fā)生過了?
“嗯!”賀蘭琥連連點頭,“我爹還有我哥為了治好我,一直都很努力,我覺得我很幸運。”他眸光閃亮,“我爹說,那時候,別的藥材他都已經尋到,只差了九葉元芝。他幾乎都要絕望了,卻在黑巖城恰好得到了!他說這是上天都不曾放棄我,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要放棄自己!”
自己在四無秘境中取得的九葉元芝能用在他身上,姚宣也感到欣喜,“小虎,你這樣很好。”
尤其是看到他說起家人時開懷的神情,姚宣更是為他高興。只是旋即他就想起了爹娘和族人的大仇未報,眸中掠過一絲冷厲。
這分異樣轉瞬即逝,快如星隕,但仍然被賀蘭琥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姚姚!”
“嗯?”
“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嗎?”賀蘭琥擔憂地注視著他,“是因為那個……被我放跑的家伙嗎?”
“倒不是他。”姚宣告訴他,“我確實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同你沒什么關系。”
賀蘭琥十分認真的道:“不對,姚姚的事,同我都有關系。姚姚你要是難過了,我?guī)湍惴忠话搿!?
見他極為專注地看著自己,姚宣忽然覺得白天時認為小虎同以前截然不同的自己未免有些小心眼了。
不管是小虎還是賀蘭琥,他分明都還是那個心地純凈、待自己無比赤誠的孩子。
他就也認真地嗯了一聲:“我不難過,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先收取點利息了。”
賀蘭琥只道:“姚姚需要我做什么,說一聲就行!”
姚宣也不同他客氣:“好。”
賀蘭琥眉開眼笑,抱住他胳膊的手又緊了幾分。
林白羽的視線從他們二人相觸的部位掠過,最后停在姚宣的另一側手背上,久久不曾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時常要出差,所以暫時不放防盜章了
謝謝小尾巴和城分別灌溉了兩次營養(yǎng)液=3=
最近地雷又多了(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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