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兩軍休憩, 已是傍晚,炊煙裊裊,士兵們有序的換防, 巡邏, 排隊吃飯。
古月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子后面, 桌子上擺著晚飯親兵剛剛送來的晚飯, 古月一口都沒有動, 聚精會神地翻閱著文件,眉頭一直緊緊地擰著。
“呵呵……”如鈴鐺般悅耳,如泉水般叮咚的聲音響起, 奇怪的是這個聲音不是從帳外傳進來的,也不是從旁邊傳過來的, 而是從賬頂傳了下來。
古月頭也不抬地一邊繼續拆著手上的信封, 一邊說道, “你今天怎么來了?”
從賬頂落下一個白衣男子,他俊美絕倫, 膚色白的有一點透明,一身繡工精美的白袍襯得他如妖似幻,仿若不是凡塵之人。
蘇瑾臥倒在唯一的一張榻上,如美人醉酒般,左手支棱著頭, 風情萬種地看著古月道:“我還是覺得你穿紅衣好看。”
古月不耐煩地轉過身來, 一身的鎧甲發出相互碰撞的聲音, 他看著慵懶的人, 刻薄地道:“你再怎么嫵媚, 也還是一只公狐貍。”
蘇瑾輕哼一聲,噌地爬了起來, 不出意外的從好友的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笑意。
“我是看你有難,特意來助你的。”蘇瑾整了整褶皺的衣擺,沒好氣地說道,“你倒好,多少年沒見了,一見面就冷嘲熱諷!”
“你回去吧,幫我看好他的燭火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古月別過眼睛,“我這里你不用管,也不必管,大不了一死,我回到本體重新去找他就好了,只要他還在,我就還有機會。”
“真是搞不懂你啊!”蘇瑾嘆了一口氣,“好端端的妖不做,偏要為了那個人去投胎做人,經歷生老病死,人情冷暖,那個人還不一定記得你。”說著身影一晃,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古月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重新拿起信。
只見明滅的燭火一閃,某人沒好氣地趴在案桌上,一張俊美的臉在燭光下纖毫畢現,他一雙眸子冷冷地盯著古月,“我都忘記了,咱們倆的賬還沒算呢?”
古月抬眼看他,“你要怎么算?我現在什么也沒有,只有一條命,你想要的話拿去好了。”
“我搞不懂,”蘇瑾嘆道,“你明明不在乎這條命,為什么還要這么勞心勞力地去看這些破東西呢?”
“你不明白,在其位謀其政,如果兩軍交戰失利,苦的還是老百姓。”
蘇瑾若有所思地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我想好了,就用你的‘望月宮’來抵你的賬吧!”說著忽然化作一只雪白的狐貍,拖著九條長長的尾巴從帳子底下一掠而過。
外面夜黑風高,陰風陣陣,蘇瑾化作狐貍懶洋洋地走在柔軟的泥土上,時而伸出爪子梳理一下不太順的毛,時而甩甩蓬松的尾巴,泛著綠光的眼睛卻微微地瞇了起來。
應該是一些戰場上的游魂野鬼,蘇瑾并不太把它放在心上。像這種游魂野鬼,法力是最弱的,相比于蘇瑾,實在是伸伸爪子就可以搞定的。
突然,蘇瑾覺得有一絲不對勁,這不對勁從哪里來他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自己正在被一只野獸從暗處窺視,那只野獸比他還要強大,它在默默的觀察者自己,只待找到漏洞,就猛地撲上來,撕咬自己的脖子,吸干自己的血肉,挖出自己的內丹……
前方幽幽的飄過來三兩只魂魄,一般都殘缺不全,它們捂著生前受傷的部位,撕心裂肺地干嚎著,仿佛還能感受到生前的痛楚,這聲音普通人是聽不到的。若是以前的蘇瑾,只會一笑而過,可是今天,他突然覺得這聲音刺耳的很,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笛聲,不停地沖擊著他的耳膜,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月亮從云層中鉆了出來,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只拖著九條大尾巴的狐貍抱做一團,瑟瑟發抖,雪白色的茸毛在月光下發出盈潤的光澤。
“哈哈哈哈……”一個紅衣男子在黑暗中浮現了出來,膚色白里透紅,眉目含情,美的仿若女子一般,若不是他那男子特有的聲音,別人定會以為他是一個絕世的女子。
“是你!蘇彤!”蘇瑾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他知道了!剛剛那些根本就不是孤魂野鬼,幽魂哪有這般功力!
“不錯,是我,”蘇彤手里拿著一只竹笛,他從黑暗中略向前進了一步,身后的鬼物也隨之浮現了出來,對著蘇瑾張牙舞爪,卻又不敢從主人背后出來,它們隱隱的知道前面的這個人雖然現在看起來虛弱,但也不是它們能拿捏的。
蘇瑾冷哼一聲,“狗仗人勢的東西!”
“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命都快沒了,還想這些有的沒的,”蘇彤嗤笑一聲,繼而柔聲道,“蘇瑾,你放心,等到你死了,我會取出你的內丹,向狐族宣布你的死訊,然后坐上胡族族長的位置,把胡族發揚光大,最后統領整個妖族。”
就在蘇彤漫不經心地向蘇瑾逼近的時候,蘇瑾突然雙目圓整,開口道:“我不清楚你是怎么讓功力大漲的,但是你想要取我的性命,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說著九條尾巴突然暴漲,向蘇彤迎面扇來,接著頭一甩反口就向蘇彤的脖子咬了過來,蘇彤之前雖然被扇得七暈八素,但還是及時地反應了過來,情急之下用手去擋,卻被咬的鮮血淋漓,那些鬼物被血腥味吸引,情不自禁地用鼻子去嗅,甚至伸出舌頭來舔。蘇彤一聲大喝,那些鬼物紛紛恢復了神志,轉而對著蘇瑾撲了過來,蘇瑾見勢渾身一震,發出一股龐大的威壓,把鬼物給震懾了開來,然后分出一只尾巴卷上蘇彤的脖子,卷起他摔向數里之外的懸崖,一轉身,化作一只普通的幼狐飛快地逃了開去。
等到蘇彤狼狽不堪地回到此處,原地早已見不到蘇瑾的半個影子,他看著擠作一團的鬼魂,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淡淡地道,“不中用的東西!”白如蔥玉般的手指輕輕一揮,發出幾道強勁的氣風斜射向那處,只聽“噗噗”幾聲,還在瑟瑟發抖的那幾只鬼物便被無情地打散,化作一縷縷黑煙,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無善夜宿在一片干燥的草坪上,底下鋪著一件舊衣服,上面再蓋著一件,旁邊的火堆不時發出發出蓽撥的聲響。
無善夢見在一片火紅的花海中,一個紅衣男子站在他面前,大紅的衣袍上面繡滿了精致的花紋,一頭青絲就這么松松的用一根白繩扎起。那人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一陣微風拂來,兩人的發絲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呼吸間,那人吻了過來,涼涼的唇瓣貼在自己的唇上,緩緩地移動,摩擦著……
無善只聽見那人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具體是什么,卻沒聽清,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沉淪在這個吻里,不可自拔。那人長長的睫毛微微的低垂著,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突然,他摟上了自己的腰,把唇貼在自己的發絲上,開心地說著什么,然而,自己卻突然推開了那人的懷抱,冷冷地說著什么。
接著無善感覺有一雙手抓著自己,把自己帶離那片花海,無邊的花海中,只看見那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漸漸地和花海融為了一體。
無善猛地驚醒,才發現原來是一場夢,夢里那人的容顏卻怎么也看不清楚,仿佛有一層霧隔在他們中間,只能透過隱約的縫隙看見他長長的睫毛,鮮紅的嘴唇。
火快要熄滅了,無善掀開身上披著的衣服,撿起幾根柴火添了進去。忽然,他發現旁邊有一團白色的東西,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只小狐貍,病殃殃的團成一個球,仿佛是冷了。
無善小心地抱起他,走到火堆旁,把它放進懷里,一邊梳理著它凌亂的毛發,一邊想著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不知道現在離古月的帳營還有多遠。
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無善熄滅了炭火,轉頭一看發現那只小狐貍還沒有醒過來,窩成一個小球趴在舊衣上,無善微微一笑,把東西收拾好,重新抱起小狐貍,向著前方的官道走去。
蘇瑾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忍不住蹭了蹭,接著感覺有一雙溫熱的大手撫摸著自己,不禁一驚,猛地睜開眼來。
只看見自己躺在一個人懷里,那人頭戴一頂斗笠,從蘇瑾的角度看去,那人頭上光光如也,竟然是一個和尚!
無善見小狐貍睜開眼睛,炸毛似的看著自己,不禁微微一笑,和聲道:“你醒了?餓不餓,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燒餅,想了想,扳下一小塊來喂給他。
要是換在以前,蘇瑾蘇族長是絕對不會吃燒餅——這么劣質的東西的,可是現在他身負重傷,急需東西來補充體力,只好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這個人貌似是個和尚,又救了自己,應該不會害我吧。
嘴里鼓鼓囊囊地塞滿了燒餅的蘇瑾如是想道。
殊不知這一幕被無善看在眼里,只覺得這只小狐貍是真的餓了,于是又塞給了他一大塊。
蘇瑾:“……”
我真的吃不下這么多啊!
蘇瑾好想開口說這句話,可是他也知道,一旦開頭,這個凡人絕對會被嚇到。
于是乎,我們好心的——蘇瑾——蘇族長——只好勉為其難地——梗咽著——吞完了半個燒餅。
之所以是半個燒餅而不是一個,是因為無善見小狐貍太小了,怕它吃不完那么多……
此刻,蘇瑾的內心是崩潰的——
其實,我還沒有吃飽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