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有點更年期似的,最近總沒事兒就在家裡發(fā)火。
因爲他的病大家都讓著他,我媽在家當家作主了這麼多年,也被我爸推翻了。
就是我爸還差一年才退休呢,這個身體要再上一年班也是個問題。
韓麗那天就私下給我說,想幫我爸辦下病退。
我心裡明白韓麗能有啥門子辦那個啊,多半是賴二想的。
不過先歇病假吧,我也就說:“再說吧……也沒多久就要退休了,別折騰了……”
不過我看我爸那精神頭,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就是對我還是那樣,一看見我就跟看見一攤狗屎似的,連正眼都不給我。
我倒是越來越有三孫子的勁了,我爸的話就跟聖旨似的。
連著我媽都倒黴,我爸吃飯以前是我媽做什麼他吃什麼,現(xiàn)在就跟更年期似的還挑嘴了,還淨挑那不好弄的。
這兩天我爸總就吵著要吃什麼野菜餡包子。
現(xiàn)在哪有賣野菜的。
我媽那麼大歲數(shù)去了去郊區(qū)拔野菜我不放心,我也就週末的時候,開車到郊區(qū)看了看。
現(xiàn)在郊區(qū)也都蓋著房呢,哪有整片整片的野地啊,最後我想起我爸他們以前的那個分廠了,那地方挨著軍區(qū)呢,倒是有不少空地啥的。
因爲那地方有空軍,周圍的建築都要限高,所以一般開發(fā)商都不在那蓋房。
我也就開車過去。
饒是這樣那地方也是變化挺大的。
周圍好多郊區(qū)的住戶都蓋成二層小樓了,也就緊挨著軍區(qū)那有塊空地,上面長了些野草。
我也就去地裡拔,我蹲著拔了好沒幾下呢,就聽見有人叫了我一聲家威。
我渾身就是一震。
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聽見就覺著心臟在抽抽。
我慢慢的擡起頭來。
賴二果然站在對面呢。
他努力做出個笑來,對我說:“老遠看著像你,我就過來了……”
在荒郊野外遇到熟人的機會太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路跟來的,不過我什麼都沒說。
賴二跟我並排蹲著,看我正在拔野菜呢,也不問我這是要幹嘛,就跟我一起拔了起來,還要了我一個塑料袋。
就是他衣服都挺講究的,我看著他一條腿蹲一個條腿跪著的,把膝蓋都弄髒了,我也就說他:“你看著點衣服……”
“沒事兒。”他對我討好的笑了下。
其實我再見到他的時候挺心虛的,主要是我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有跟他聯(lián)繫過。
要是別的事兒我早給賴二打電話了,可我這次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跟有根刺似的。
我特別怕,我怕我一聽見賴二的聲音就會哭出來。
我他媽太想他了。
可是現(xiàn)在我得把說出去的話都他媽收回來。
什麼一生一世白頭偕老,什麼我要讓大傢伙都知道咱們好這些的……
都成了放屁的話……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
他拔的真快,沒多會兒就拔了一塑料袋。
我接過去的時候,才注意到他手上紮了不少小毛刺。
這個地方不少草上長了這種倒刺,拔的太快就容易扎到手。
我忙拿著他的手看了看。
好多動作都潛移默化的成了習(xí)慣,腦子做出反應(yīng)前,身體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賴二現(xiàn)在瘦了也憔悴了,不過他比我冷靜也比我表現(xiàn)的要平靜多了。
始終都是那個樣子,表情很內(nèi)斂,可也很壓抑。
被我握著手的時候,他也沒什麼額外的反應(yīng),只是盯著我的臉看。
他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我:“你以前總拔這個?”
我哦了聲,擡頭看他一眼,才發(fā)現(xiàn)他表情都帶上同情了,我估計他是想多了,我也就趕緊解釋:“不是吃不起飯,是我爸就好這口,小時候我爸沒事就總帶我們哥倆過來,趕上天好的時候,一邊拔野菜還會一邊放風箏,不過這兒當兵的管,看見風箏就沒收……”
“現(xiàn)在好多了?!辟嚩@個地方比我還熟稔呢:“以前這種地方都是禁區(qū)……”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
賴二笑了下:“裡面有個軍區(qū)大院,我是在裡面長大的……”
我這纔想起來,忙笑著說:“以前這有個維天器材廠,後來遷址了,之前我爸在這上班的時候,我總過來玩,沒準以前咱倆還見過呢?!?
賴二忽然就不動了,楞了幾秒後,才問我:“那你有沒有在八月份的時候,跟這邊的一個孩子放過風箏……”
我不明白他怎麼會忽然問這麼一句,以前的事兒誰還總記得,我仔細的想了想,不是太有印象了。
我也就搖頭說:“沒有吧……”
賴二自嘲的笑了下,還下意識的摸了下他的手腕,那道當年自殺時留的疤,現(xiàn)在看著還那麼嚇人:“那年我才從醫(yī)院出來,我爸讓人盯著我,可那人沒盯好,我抽冷跑了出來……當時哪都不想去也什麼都不想做,我就坐在土坡上,那時候這兒都是土坡……”
他用手指了指,我倒是知道那個,我小時候沒少在土坡上玩。
“我遇到了個男孩?!彼^續(xù)說著:“那男孩帶了個風箏,跑過來問我玩嗎……黑色的燕子,他非說是老鷹……還說那是他勞動課上做的……特傻一孩子,可笑起來真甜……眼睛也特亮……跟你似的也長了一對虎牙……”
我楞了幾秒,趕緊的接話道:“那他媽就是老鷹!燕子尾巴長,老鷹尾巴短,我他媽是照著老鷹做的??!再說我是那種分不清燕子跟老鷹傻缺嗎……我給你說那鷹就是苗條點……”
賴二一下就不說話了,他楞楞的看著我。
我也覺著挺有意思的,這可太巧了,原來我以前見過賴二。
經(jīng)他這麼一說,我還真記起有這麼個事兒了。
不過實在是年頭太長,要不是那風箏是我自己做的,我早忘乾淨了,我也就笑著說:“那風箏估計好好找找的話,沒準還在我們家地下室呢,那可是我做的第一件成品,老厲害了,我們班好多人都做了,可就我的能飛起來……範三找我要我都沒捨得給他……”
賴二沉默了一會兒,又很快的說了幾個當時的事兒,我以前就知道他記性好,可我沒想到他記性會這麼好,說的那麼詳細,簡直就跟昨天發(fā)生的事兒似的。
我也就笑著點頭,雖然我不是太記得了,可那些話那事兒還真是我能做出來的。
他說的過程中,我也在不斷的回憶,而且也真努力的想起了點。
我是曾經(jīng)在這個地方遇到過一個男孩,挺瘦的個子不高,有點營養(yǎng)不良似的,很安靜,不愛說話。
我拿著風箏放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看著我。
我覺著他那人特有意思,再說我需要有人幫我舉著風箏,我也就問他要不要一起玩。
他說他不會……
我都想起來了……
我記得我把他逗的直笑,他還問我明天要不要來……
我好像是說了一句,“沒準兒……”
後來我就忘了這事了,小孩子都是這樣,過去就忘。
可顯然賴二沒忘。
賴二低聲問我:“當時你爲什麼沒來?”
我覺著我得解釋清楚,“我說沒準了,我又沒說一定來……再說第二天不是下雨了嗎?”
賴二沉默的看了我片刻,那眼神可真怪,看我的頭皮都發(fā)麻了。
賴二這次過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說道:“可你知道嗎,我等了你一天……”
我聽楞了。
等我一天?
有這麼誇張嗎,他不是在唬我吧?
可賴二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誇張,“就在……”
他站了起來,大概是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他略微活動了下,才徹底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就跟在辨認以前的地形一樣,“應(yīng)該是在那個方向……我求著老畜生的副官,讓他帶我出來,就在那個地方,我等了你一天,我怕你看不到我,我就在車外等著……一直打著傘……”
我眉毛都要擰成麻花了,賴二身上的事兒永遠都跟神經(jīng)病脫不開關(guān)係。
我不明白當初我那麼隨口的一句話,他怎麼就能那麼認真,而且那事兒我早忘一干淨……
我無語無語的,都不知道該不該爲這種陳年舊事道歉啥的,主要是我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了……
再說下雨天也不能放風箏啊……
可他那表情怎麼就像我欠了他很多似的,還整得跟情債一樣……
可問題是我那時候才上初中吧?
不過他沒再繼續(xù)那個話題,我還蹲在地上呢,他看著遠處想了片刻,隨後就低下頭來,對著我聲音平緩的闡述著:“我一直都喜歡那種笑起來很開朗的人,可我什麼男孩都玩過,唯獨不敢去碰那種人,我總想著要是不小心的話,就會傷到當初的孩子……”
賴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詭異。
可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的情緒也被感染了,就跟也參悟到了什麼似的……
我腦海裡忽然就浮現(xiàn)出一個少年,少年的樣子已經(jīng)模糊,在我成長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少年,可他曾經(jīng)存在過,因爲我那天無聊時的幾句笑鬧,因爲我隨口說的一句話……
他在自殺後的不久曾經(jīng)在雨裡等了我一天……
我以前不相信緣分也不相信什麼冥冥中的天意,可我現(xiàn)在有點相信了……
他的眼睛裡有什麼在閃,就跟眼淚似的,他肯定在努力憋著眼淚。
我眼睛也一下酸了。
我們都想起了現(xiàn)在的處境,冥冥中老天又他媽額外喜歡給我們添堵!
這他媽算什麼事兒。
這不現(xiàn)代版孔雀東南飛嗎?
我擡頭對賴二用力的說了一句:“做嗎?在這?!”
這裡的草一點都不高,賴二過來抱住我,要往地上滾,不過我們這一滾才發(fā)現(xiàn),草太短了,壓根擋不住我們。
不過我們都顧及不到這些了。
賴二把手伸到我褲子裡,不斷的摸我。
我也不斷的親著賴二,我們努力的想著做、愛的快感,可是那玩意就是不硬,賴二的東西也是軟塌塌的,在我手裡半死不活的耷拉著。
我嘆了口氣,故作調(diào)侃的:“打不了野炮了……”
賴二訕訕的把手從我的褲子裡拿出來,重新幫我把褲子穿好,繫上腰帶。
“咱們怎麼辦?”他終於問了我一句。
我腦袋一團漿糊。
他問的時候,壓根就沒指望我能給出回答,見我半天說不出來,他才思路清晰的跟我分析著:“我最近琢磨了下這個事兒,我想這麼做,我給你找個靠譜的女人,你先跟那女的結(jié)婚,再做個試管嬰兒,到時候不管男孩女孩先生一個,如果你要喜歡的話一下生倆也成,然後讓那女的在你家使勁作,折騰你,讓你父母都看著,你就裝作不能再生活下去的樣子離婚……之後你找個機會心灰意冷的出國……我在國外等著你……”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呢,這是賴二想出來的辦法嗎,這不是八點檔連續(xù)劇嗎?
而且這事兒也太鬧心了,我趕緊搖頭說:“賴子,別鬧騰了……我不想跟別人結(jié)婚……”
賴二馬上就說;“那好,那還有方案二,我?guī)闳ヒ娢覀兗依闲笊?,我做出讓步,跟他談判,然後讓他去找你爸……?
我緊張的嚥了口吐沫,那種偶爾在新聞聯(lián)播上露臉的人去找爸談男男結(jié)婚的事兒,這不是絕我爸以後看新聞聯(lián)播的路嘛……
老爺子都看了半輩子新聞聯(lián)播了,可受不了那刺激。
我也就趕緊的搖頭說:“別,別,我爸那心臟受不了這個,他可剛弄倆支架,再給他刺激壞了……”
“那怎麼辦?”賴二把問題丟給我。
我沒他那麼多嗖主意,我也就鬱悶的想了想,最後賭氣的說:“羅密歐跟朱麗葉那種世仇的都熬過來了,咱們怕什麼……”
“倆人都自殺了……”賴二耷拉個臉皮的提醒我,他還想勸我按他的計劃做。
“那梁山伯跟祝英臺還衝破封建禮教了呢……”
“也死了……”賴二繼續(xù)告訴著我,“那就還按第一個來吧,也就幾年,咱們都忍忍,要不我先出國……等你這事兒都辦完了,你再出去找我……手續(xù)我給你辦……”
“別他媽扯淡了?!蔽医K於是憋不住了,這不是來回折騰自己嘛,我從草地上一下坐起來,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土跟草葉什麼的:“這主意都不成,我算看出來了,別的事兒上你還靠譜點,這事兒我是絕對不能聽你的,簡直成餿水桶了,什麼主意餿,你提什麼,我還是按自己的來吧……”
我深吸口氣,很不情願的嘀咕著:“這就是近墨者黑,跟你這種人渣混就混不出好來……”
我把放著野菜的塑料袋提起來,一邊往車那走一邊說:“我先把菜送過去,等晚點我就回家?!?
說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不當老陳家的兒子怎麼了,大不了我跟賴二姓賴總成了吧?
不過我走到一半的時候,又想起個事兒來,我也就停下來,又對他說了一句:“那個……賴子,你放心吧,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