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是中秋，皇宮之中自然是有一場規(guī)模不小的家宴。太后不喜排場，雪妃又被罰禁閉暫時不能出常喜宮一步。宮中妃嬪本就少，於是皇上將籌辦中秋宴一事全權(quán)交給暫協(xié)理六宮的熙貴人左熙。

不過自從那夜黎湛不留情面的一番話打擊後，左熙好久都沒露出笑顏，被打擊得是真的不輕。

中秋宴。

“娘娘，你少吃點(diǎn)！這是家宴，不是在自個兒宮裡……”王氏實(shí)在忍不住地不知第多少次提醒自顧自地吃得歡的董悅兒，這麼怪異的氛圍也虧得這主子還能當(dāng)在自己宮裡似的，一個人吃得這麼歡快！

因著是赴宴，董悅兒還是聽了乳母的話稍微得體地打扮了下，一身奶白色的對襟小花裙，十分俏皮可愛，此刻她手裡抓著一塊模樣看著就很可口的糕點(diǎn)往嘴裡塞，塞得腮幫子鼓鼓的，活像一隻花栗鼠。聽了王氏的話她吞了吞，將糕點(diǎn)嚥了下去。

然後像模像樣地將衣襟前繫著的杏色手絹兒取下擦了擦嘴角的糕點(diǎn)屑。瞇起眼嘿嘿笑了笑，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皇上正在低頭飲酒，太后在觀賞歌舞，其餘那些娘娘也沒看向自己……於是她壯著膽子，拉了一下乳母王氏的衣袖，小聲討好道，“乳母~糕點(diǎn)擺上來不就是用來吃的嗎！再說了，我早就練就了偷吃不被發(fā)現(xiàn)的本領(lǐng)啦……”她說著還像是爲(wèi)了向王氏證明自己的厲害似的，就著寬大的水雲(yún)袖的掩飾，一隻手飛快地從一旁桌上拿過一塊淺綠色的糕點(diǎn)，在王氏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嗷嗚”一下塞進(jìn)嘴巴里，飛快地咀嚼著，然後嚥下……

王氏覺得腦袋好疼。

她覺著跟著這樣一個主子，她要不了兩年頭髮就都白了……無可奈何地瞪了瞪炫耀自己“偷吃”神技的董悅兒，王氏最後決定還是看歌舞表演，“記住自己身份，不然回去收拾你！”然後別過頭，勢有一晚上不打算回頭理會她的意思。

癟了癟嘴，董悅兒一雙葡萄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心性單純得過分，能夠吸引她的除了小動物和美食，大概就沒有別的了。

當(dāng)然這宴會上估計只有她這麼無憂無慮的了。且不說妃嬪，黎湛端坐在上，對歌舞和後宮鶯鶯燕燕絲毫不感興趣，握著手中的琉璃杯子出神，叫那些穿得華貴靚麗的妃嬪恨不得變成他手中把玩著的杯子——是，在皇上眼裡，她們還不如酒杯吸引人！

“皇上可是有心事。”一旁的太后始終是那種莊重端莊的樣子，佛珠不離手，給人一種溫和悠遠(yuǎn)、出塵的感覺。她似無意地發(fā)覺身旁的一國之君明顯的心不在焉，溫聲問。

黎湛雙眼凝視琉璃杯，但是目光卻透過杯子不知落在哪兒。聽到太后的問話，他手指微頓，擡眼看向太后，淡淡地扯了個笑來，“兒臣只是覺著今年的中秋格外地冷清。”

聽他這麼直接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太后眼中訝異一閃而過，而後溫婉聖潔地笑了，“皇上的嬪妃是少了些，若是皇上覺得人少冷清，不如選秀？”

黎湛搖頭，“朕覺得這些已經(jīng)夠多了，妃嬪多了事兒也多，不見得好。”神情誠懇，辨不出一點(diǎn)虛假。

太后又道，“哀家可還想著抱龍孫，皇上可不能讓哀家一直盼著啊……”話雖是這麼說，但是黎湛因爲(wèi)心裡存了一絲懷疑，所以格外仔細(xì)卻也很好地不被她發(fā)現(xiàn)的打探太后神色，他留意到太后問這話時手中的佛珠頓了下，而後轉(zhuǎn)速不如之前那麼規(guī)律……

瞇起眼，心裡留了底，黎湛像是有些煩似的，“母后快別說了，朕還年輕，並不想這麼快要子嗣……”

太后側(cè)過頭，頭上的九頭鳳釵在夜燈映照下有些虛彌，她羽睫微顫，看向黎湛的眼裡似帶著不可忽視的責(zé)備和無奈，“皇上總是這般不關(guān)心子嗣一事……罷了，哀家年紀(jì)也大了，管不了這許多，皇上開心就好。”

看起來母子倆像是溫馨融洽的一番談話，只是總覺得透露著一些不自然，不過具體這不自然出自哪裡，又沒人說得清楚。

“多謝母后體諒，不聊這些了！母后嚐嚐這月餅，味道如何……”黎湛用銀箸親自給太后夾著了一塊晶瑩剔透的月餅，眉目間露出爲(wèi)人子的孝順柔情。

太后笑著嚐了一口，脣齒帶香，的確味道不錯，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月餅吃起來比往年的倒是好些。”

見太后滿意了，黎湛這才體貼地看著太后笑了下，而後當(dāng)著幾人面問了小宇子，“今兒做這月餅的是何許人？”

“回皇上，是一名宮女，做糕點(diǎn)可厲害著咧！”小宇子問了下旁人，然後笑瞇瞇地回了黎湛的話。

黎湛饒有興趣地“哦”了聲，似乎在想些什麼，而後直接揮手道，“既然是手藝好的，那就讓她去慈寧宮伺候吧！太后喜歡清淡精緻的點(diǎn)心，讓那宮女以後專門給太后做。”

小宇子得了令就下去辦了，只是太后有些詫異地看著似乎心情突然有些愉悅起來的黎湛，不過對他心情好就喜歡賞賜旁人這個習(xí)慣早就見怪不怪，不疑有他，“皇上有心了。”

端起酒杯，黎湛仰脖一口飲盡，“母后是朕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兒臣做這些都微不足道。”

太后雙目含淚，似乎很是感觸……黎湛微微勾了脣，回以一笑。

妃嬪們見皇上先是因爲(wèi)酒杯而忽視她們，現(xiàn)在又一心只顧著太后，不由得心生委屈難堪，她們大多人是家裡嬌生慣養(yǎng)的，哪裡受得住一點(diǎn)委屈和氣憤，以往她們受了冷落委屈就會告訴前朝的父親，於是隔日估計就會有很多彈劾皇上的大臣。可是漸漸地她們已經(jīng)摸清楚了，皇上即使冷落了她們，她們也還是他的后妃，與前朝斷是不能聯(lián)繫過多，更不能說一句抱怨，那就是與皇上過不去，而與皇上過不去的結(jié)局就是——皇上更加徹底的冷淡。

於是好好的中秋宴，即使沒了皇后高氏的獨(dú)寵，沒了宛妃的盛寵，妃嬪們依舊高興不起來，因爲(wèi)皇上似乎真的是個冷心冷情的，寧願與太后聊這聊那，也不願看他這些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