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了一趟,公子就打算給我這樣的答案嗎?”良久,寧承玉幽幽說道。
王琴看著她,也是半晌無言,“姑娘希望在下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寧承玉和他相望,目光中默默:“給公子心中的答案。”
王琴輕輕閉上了眼,又睜開,看著無波動的琴絃:“這就是在下心中的答案。”
寧承玉站起身:“我明白了。既然公子不願意坦誠相對,承玉也不會強人所難,承玉心中同樣有不願說出的隱秘,和公子一比,也就是五十百步罷了。”
王琴的目光中閃現幾許難言的氣氛,似是料不到寧承玉如此乾脆,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姑娘日後若有意,可以隨時到這裡來,在下掃榻相迎。”
掃榻相迎這句話,多少顯出了王琴的誠意,寧承玉也看著他:“多謝公子盛情。”
沒說來,也沒說不再來,寧承玉覺得跟這位王公子相處,有些分寸沒有錯處。
寧承玉向後走過去的時候,三個丫頭都在看著她。無弦首先就一福身,回到了王琴的身邊。
杏兒春雨看寧承玉的臉色,看不出好壞來,也就不知道小姐同王公子的一番談話,究竟是何結果。
回到侯府的馬車上,寧承玉也是無話,倒讓杏兒著實好奇。畢竟從遠處看,王家公子舉止翩翩,實在無可挑剔,而自家小姐屏退左右,又是跟王公子說些什麼呢?
寧承玉看得出來,雪衣侯的事,王琴希望她不要再談。而王琴此人,說是謙謙儒雅並不爲過,這樣的人,寧承玉也不會有意拂他的意,既然雪衣侯這條線再也問不出什麼,她也不是刨根問底之人,那就就此放過。
回到侯府,寧承玉院中負責掃灑庭院的一個丫鬟小蘭正一臉爲難地站在庭院中。
杏兒當先問道:“小蘭,你不打掃院子,站在這兒發什麼呆愣?”
小蘭一看大小姐回來,也有些惶恐,她忙指著一個地方說道:“今早上奴婢看著夫人身邊的雨兒將這個東西丟棄在咱們院子,奴婢也不知道緊要不緊要,正在猶豫是否打掃,小姐就回來了……”
寧承玉順著目光看去,竟是一方雲絲手帕。偶有風吹過,上面的比翼雙飛的圖案隱隱可見。
左小婉身邊的雨兒丟棄在這的,想也知道便是寧承玉送出去的那一張。
寧承玉冷笑,將東西丟棄在她的院子,是在示威嗎?
小蘭也認出那不是一般的好東西,所以在猶豫著是否打掃著。
“春雨,把帕子撿了,我們進去。”寧承玉淡淡道。
春雨立即照辦。
寧承玉從來沒有想過那樁醜事能真正拿住左小婉,說真了就是驚嚇只是暫時的,以左小婉的心性,蟄伏到現在,就是在等著孩子出世。現在她手上已經握了一張無往不利的金牌令箭,日後從這後面射出的毒箭,還不知有多少。
那件事雖然寧承玉知道,但也僅限於知道而已,知道一個秘密,本身並不能帶來任何傷害,這點左小婉很快能想明白了
。那件事仍然會是個秘密,因爲所有可以稱之爲證據的東西,都已經被左丞相抹去了,所以真正傷害到左小婉的,只是這件過去了許多年的事情本身,一時間像一把鋼刀一樣剜進心裡帶來的疼痛感,而並不是因爲能將她撲倒的證據。
寧無求多年膝下無子,已經是他的心病。清河郡主離世,他那麼快的就將左小婉娶進門來,以寧無求這麼好面子,不顧京城被衆人非議,顯然,左小婉是託了肚子裡的孩子的福。
第二日鎮國侯府來了個人,是個執著拂塵的宦官。
宦官說道:“咱家奉太皇太后懿旨,來請大小姐進宮。”
消息稟報給寧承玉的時候,寧承玉正在握著一本書讀,聞言目光沉了下來。
而且宦官還有一個附帶的要求,照舊不許寧承玉帶著丫鬟。
宦官眉眼帶笑的說著:“宮中不缺伺候大小姐的人,就不必再帶人進去了。”
雖然只是口諭,但依然是不能違背。寧承玉在左小婉妒恨的目光中上了馬車離開。
現在大小姐深得太皇太后的青眼,府裡的一衆下人都交換著眼色,前天才賣過好的張媽媽深幸自己的審時度勢好眼力。
再次進入這深院宮廷,寧承玉忽然有種感覺,她在走入一座囚牢。外表金碧輝煌的堅固牢籠。
太皇太后屢次三番的親覓當然不會是隨便來的,古人常有云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更不要說,還是皇家的恩。
太皇太后需要寧承玉做什麼,不管那是什麼,都不會是輕鬆的事。
太皇太后依然坐在那高高的軟塌上,四周是服侍的宮女。作爲整個皇朝最尊貴的女人,太皇太后身上的雍容,都是常人不能望及的。
她看向寧承玉,目光是一種可見的慈愛,“上次你這孩子離開後,哀家便時常想著你,果然是個惹人疼的姑娘。”
寧承玉自是跪下,感念了一番太皇太后的厚愛。
寧承玉今日一身水袖雲裙,整個人顯得出挑和利落,陪著她瘦削的臉孔,太皇太后端詳著,心中點頭,不錯,是個拔尖的美人。
“上次你這丫頭的孝心,叫哀家好生憐你。你孃親真是在天有靈,都會感念有了你這個好孩子。”
寧承玉再次拜謝:“這都是臣女生爲女兒,應當對孃親做的。”
太皇太后再次滿意點頭,她就知道,她選擇的這個女子沒錯。
只見太皇太后、從袖籠中抽出了一張手帕,握在手心裡,輕笑道:“哀家已經聽說了,你送給哀家的這方雲絲手絹,在京城之中,已經極爲流行。前日太甫家的夫人才跟哀家說,她也去訂做了一件兒,你這孩子,倒是個心思巧的!”
寧承玉只是端然地站在廳中,對太皇太后的讚譽表現的寵辱不驚。若太皇太后知道這所有的手絹,都是寧承玉親手繡出來售賣的,又不知作何感觸。
太皇太后越瞧越心中有了定數,這孩子不管氣韻、模樣、身段,都真是百裡挑一的。在京城的貴女裡,也絕對數一數二,當年
清河郡主的絕世風華,已然能從她身上看出影子。
假以時日,此女定然豔冠京城!
太皇太后自信自己的眼光,這一生都從未看錯人,就像當年她看清河郡主一樣,氣質如仙,可惜是嫁了個薄情人。
而她的女兒,顯然不似她那般糊塗。寧承玉的一雙安靜眼眸中,掩藏的卻都是連太皇太后都覺得意外的神采。
太皇太后不再繞彎子,含笑道:“你來了宮廷幾次,從來都不曾好好看過吧。我讓尋姑姑帶著你,在後宮裡面轉一轉,若有什麼看的閤眼的東西,就讓尋姑姑給你拿來。尋姑姑在這後宮之中就代表哀家,她說話,沒人敢不聽。”
普天之下的女人,大概也只有太皇太后有此威嚴了。
寧承玉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但她還是叩頭謝恩:“民女多謝太皇太后體恤。”
太皇太后含笑著看著她跟著尋姑姑出門去,眸光裡的神采才漸漸淡下來。
尋姑姑約莫四五十歲,顯然已是太皇太后跟前的老人。這些姑姑們,大多都是年幼時候就進宮,在宮裡蹉跎了幾十年。將整個一生都獻給了這深宮。
尋姑姑對寧承玉也很恭敬,帶著她繞著太皇太后的養心宮一路走著,這樣子,顯然不像是單純帶著寧承玉逛宮殿。
寧承玉也只是沉默跟著她走,不管太皇太后的意圖是什麼,她都沒有辦法不從。
走了約莫半柱香,這半柱香裡,尋姑姑體貼地給寧承玉介紹著宮室中的各處奇景,這裡是天下繁華之地的皇宮,奇景自然甚多,也讓人歎爲觀止。但不管是多麼歎爲觀止的景色,實際上都吸引不了寧承玉半分。
尋姑姑停下的時候,寧承玉看見,自己已經到了一處極爲陌生的地方。
雖然這裡依據上還是在太皇太后的宮室範圍,但這可是太皇太后,她居住的地方,怎麼會是區區小地。
尋姑姑轉身望著寧承玉,果然開口對她說道:“姑娘,你且在此處先待著,老奴先去別處一趟。”
這顯然與太皇太后的吩咐背道而馳,但寧承玉沒有表現出一絲不安,她靜靜道:“姑姑自去忙罷。”
尋姑姑看著眼前少女安靜如然的樣子,眸色中忽然浮現出一絲可惜的嘆息,但她還是道:“那老奴便先去了,姑娘不要亂走動。老奴很快回來。”
最後這句很快回來,怎麼看也像是安慰寧承玉。
寧承玉淡淡露了一絲笑,算是對尋姑姑關照的迴應。
尋姑姑忍著心頭的嘆息,轉身頭也不回地便走遠了。
寧承玉緩緩踏著步子,在這陌生的花叢中走動。
她當然不會走遠,而這處地方,想來也是太皇太后特意爲她選擇準備的。
寧承玉靜靜聽著,身後傳來淡然的腳步聲,且越靠越近。她沒有動。
那腳步聲很快停留在她身後幾尺處,有人悠然如許的聲音:“寧姑娘。”
寧承玉緩緩轉過身,看著面前錦衣銀靴的男子,慢慢福身道:“四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