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導演一聲喊,場中所有的人的心都為之一松,飾演殺手的演員趕緊把武器換了個手,伸手來拉蕭秋南,連聲說:“對不住,對不住。”
這是一場動作戲,因為蕭秋南的身體受限,所以只能給設計成類似于‘秋風掃落葉’的地面翻滾招式,替身演員給演了全景和遠景,但要打得漂亮必須還穿插近景和特寫,這得蕭秋南自己上了。
他一條腿上還打著石膏,動作大大受限,在地上翻滾起來十分辛苦,這時候滿臉是汗,忍著疼痛,借著這一拉坐了起來,笑著說:“沒事,工作嘛。”
剛才試戲的時候是武替上的,配合得挺好,實拍的時候他自己來,因為到底不靈活,動作慢了一拍,殺手的武器在肩膀上狠狠地砍了一下,這時候還感到鈍鈍的疼,怕是回頭要腫起來。
但是他什么都沒說,聽到導演說了一聲:“過。”,助理趕緊推著輪椅過來,在殺手的協助下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坐上去,他跟殺手道了謝,示意助理推著自己到導演那邊去。
導演和動作導演都在看小屏幕回放,臉上說不出什么表情,蕭秋南沒有出聲,靜靜地在一邊也跟著看了一會兒,出聲說:“導演,再來一條吧。”
導演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難得大發善心地說:“其實可以過了。”
蕭秋南微微嘆了口氣,還是堅持:“重新來一條吧,這次我會小心跟上節奏的。”
動作導演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說:“我會讓他們注意一點。”
“不,大家剛才試過戲好幾次了,這個環節沒問題的,是我的緣故拖累了大家。”蕭秋南坦率地承認,“對不起,我下一條會注意。”
他向四面點頭致歉,然后群眾演員各自就位,武指們拉威亞,場務忙來忙去地還原場地,蕭秋南轉著輪椅向后退了幾米,助理小聲說:“我去請妝師來補個妝。”
他點點頭,看著小助理走了,不動聲色地把輪椅轉了半個圈,正好迎上了馮濤,微笑著打招呼:“馮姐。”
“嘿,嘿嘿。”馮濤不自然地笑笑,四下張望著,“瑤瑤呢?沒一起來啊?”
“嗯,前幾天在醫院里她一直陪著我,太累了,反正我現在出院了,也讓她歇幾天。”蕭秋南看馮濤想溜,輪椅一轉,堵住了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怎么,有事?”
馮濤一看躲避不得,索性也不跑了,站住了腳準備正面開撕:“學弟,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對我有不滿,但這是工作,私人感情不能牽扯到工作里來,否則我在劇組還有何意義?導演隨便找個有點功底的小編劇就可以勝任隨組編劇這個工作了,就是因為我不可能被一些有的沒的因素而影響,能扛得住事,也能頂得住壓力。”
她苦惱地咬了咬嘴唇,破罐破摔地說:“你要是因為戲份的刪減對我生氣,那也是應該的,我可以理解的,誰的利益被損害了都會不高興的,但我不會向你道歉的啊,這是我的工作,我有職業道德的,只要電影能拍好,我不在乎其他!”
“你誤會了,學姐。”蕭秋南臉色平靜地聽她說完,淡淡地說,“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你帶頭干的好事。”
說完,他撩起了戲服,露出右腳上打得嚴嚴實實的石膏,上面龍飛鳳舞遍布各人筆跡,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噗~”馮濤忍俊不禁,笑得彎下了腰,胸口波濤洶涌,差點蹦出來,“我的媽~~~這都是誰干的啊
!?”
“對啊,誰啊?”蕭秋南指著中間‘C位’說,“馮婉婷,嗯?”
馮濤笑得控制不住,干脆蹲在了地上,悶著頭狂笑了一陣,才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邊喘氣邊說,“那你怪老欒去啊!我就讓她簽個名,沒想到她簽在當中了啊!”
“你們,一個我都不會放過。”蕭秋南恐嚇地說。
馮濤笑完了,站起身來,心里清楚蕭秋南特地來找她自曝其短是為的什么,其實就是變相跟她表明并沒有埋怨劇本的改動,于是心里的大石頭也放下來,抹著眼淚說:“我還真擔心你會想不開呢。”
“我?”蕭秋南自嘲地一笑,“我雖然有點脾氣,但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馮姐你的劇本我看過了,三易其稿吧?不但留了我一條命,還給我加了雙腿俱斷這樣的戲份,給我減輕了負擔,嗯,還可以虐粉,我得感謝你。”
“得啦。”馮濤曬笑,“別恭維我了,我這也是在目前的情況下能做出的最佳選擇,原來的劇本張力更大,現在你斷腿這節加進去吧,結局部分就有點……不過不要緊的,反正外景你也不用去了,我可以留白。”
蕭秋南注意聽著,忽然問了一句:“那現在,是覃遠的戲份加重了嗎?”
馮濤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原來屬于你的入京浴血闖宮的戲份,整個挪給他了。”
“那也好。”蕭秋南點點頭,“謝謝你了,馮姐。”
馮濤不知道安慰他什么好,只能說:“我跟導演商量過,要不要加一個你坐輪椅的戲碼,道具都是現成的,以前有劇組在橫店拍過四大名捕嘛,借個木頭輪椅來就行了。”
“不用了。”蕭秋南抬起臉,微笑著說,“別破壞整個電影的框架。”
他又加了一句:“學姐要是過意不去的話,以后可以專門為我寫個劇本,嗯,就寫我坐在輪椅上,徹頭徹尾滿足你。”
“得啦,我的稿約都排到我四十歲時候了,到時候你的腿早好了。”
這時候妝師拎著箱子走了過來,馮濤退后一步,看著他給蕭秋南熟練地補妝,不一會兒剛才那個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的蕭秋南又變成了電影里青衫磊落的劍客,長睫低垂,神色凝重,仿佛隨時可以拔劍出鞘,一飛沖天。
然而現實是他坐著輪椅被推到場中,助理扶著他下來,右腳不敢著力,艱難地半躺半坐在地上,稍稍仰起頭,對著周圍逼上來的殺手們,吸了一口氣,果斷地說:“來吧!”
鑒于蕭秋南現在的情況,身邊基本要保證有兩個人在,所以田瑤瑤就自告奮勇地擔負起了生活助理的一部分責任,比如中午就拎著保溫盒前來送飯。
她怕在片場里遇到覃遠,沒法解釋她怎么從‘編劇的小徒弟’變成了蕭秋南的生活助理,所以一進來就直奔房車,安安靜靜地坐在里面,刷了一會兒手機,網上粉黑大戰終于消停了,估計也是大家都疲勞了,蕭秋南的粉絲四處打聽‘最近怎么沒有南神的路透?他行蹤又保密了?’,覃遠的粉絲還在吵食物應援的事。
眼看電影就要拍完了,再不搞就干脆別搞了。
本來這種集資都是很輕松的,淘寶開個一塊錢的鏈接,一個用戶限拍十份,也就有三四萬塊了,然后各個前線站大粉們或多或少捐一點,湊個七八萬的怎么做應援也夠了。
但如今不少大粉都各立山頭,跟粉絲會決裂了,并且還唆使著前線站子們
也都要‘保持中立’,這筆收入一旦減去,粉絲會就有點捉襟見肘,又不能敞開了嗓門狂喊,加大集資力度,馬上網上那群道德斗士們喊著‘小學生的午飯’又來了。
田瑤瑤看到她們在為這事吵吵嚷嚷,決斷不下,要是在從前,可能感同身受,現在簡直不能忍,覃遠馬上這部電影要殺青,下面的通告還不知道是什么,而且他慣會悄沒聲地藏著掖著,到最后關頭才爆出來‘給粉絲一個驚喜’,這時候把時間精力浪費在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上面有何意義?如果下個月覃遠就重磅推出新專輯怎么辦!?
她想也不想地就聯系管理員,要了粉絲會集資賬號之后直接轉過去十萬塊。
愛誰誰!愛買啥買啥!趕緊的把這事給弄完了!別再拖到猴年馬月了!
真是受夠了!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剛辦完了這事,那邊房車的門就一響,小助理探頭進來:“啊,田小姐已經來了。”
田瑤瑤趕緊站起來,看著他們合力把蕭秋南從輪椅上給架起來弄上了臺階,房車入口的地方實在狹窄,根本容不下三個大男人,小助理都快給擠成餅了。
她幾步過去,伸手想去扶住蕭秋南,好歹幫個忙,成為他的助力。
蕭秋南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別過來……我特么身上都快餿了。”
他一手抓住旁邊的支架,勉強支撐著自己單腳站穩,然后一步一蹦地往里面走去,半道上還是推開了田瑤瑤伸過來的手,咬著牙一定要自力更生地走過去。
等好容易把自己摔到椅子上,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發狠說:“我要洗澡!”
“那個……現在不行啊。”吳助理膽戰心驚地說,“環境不允許。”
“是啊,你別折騰了,晚上回酒店洗唄,臟就臟點兒了,有什么的呀,我都不嫌你。”
田瑤瑤也幫著勸說。
“我自己嫌自己總行了吧!?”蕭秋南沒好氣地說,看見三個人都杵在面前,狹小的空間更顯得憋窄,揮揮手:“行了,你們吃飯去吧,開工的時候叫我。”
兩個助理沒再說什么就出去了,關上門,空調呼呼地轉著,蕭秋南煩躁地用手拉著領口,覺得自己身上汗味逼人,簡直一秒鐘都忍不了。
“好啦。別發少爺脾氣了。”田瑤瑤看不過去,起身去水池絞了一條毛巾,走到他面前,往他臉上一蓋:“擦兩把就得了,擦完趕快吃飯。”
“沒胃口,不想吃。”蕭秋南讓冷水毛巾在臉上多蓋了一會兒,才開始動手擦臉,汗水粘膩在臉上的不適消除了,就越發顯得身上難受,打了石膏的部分簡直像螞蟻在咬,又疼又癢又麻。
“真的不吃嗎?我做了涼拌菠菜,還用青筍和皮肚做了湯面,稍微將就一下嘛,等你傷好了,我給你做冰糖蹄膀。”田瑤瑤接過他手里的毛巾,近乎哄勸地說。
蕭秋南盯著她,忽然問:“轉性了?今天怎么對我這么好?”
田瑤瑤盯著他,此刻的蕭秋南,完全沒了偶像大明星的那種氣派,頭發亂蓬蓬的,因為一上午的動作戲,勞累得疲憊不堪,嘴唇都爆裂起皮了,只有眼睛還是一如既往,亮若晨星。
“大概……因為我忽然覺得,你還算是個好演員吧!”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說。
說完她起身去拿飯盒,背后傳來蕭秋南氣急敗壞的叫聲:“什么叫算是個好演員!我本來就是個好演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