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可以，就按照李建說的這個意思，不過我有個附加條件，收錄機廠后面那三十畝地，也得給我。”

李紅軍咬住了嘴唇，他不知道李建非要那一塊荒地干什么，哪兒原來是水泥廠的地方，整個院子加外面的灘涂荒地足足有三十多畝，水泥廠輝煌的時候整個院子里都鋪滿了水泥預(yù)制板，可是現(xiàn)在，依然鋪滿了水泥預(yù)制板，不同的是上面都長了長長的雜草。

水泥廠已經(jīng)停工一年多了，整個廠區(qū)都廢棄了下來。

“你收購的是水泥廠還是收錄機廠，你要那么大一塊地干什么？再往北就是京杭大運河，你不會想把河也劃到你們家院子里吧。”

羅縣長也驚詫于李紅軍的獅子大開口，不過在他看來，水泥廠的那塊地雖然大，卻是沒什么用處的荒地，太偏了，距離縣城足足有十幾公里，生活都不方便，除了距離運河近一點，沒有任何優(yōu)勢。

可是收錄機廠又不是水泥廠，哪兒有那么多貨需要運出去，還走運河，收錄機也好電話機也好，屁大點的小東西，一輛卡車就能運多少，要填滿一艘船，不得造一年啊？

這是羅容光想不到電話機的銷量有多大，以他目前的視野來看，李紅軍承包了收錄機廠，頂天也就是能讓收錄機廠從死亡的邊緣回到瀕死狀態(tài)，不過這對于其他企業(yè)來看，就已經(jīng)是個好的榜樣了，他可想不到現(xiàn)在能有多少人買這種傻大黑粗的電話機。

這也不怪他，李建是有好東西沒拿出來，還藏著呢，如果李建拿出來了好東西，羅榮光也就能想到這個收錄機廠，將變成何種的規(guī)模了。

恐怕他就不會這么痛快的把這塊三十畝的地，批給李紅軍。

“羅縣長，你同意，我就承包，不同意就算了，正好我舍不得這幾萬塊呢，拼死拼活干了兩個星期，才賺這么幾萬塊，全砸進來了。”

李紅軍有點肉疼的把手里的黑色布包放在桌面上，這個年代，人們的防范意識還沒那么強，當(dāng)然，所謂的光天化日搶奪的事情，也沒頻繁的發(fā)生。

羅榮光一聽李紅軍的話，蹭的站了起來，而段廠長段銅山更是伸出了蒲扇一樣的大手，去抓李紅軍的胳膊，

“兩個星期，三萬，不，最少得五萬塊，你干什么賺這么多？搶錢的吧？”

李紅軍看了李建一眼，臉上全是得意，

“這幾天生意好，我開的造紙廠連軸轉(zhuǎn)干了兩個星期，把咱自行車廠，酒廠，煙廠，洗衣粉廠的紙箱子全造出來了。”

跟段銅山眼里只有羨慕不一樣，羅榮光的眼神可復(fù)雜多了，他是主管輕工業(yè)的副縣長，知道在當(dāng)下，連縣造紙廠也就是勉強維持個收支平衡，前一段時間劉建林才拼了老命的上縣里打報告，買了省里江南機械廠仿制的熱磨洗漿一體機，就是為了提高出漿率，提高產(chǎn)品質(zhì)量，能多賺點錢，如果跟手工作坊的產(chǎn)品質(zhì)量相差不大，價格又貴許多的話，國營廠根本競爭不過那些小廠。

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這個李紅軍，家里應(yīng)該是用的晨光造紙廠淘汰的設(shè)備，卻兩個星期賺出來了晨光造紙廠一個月的錢，人家憑借的不就是吃苦耐勞跟拼命精神么。

國營廠里，加班沒有加班費，就算是生產(chǎn)出了紕漏，產(chǎn)品從一等品，優(yōu)等品變成二等品，也不會給工人什么懲罰，都是干一天混一天，這樣的產(chǎn)品質(zhì)量能上的去才怪，這就是要深化改革的目的啊。

想到這里，羅榮光心里，已經(jīng)同意了把那三十畝地劃給李紅軍，他同時也在心里，存了一點奢望，晨光造紙廠，能在李紅軍的手里發(fā)展起來，真的給整個春江縣這么多輕工企業(yè)做一個表率，讓有思想有技術(shù)懂生產(chǎn)的能人們，把這些國有企業(yè)都盤活。

段銅山可沒羅榮光想的那么多，他光注意到了李紅軍說的不想承包，立即叫嚷著，

“不行，你把我們都叫到這兒來了，還說不簽，簽，還得多簽幾年，十年，老羅，讓他們最少簽十年，二十年也行，一年三萬。”

李紅軍立馬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我要這塊地，是準(zhǔn)備把我的造紙廠也遷過來的，收錄機廠那爛攤子，我賠幾年就賠幾年，可不能簽?zāi)敲炊唷！?

李建在旁邊偷笑，看來以退為進這一招太好了，雖然自己心里很想吃下晨光收錄機廠，更想吃下那三十畝地，可是李紅軍不知道啊，這等于把自己老爸也算計進去了，老爸心疼錢，自然是不想承包，所以臉上的表情跟神態(tài)，都是實打?qū)嵉娜馓鄹校丛诶隙魏屠狭_眼睛里，就是一個詞，不想承包。

本末雙方對調(diào)過來，羅榮光他們到成了急切的一方，所以這個價錢，就只能任由李紅軍宰割了。

“爸，簽了就簽了吧，回頭把造紙廠挪到這兒來，以后能省不少運費，足夠這筆承包的錢了。”

李建恰到好處的站了出來打圓場，于是一場幾年之后讓整個春江縣乃至上層江州市領(lǐng)導(dǎo)都悔青腸子的合同，就這樣確認了下來。

同時，他們也笑的合不攏嘴，整個國內(nèi)經(jīng)濟心臟的地位從珠三角長三角眼神到運河上這個小小的春江縣來，可是打死他們都想象不到的，由此帶來的巨大影響，更是讓整個江州市超越省會，成功的躋身國內(nèi)一線城市的行列。

送走了羅縣長，李建把段銅山給留了下來，一番交談下來，李建已經(jīng)看得出來，段銅山是個一心為了廠子的好廠長，同時也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一旦他認定的目標(biāo)，就算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

“段廠長，你說我們的電話機生產(chǎn)出來，有什么優(yōu)勢，有什么劣勢，放到市場上，會不會有人買？”

李建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段銅山想了一會兒，猶豫著說道，

“我們的電話，沒什么優(yōu)勢，全是劣勢，傻大笨黑粗，城里人肯定不會買，就算是有人貪小便宜買了，也不好意思宣揚，估計我們也就只能賣到農(nóng)村去了，可是農(nóng)村根本沒多少人裝電話，市場也太小了吧。”

李建聽了之后笑了笑，搖了搖手，

“不，段廠長，我們的電話機，不僅要賣到城里，還要賣給那些有錢人，什么政府機關(guān)，什么萬元戶，以后都會到處嚷嚷著用我們的產(chǎn)品，而且還會四處炫耀，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干這樣一件大事？”

老段皺著眉頭看著李建，他很想伸出手去摸摸李建發(fā)沒發(fā)燒，這小子不是糊涂了吧，當(dāng)有錢人都是傻子，搶著用我們的產(chǎn)品，南方那個叫tcl的電話機已經(jīng)賣到我們這里來了，而且價格也不是太貴，還有個洋名，誰用我們這個小縣城的東西啊。

“就一句話，干還是不干，干我就跟你說說，然后你就得聽我的，不干，我再找其他人。”

“干，干，我老段這條命就攥在你小子手里了，廠子都給了你們，我老段也不想調(diào)走，這個廠子在我手里砸了，我不把他折騰活過來，吃飯都不香，反正錢你也出了，你就說吧，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段銅山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就差露出長滿胸毛的胸脯，李建回頭看了看老爸，又看了看周圍沒有人，這才趴在老段耳朵旁邊，輕聲說了幾句。

“啥，你說的是真的？如果這樣能行，你讓俺老段干啥就干啥，不就是去市里面跑么，工商局，專利局我都有戰(zhàn)友，誰要敢阻礙這件事，我老段把他們腿打斷。”

看著段銅山興高采烈的樣子，李建知道，這件事兒成了，不用多久，整個收錄機廠的三十多個人，會慶幸碰到李建這樣一個小家伙的。

而段銅山，也斷然想不到，他幾十歲的生涯眼看就要暗淡無光下去，卻因為不甘心在晨光收錄機廠鎩羽而歸，在人生最后幾十年里背負著三十多位工人無家可歸，無肉可吃，無衣可穿的負疚感，卻迎來了整個人生之中的輝煌。

他以往最輝煌的，是參加七三年在南海之邊進行的那場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級別不高，卻用敢打敢拼贏得了數(shù)次勝利，打的敵人抱頭鼠竄。

只是和平時期的到來，讓軍人暫時沒有了用武之地，讓百戰(zhàn)而歸的英雄放下槍械，成為了大大小小的決策者，可是打仗他們在行，做企業(yè)，卻不見得擅長，于是在國企缺乏競爭，而通貨膨脹，物價飛漲的當(dāng)下，不擅長經(jīng)營的這些昔日英雄，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可是段銅山還想搏一搏，去相信面前這個只有十七八歲的男孩，他已經(jīng)通過廖衛(wèi)紅的手，施展了讓人無法相信的魔法，用廖衛(wèi)紅的話講，別人想通了也都會，就是沒人想到的辦法，居然造出了電話機，既然他能創(chuàng)造一次奇跡，為什么不相信他能繼續(xù)創(chuàng)造奇跡呢！

三十年后，段銅山就這樣對著自己的繼任者，講述當(dāng)年相信一個十七八歲男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