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里機器轟鳴聲還在繼續，強華的所有生產線都在保持著二分之一的產能運作，其中無繩電話生產線是最輕松的一條，其實無繩電話完全可以停工，但是為了年后三月份在全美的促銷，必須備貨。

所以，電話機生產線并沒有停工，而造紙廠跟化工廠，是沒辦法停工。

化工廠處理這些生物化工原材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光發酵這個過程，有的工序就要持續幾天，甚至十幾天，中途如果停工，就是整條生產流程徹底浪費。

而造紙廠目前的產能已經達到最大，卻仍然滿足不了各地飛奔而來的訂單，這些訂單都是大單，比如錫無的香海冰箱，香海洗衣機，一次性就訂購了二十萬套瓦楞紙箱。

諸如此類的訂單，一個接一個，雪片一樣，接的李紅軍都有些手軟，以至于一些一萬件一下的小單，都被他推給了春江縣造紙廠，原本他曾經工作的地方。

段銅山跟廖衛紅走在最前面，平日里他們兩個下車間的時間最多，老牛走在中間，李建跟何超落后，何強那個小尾巴就是跟著。

一路上，李建他們走到工人身后，只能稍微聊兩句，問候一下過年好便離開，不能耽誤了工人手頭的工作，也不能打擾他們的工作情緒。

這一趟，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讓工人們看看，廠領導其實一直陪在他們身邊。

李建知道，有時候，這種場面活動還必須得有，否則工人心里會不舒服，表面文章，看起來多少還有些用處的。

真正的重頭戲，放在了午夜十二點的年夜飯上。

跟其他地方一樣，江州也有守歲的傳統，一般都會在十二點的時候。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放上一掛長長的鞭炮。

開著燈，等待著新年鐘聲的敲響。

從一九八三年起，國家電視臺就開始有了新年聯歡晚會。到八六年新年，已經是第四屆春節聯歡晚會，家里有電視機的家庭，已經開始習慣了一邊看著電視機一邊包餃子的節奏。

袁開春跟張淑芬等味好美的廚師大媽們，也都從自己家的小家里走出來，到了強華的食堂，一邊看著那臺二十一英寸的‘大彩電’里，主持人跟觀眾的互動，一邊包著三樣餡料的餃子。

李建他們則從工廠里巡視一圈出來，又回到老魏的門衛室。門衛室經過改造，已經從原本的一間小屋改成了前后三間屋，值班室有兩個門，一個小門可以在廠房大門關閉的時候讓個人進進出出。

而里面的門，則是通往廠房內的。這件房子的隔壁兩間，就是正式的值班人員的起居室了，電視機，收音機，暖氣跟電風扇等等這個時代的先進設備一應俱全。

老魏在李建他們走后，又練了幾趟拳腳，這會兒正坐在房間里。享受著暖氣的溫暖，聽著收音機里的節目。

他對電視機并不感興趣，那么小的屏幕里面花花綠綠的幾個人，還得費力瞪著眼睛去看，雖然身體很好，可是年齡不饒人。六十多歲的他，雙眼也已經花了，看電視更是有些模糊不清。

還不如聽收音機來的實在。

李建他們過來，就都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李董。春江電子廠那邊今晚沒開工，但是江電的合資廠還在開工，我們這邊要不要過去一個人看看？”

何超突然想起了合資廠，李建擺擺手，

“江電那邊的事情不用我們問了，我現在就是擔心鎮深那邊的林開合能不能鎮住場面，不過鎮深哪兒的企業，基本上都不休息，連產量減半的都少，所以工人的情緒應該都很穩定，等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鎮深那邊原本準備是讓何超去，可是考慮到何超要跟雷春見父母，而林開合準備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到鎮深那邊去度假體驗東南沿海風光，然后去香江見識見識，就讓林開合去了鎮深。

在招工之初便談好了過年時間的放假要根據工期，若工期緊便不放假，適當給予現金補償的條款，所以雖然加班，但是單位時間工作強度并非不可忍受的情況下，這些工人的情緒都很正常。

尤其是迅捷其實也已經減半開工，原本的增產計劃因為過年直接取消，還是維持原產量，一名工人工作兩小時休息半小時，公司提供茶水點心，并沒有后世那種代工廠的冰冷肅殺，工作環境稱得上舒心。

所以讓林開合去，李建也還算放心，只不過相對于春江有自己親自坐鎮來說，還是有些擔心。

“嘀鈴鈴嘀嘀嘀鈴叮咚……”的悅耳鈴聲響起，卻是李建的尋呼機響了起來，打開一看，是齊翠萍發過來的問候信息，并沒有讓李建回電話的意思，也順帶著問了問廠里的情況，李建笑了笑，說了勿回還問，這是讓人回還是不讓人回。

用漢顯尋呼機來傳遞問候，這也算是將來手機流行起來之后的短信拜年的雛形吧。

只是自己直接用數字尋呼機，然后省略掉了模擬信號和純英文顯示那一代產品，不知道是對還是錯，起碼讓很多當年的沒好回憶，這個世界上卻完全不會出現了。

比如代表某種特定意義的密碼，比如7758521這樣蘊含著深深愛意的數字，恐怕不會有那么多少男少女去費心記憶，整理在小小的本子上，然后等著半夜里突然收到的時候，翻開本子，就為了體會一下心動的砰然。

“嘀鈴鈴嘀嘀嘀鈴叮咚……”

李建連尋呼機還沒有放下，尋呼機又響起來，屏幕被點亮之后，又是一串問候，

“這個齊翠萍，是不是發重了，還是尋呼臺第一遍沒發過來，又發了一遍，對了，這些尋呼臺的也辛苦了，過年不能回家，也不知道郵電局給她們加班費不，何超，是不是得感謝我，沒讓雷春去尋呼臺……”

“哦……”

提到雷春，何超有些窘迫，他怕的是李建接著問怎么沒去老丈人家過年之類的話，到時候不好解釋，說自己被雷春趕出來了，也太沒面子，好在李建接著又翻看尋呼機，沒追著他問，而老廖老段這些老家伙，對他的私生活也并不感興趣。

李建搖了搖頭，原本以為是齊翠萍發重復的問候信息，結果翻了一頁過去，卻是問自己想吃什么餡餃子的林曉丹，這丫頭估計跟著她媽媽一起到強華來了，不過礙于以前曾經被眾多大媽調笑，所以刻意跟自己保持距離，真不知道她偷偷躲在哪兒給自己打的尋呼。

可惜這個時代的尋呼機，如果打電話的人只想傳遞信息，而不像告訴對方電話的話，可以跟接線的尋呼臺工作人員說明，便可以抹去電話號碼，所以李建是判斷不出來林曉丹到了哪兒，這丫頭難道不知道，自己不能給她會電話，就不能告訴她自己喜歡吃什么餡的餃子么？

不對，這丫頭肯定是回來的時候配了尋呼機，所以想看看自己記住沒記住她的尋呼機號碼，前幾天放寒假的時候碰到她，似乎跟自己說過她的呼機號碼來著，不過當時自己正在想鎮深迅捷公司的事情，倒是把林曉丹給直接忽略了。

“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食堂的餃子包的怎么樣了。”

李建往食堂走去，何超他們則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著各自下一步的打算，也順便聽聽彼此的意見，不過當何超說道李建下一步準備發展移動電話的時候，一群人都沒了聲音。

這個東西，包括廖衛紅在內，都知道李建跟九十九集團軍的合作之中，已經實現了。

但是那是小范圍的軍用，保密性強，可以不計成本，不惜任何代價來實現軍隊的保密。

可是真正的應用到民用上來，技術儲備成熟了么，成本能控制下來么？誰都沒有底。

包括算是半個通訊高工的廖衛紅，對此也是有些摸不清門路，李建曾經說過，數字尋呼及的基站之所以成本高，是他在里面預先設置了五個頻段，也就是說，并不需要單獨再設立基站，在原有的數字尋呼機基站上，就可以直接使用移動電話。

這也就是說，省去了新建基站的成本，這樣一下子等于為郵電局，節省了大量的初期投入，甚至可以說，郵電局就直接坐享其成了。

但是，這樣的設想能夠成功么？這根尋呼機可不一樣，而是需要同時占用頻道雙向通訊的，實現的南都，絕對要比數字尋呼機難上幾倍都不止，而且跟尋呼機不一樣，移動電話的無縫連接，恐怕更加復雜，如果受話方處于相鄰兩個基站之間的時候，到底采用哪一方的信道？

廖衛紅不知道李建的具體計劃，而且他知道，即便李建告訴了他，他恐怕也未必懂，畢竟碼分多址時分多址等通訊技術已經超過了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工程師的理解范疇。

這些，就要依靠李建在強華設在華清大學的實驗室來完成了。

不過，廖衛紅他們不知道，李建其實已經把他們在擔心的問題，全都解決完畢，甚至一期的試驗，也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跟郵電部一期檢驗實驗結果了。

這一切，正是在強華實驗室里，由李建提出來建議并設計，由胡一超跟華清那些學生們一個電路一個電路的焊接，安裝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