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在醫(yī)院的日子太無聊,田蘭發(fā)現(xiàn)張家棟越來越喜歡和她斗嘴了,這樣也好,她對張家棟的了解更深了。
如今是1982年的春天,她是1979年秋天嫁給張家棟的,結(jié)婚兩年半,他們相處的時間不足一個月,名符其實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段日子的相處才使他們真正的互相了解。
張家棟當(dāng)兵多年,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還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好在他讀得書多,知道要尊重女性,田蘭的話只要有道理,他還是聽得進(jìn)去。他骨子里又還有點小孩脾氣,從吃飯就能看出來。
自從買了煤油爐和鍋,田蘭每天不重樣的給他燉湯喝,剛開始的兩天還好,喝久了他又開始嫌天天喝湯沒意思。田蘭沒辦法,借了食堂的鍋炒菜給他吃,好在她現(xiàn)在和食堂的人混的熟,買肉的時候會帶一小塊肉回來送給大師傅,燉了湯也給大師傅端上一碗,食堂是大師傅的地盤,她如今在這倒是混得如魚得水。
可是沒想到,做了炒菜沒兩天張家棟又開始撅嘴了,“別拿這些小肉絲來糊弄我,我要吃硬菜,我要吃肉,吃紅燒肉。”
田蘭今天趕早買的梅條肉,特意回來給他汆的湯,“紅燒肉太油了,吃多了不好。今天的湯不錯,你多喝點。”
梅條肉汆的湯很鮮,張家棟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大碗,還吃了好多肉,末了抹抹嘴還是說:“給我做頓紅燒肉吧,從上次回家探親到現(xiàn)在,我都多久沒吃過了。再說你的手藝好,做的肉一點都不油,就給我做一頓嘛。”
這都撒上嬌了,再加上那右半邊臉正常,左半邊臉紗布的造型,田蘭看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只得無奈的答應(yīng):“好,我明天給你做,不過你要保證不能多吃,不然我就讓韓軍把肉都吃了凌霄劍仙。”
旁邊的韓軍繼續(xù)埋頭吃飯,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卻再說:我的個嫂子啊,天天好吃好喝的,我很感謝你,可你也不能讓我蹚渾水啊,跟連長搶肉吃,我不是老壽星喝砒霜--嫌命長嘛!
看了眼韓軍,張家棟爽快的答應(yīng):“好,行。”心里卻想:你能給,那小子可沒膽子吃。
張家棟右眼是好的,紗布已經(jīng)拆了,午飯后睡了一覺,照例去小花園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他不坐輪椅了,也不用人攙扶,都是自己走著去的,有時候碰上下棋、打撲克的也會在旁邊看上兩眼。
如今張家棟的臉上只剩左眼一塊紗布,紗布的下方露出一條疤痕,剛剛拆開右眼紗布照鏡子的時候,他嚇了一跳,鮮紅的疤痕分外惹眼,并且照著疤痕的走勢,他被紗布覆蓋的左眼部分應(yīng)該也有疤痕。這幾天皮膚與空氣接觸,鮮紅的疤痕已經(jīng)漸漸變成了肉色,不再那么刺眼。
其實他知道最近,尤其是今天他有些任性,好像變著法的在難為田蘭一樣。其實他也不想這樣,只是醫(yī)生已經(jīng)通知了,明天下午給他的左眼拆紗布,他到底會不會成獨眼龍就看這一下子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又不想讓田蘭看出來跟著擔(dān)心,只能出此下策。
第二天的午飯吃得很早,美美的一頓紅燒肉之后,張家棟小睡了一會兒,兩點多去見醫(yī)生,準(zhǔn)備拆紗布。所有人都很緊張,帶著末日審判的心情。
醫(yī)生的手很暖很輕,慢慢的揭開了蒙在他左眼的紗布,房間里很安靜,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緊閉的雙眼睜開。
醫(yī)生說了一聲:“好了。”
張家棟慢慢的睜開雙眼,突然的光亮讓左眼有些不適,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不相信,又用手捂住右眼,仔細(xì)看了看。醫(yī)生在他面前豎起兩根手指,問:“這是幾?”
“二。”張家棟老老實實的回答。
“嗯,好,看來左眼沒什么大問題,具體的待會兒再做個詳細(xì)的檢查看看。”醫(yī)生邊收拾東西邊說。
“哎呀,太好了,連長你沒事。”韓軍先叫了起來。
“蘭子,我沒事。”張家棟抬頭看田蘭,從醫(yī)生過來起,他們的手就緊緊握著。
“嗯,你沒事。”田蘭也看著張家棟,視線正好落在他臉上的疤痕上。
醫(yī)生又給張家棟做了進(jìn)一步的詳細(xì)檢查,確認(rèn)他的眼睛并無大礙,最后又做了些,多多休息不要用眼過度的指示,就放他們回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張家棟透過走廊櫥窗的玻璃,隱約看見了自己臉上那條完整的疤痕。連長沒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跟嫂子說,韓軍沒有跟著他們,半路就回了自己的病房。
回到房間,張家棟自己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鏡子,照了起來。果然他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顴骨以下,足有五厘米長。因為紗布的覆蓋,疤痕上下呈兩種顏色,上面是鮮紅的肉色,下面則比較接近他的膚色。顏色的差異讓疤痕顯得很怪異。
田蘭看張家棟只是照鏡子,半天不說話,怕他難過,試圖緩解氣氛:“哥,這疤一長你顯得更有男人味了。”
“是嗎?我也覺得,這就是掛在臉上的軍功章啊!”張家棟語氣輕松的開起玩笑“就是這上下顏色不對,有點奇怪。”
“顏色這事,皮膚與空氣多接觸接觸,過兩天就好了。你這種上過戰(zhàn)場的戰(zhàn)斗英雄,現(xiàn)在最招小姑娘了,你可不許頂著這個軍功章出去沾花惹草吸血鬼藝人最新章節(jié)。”田蘭也開起玩笑。
“我這樣的招小姑娘嗎?難怪最近我覺得好多護(hù)士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原來是她們都看上我啦。”
“我還沒人老珠黃呢,你就要找更年輕漂亮的了?好啊,我現(xiàn)在就出去說,你臉上這疤不是打仗打的,是沾花惹草回家被我撓的。有這么彪悍的老婆,看誰還敢惦記你。”田蘭假裝張牙舞爪,其實張家棟臉上的疤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撓出來的。
“蘭子,說正經(jīng)的,這疤可要跟著我一輩子,我自己是看不見,無所謂。你可是要看一輩子,萬一你睡在我身邊半夜醒過來看見可怎么辦,會嚇著你的。”張家棟放下鏡子,正色道。
“那我睡在你右邊不就行了。”田蘭走到張家棟的身邊,伸手撫上他臉上的那條疤“哥,你別擔(dān)心,我真的不怕,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你眼睛看不見的思想準(zhǔn)備。現(xiàn)在你眼睛沒事,只是留了條疤,老天爺已經(jīng)是厚待我們了,咱知足。”
“嗯,咱知足。”兩個人相擁而笑。
雖然眼睛沒事了,可是為了保險起見,醫(yī)院還是要求張家棟留院觀察幾天。留在醫(yī)院的這幾天,戰(zhàn)友們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沒事了,紛紛過來看望。一時間病房里車水馬龍,水果罐頭、麥乳精堆滿了墻角。
送走了又一波人,田蘭抱怨道:“你的這些戰(zhàn)友們都是怎么回事,前兩天一個人影沒有,這兩天呼呼啦啦一窩蜂的來。”
“收禮你還不樂意啦。”張家棟笑話在墻角整理東西的田蘭“前陣子不知道我好不好,他們怕給添麻煩,現(xiàn)在知道我沒事了,這才過來。而且韓軍也回去了,八成是他給大家說了什么,所以這幫人才一窩蜂的來。”
田蘭正奇怪,韓軍能說什么把人引過來的話,解答他疑惑的人就來了。
團(tuán)長、政委加上廖長安三個人趕著飯點過來了,政委例行公事代表組織問候張家棟,政委說完團(tuán)長就開口了:“嘖嘖,小韓回去果然沒說錯,你小子這是到醫(yī)院養(yǎng)膘來了,瞧這吃得白胖白胖的。”
“是啊,家棟,韓軍說了嫂子不僅人長得漂亮,做飯的手藝可是一流,這不快到飯點了,讓嫂子給我們整點好的唄。”廖長安也在旁邊叫嚷。
“我就說怎么韓軍一回去,來看我的人就一陣一陣的,敢情都是來看我媳婦的。他們來看人可都還拎著東西,你怎么空著手就來了。”張家棟斜睨著廖長安。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來看你的,團(tuán)長、政委來看你,我是當(dāng)司機(jī)的,純粹就是來混飯。”廖長安和張家棟是搭檔,說起話來比較沒有顧忌。
田蘭給三個人倒了茶,任由張家棟和廖長安打嘴仗,和團(tuán)長、政委打了聲招呼,就到食堂準(zhǔn)備飯菜去了。食堂的窗口已經(jīng)開始賣飯了,田蘭來不及再去買菜,只能跟大師傅商量,給了點錢,用了食堂里的菜。
田蘭手腳麻利,有葷有素的四菜一湯很快上桌,病房太小就擺在了食堂里,田蘭回去喊大家來吃。
團(tuán)長和政委其實是來軍區(qū)開會的,廖長安蹭了他們的順風(fēng)車,因為下午要開會,吃完飯他們就準(zhǔn)備走,走之前張家棟突然說:“團(tuán)長,出院之后我想請個探親假回家看看,我娘死得時候我沒呢回去見最后一面,現(xiàn)在怎么著也該回去給她拔拔墳頭上的草。”
“這事我知道,假我批了。你也不用回部隊,出院了就直接回家,省得來回折騰,申請讓長安給你大了就行。”連長拍著張家棟的肩膀說。
聽著他們的談話,田蘭的腦子“嗡”的響了一聲,她可是什么也沒說啊,他怎么會知道娘已經(jīng)去世了?什么時候知道的?誰告訴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韓軍就是個眼力勁很好,但是嘴上沒把門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