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嵐的眼前,是無盡的火焰。整棟房屋都被熊熊大火侵蝕,大火如一條歡快的毒蛇,在房屋內上躥下跳,每滑過一個地方,都留下一道烈火,“嘶啦啦”的燃了起來!
空氣裡的溫度很高,幾乎燙傷了她的肌膚。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被點燃,隨著火星子跳躍著,狂舞著。濃煙填滿了整間屋子,擠走了所剩無幾的氧氣,不留給她一絲絲可以活命的呼吸。
她不能說話,也不能移動身子,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那條火蛇肆意跳躥,直到一根沾了火的房樑朝她面上倒了下來!她瞪大了眼睛,心狂亂地跳著,張大了口想要呼救,卻始終發不出聲音,她絕望了,以爲自己就要死了——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陌生的嗓音喚回了她的神志。
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喘息著,渾身汗噠噠的,衣服頭髮全緊貼皮膚,像是被什麼死死包裹住般,粘膩得難受。當她眸裡的焦距漸漸集中,首先望見了蒼白的屋頂。鼻息裡環繞著醫院裡特有的異味,她忍不住張口“啊”了聲,卻感到喉嚨乾澀,有些刺痛,再說不出完整的話語。
“怎麼樣,能說話嗎?”一個穿著白袍的青年醫生問道。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想嘗試說些什麼,但腦海裡全是熊熊烈火,滋滋燃燒著……
正在此時,病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她驚訝地望過去,是一個俊美秀雅的青年——葉楓。
她鬆了口氣,漾起安心的笑容。葉楓來了,她什麼都不怕了。
葉楓衝到她面前,一把抓過她的手臂,無視她虛弱的模樣,怒紅了眼,他的眸裡竟閃著淚光——
他從不哭的!她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哪怕在爸爸的葬禮上,他都只隱隱含著淚,倔強得紅了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淚來。而此時他的情緒竟如此激烈,發生了什麼事?回想了一會會兒,頭痛欲裂,什麼都記不起來。想開口詢問,卻又沒有力氣。
“她死了,死了!”葉楓在她驚詫的目光中怒吼道,“你滿意了嗎?!逼死了她,你就高興了?!這就是你的目的,你所想要的一切?!”
“她”?葉嵐疑惑地皺起眉頭,腦子裡像漲滿了棉絮,根本無暇思考,只能用疑惑地眼神詢問他。
葉楓見她如此呆滯,怒不可竭地將她從病牀上拖了起來!
“這位先生,你不可以……”想要阻攔的醫生卻被葉楓狠狠一踹,往後倒去。
“啊……”葉嵐痛吟出聲,隨著他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痛……放開……”她好不容易纔擠出幾個字,一瞬的疑惑,許是嗓音嘶啞得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痛?你還知道痛?”葉楓陡然停下腳步,以往溫柔的面容,此刻卻泛著狂怒,眼裡充滿了仇恨!他把她推到牆壁,她悶哼了聲,他鬆開手,“可是她連痛都不知道了——!”
他擡起手,一拳揮到她眼前。她緊緊地閉上眼睛,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他的拳頭落在她耳邊的牆壁上,猛猛的悶響,她甚至感到背後的牆壁都震了起來!
“你好狠的心啊……就爲了黎灝那個混賬男人……”葉楓痛苦地呢喃。
葉嵐聽到這個名字,不禁一顫:“黎灝……我爲他怎麼了?”
“你!你!”葉楓激動地,一拳又一拳地錘在她的耳邊,直到她耳邊純白的牆壁染上刺目的紅。
他渾身顫抖著散發出濃烈的哀傷,喉間溢出沙啞的低泣,絕望而淒涼,好像他最珍貴的寶貝被摔碎了,再也無法修補回來。而罪魁禍首便是……她?
她的眼眶也紅了起來,有些委屈也有些心疼。“……楓?”她試探地喚著他。
他怔了怔,忽而大吼:“你憑什麼這麼叫我!你有什麼資格?!”
悲傷逐漸被仇恨取代,他恨極似的瞪著她,俊雅的面容扭曲得猙獰起來!“爲什麼活下來的是你——”他抵住牆壁的右手漸漸移至她的頸部,左手也擡起來按住她顫動的肩膀。
他的手指很細,但力道卻大得驚人!
葉嵐根本無力反抗,雙手攀住他的臂膀,瞪著無辜且悲傷的眸子質問他!她不解爲何向來疼愛自己的葉楓,會突然萌生殺意!
他與她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濃烈的仇恨被莫名的委屈侵染,那一霎他幾乎以爲自己瘋了……他手掌的力道漸漸鬆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手心,整個虛軟地向後猛退一步!
她一得到自由便猛咳起來,背貼著牆滑坐在地,雙手捂住胸口大口喘著。她感到他也跟著蹲了下來,她甚至能聽清他愈漸增大的抽泣聲!詫異地擡起頭,才發覺他已滿面淚痕……
“嵐……嵐……”他將頭埋進她的肩窩,身體劇烈的顫抖使她不禁擡手輕拍他的肩膀?!澳阒恢馈俏椅ㄒ坏挠H人……你殺了她啊……”
葉嵐聽到此處,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她停住動作,諾諾道:“誰死了?楓,你究竟怎麼了?不要嚇我……”
葉楓猛地擡起頭,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落入她那雙清澈且熟悉的眸子,就像腦袋被人用錘子猛力砸了好幾下!他驚恐地站起身,指著她,悚然道:“你……你到底是誰?”
“楓?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葉嵐也跟著起身,雙手撐著牆壁才勉強不再滑倒?!拔沂侨~嵐?。【烤故钦l死了?你冷靜一點告訴我,好嗎?”
葉楓好像看到了妖魔鬼怪般,睜大的眼珠子恨不得瞪了出來!
“你說什麼?”他一字一句反覆問道。
她不解地說:“楓,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說你是葉嵐?”他幾乎尖叫。
“難道不是嗎?”她茫然無助的模樣根本不像撒謊,反倒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
他往後猛退幾步,嚷道:“你瘋了嗎?!”
她不知所措地望著他,身體的虛弱以及腦袋的脹痛使她有些暈眩,四周的潔白撲天蓋地的向她捲來,她雙手撐住牆壁,隱約間聽見許多急促的腳步聲朝她這邊跑過來。
“池小姐?!”好像是那個青年醫生的聲音,“快,送池小姐回病房!池小姐,您還好嗎?”
“什麼?”葉嵐有些莫名,她穩住了腳步後,輕輕推搡著護士的手,卻在那一剎看見了自己的……不,那不是自己的手!
她驚悚地擡起雙手,那雙柔軟的小手……不是自己的!
“不……”她看看醫生擔憂的眼神,又瞧向一旁不可置信的葉楓,好像有些明白他爲何會變得那麼奇怪。“我是誰?”她木訥地問著醫生。
那醫生也驚悚了,彎著腰急急道:“你是池笑笑,你的父親是池暮涵!難道……快,快去聯繫精神科的王主任!”
池笑笑?!葉嵐瞪大了雙眼,目無焦距地瞪向前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過來攙扶她的護士,衝到拐角處的洗手間的鏡子前——
鏡子裡,竟是那張讓她恨入骨髓的臉!
她盯著她,她也盯著她。
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不可抑制地發出嘶啞的低吼聲……
“啊——”
……
再次醒來時,她眼前除了葉楓,還有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是池暮涵。
“笑笑?”他俯下身,擔憂地望著她,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輕聲問道,“認得出我是誰嗎?”
她眨眨眼,眼睛又看向一旁默默不語的葉楓,他的眼神很複雜,與她的對上以後,突然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激動,似乎希冀著什麼。
她遲疑了會兒,終於下定決心又轉向池暮涵,揚起一抹純真的笑容:“你認識我?”
池暮涵詫異地直起身子,擡手撐住額頭,嘆道:“天吶……笑笑,我是爸爸,你不記得了嗎?”
葉嵐微微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再次望向葉楓,衝他調皮地眨眨眼,眼眶卻忍不住泛起晶瑩。
他猛地震了下,瞪大了雙眼,眸光微轉,忽地劃過一抹異樣的色彩。
就在池暮涵捶胸頓足之時,葉楓悄悄地靠近她,試探性地伸出手……
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如同曾經般,將滿心溫情全權交付於他的掌心。
葉楓握住她的手不斷增大力道,她以爲會被他捏碎的時候,他忽然鬆開,隔了幾秒鐘,又握住……最終,兩手緊緊相握住。
她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望著他熟悉的面龐,一時間委屈及恐懼涌上心頭,浸溼了眼眶,眼前模糊不清。她用脣形告訴他:“爲什麼……偏偏是她?”
他僵了僵,?;亓嗽俅螉Z眶的淚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俯身在她耳邊輕道:“從此刻起,你便是池笑笑,只有如此你才能生存下去。但……你依舊是我心中的嵐。”
從今往後,這世間,不再有葉嵐,只有池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