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不是你？那你是誰？”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你當我沒有脾氣, 沒有自尊的嗎？池笑笑你錯了，你一定會後悔你的選擇！”
慕宸晰生氣了，這是第一回, 他將最激烈的情緒展現在她面前。他狠狠地指責了她的任性, 那雙曾給她溫暖的手掌不再充滿柔情, 而是緊緊握拳, 手心握著他的怒氣, 似乎稍有不慎便衝到她的身上！
她的倔強成功地氣走了他，也刺傷了自己。望著他怒氣衝衝的背影，她虛弱地往後一退, 拭去眼角的晶瑩，暗暗地說, 再見了。她只是, 不想再次受傷, 那樣的傷痛一次就夠了，那樣的“池笑笑”一個也夠了。
慕宸晰與戴靈兒纔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不想再牽扯進去。
戴靈兒對她的怨恨她怎會察覺不到？
只是。葉嵐可以跟黎灝牽手壓馬路，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與他約會，在大街上相擁親吻，更可以明確地吃醋, 要求黎灝只對自己溫柔。
但她不行, 因爲, 她是池笑笑, 而他是慕宸晰。她在還沒有爭取之前, 就已經輸了。
慢吞吞地回到池家，卻發現一向晚歸的池暮涵, 以及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溫柳與池思瓊皆坐在大廳中央的沙發上。池瑾瑜沒規沒距地斜靠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幾片紙把玩著，瞧也沒瞧她一眼。其他傭人都不在，大廳內靜謐的可怖！唯獨沒見著葉楓。
她察覺到不對勁，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諾諾道：“怎麼今天都在？”
“哼。”池暮涵冷哼一聲，沉下嗓音道，“你這幾天都去哪裡鬼混了？”不等她回答，他忽地站起身，抓過池瑾瑜手裡的紙片，狠狠甩向她面前！“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在他的厲喝中，紙片一角劃到臉頰，雖不厲害，但那股尖銳的痛楚卻令她心一沉。她疑惑地彎腰撿起來，才發現是一疊照片！
竟是那日與秦霜在KTV裡的時候，被人抓拍的照片！難怪池暮涵這麼生氣，照片的角度恰如其分的表現出，她與那羣不三不四的人是如何鬼混，如何拉拉扯扯……
“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被騙去的。”她猛擡頭，望進一雙嚴厲的眸子，“是秦霜……”
“你還想賴給別人？”池暮涵沒好氣地打斷她，“看來這段日子我是太放縱你了，不管你記不記得，稍有空間就不安份，幸虧這照片是寄到家裡來，如若被其他人看到可怎麼辦？”
她的呼吸一窒，瞪圓了雙眼，似是不可思議。
“不要以爲自己生病了，就可以爲所欲爲。秦霜怎麼了？不過是你的狐朋狗友之一，你不去找他們，誰會厚著臉皮找你？”池暮涵沉聲道，“這次能用錢擺平，但下次就難講了。笑笑，你也該懂事了，經歷一場生死，難道還要走回頭路嗎？”
“你根本不聽我解釋。”她指責道，捏皺了手裡的照片，還不肯放手，“我是無辜的，是秦霜騙我去那裡，我逃出來了！不信你問哥哥——”
她指向一旁面無表情的池瑾瑜，緊張地盯著他！卻見池瑾瑜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似乎並沒有替她澄清的打算。她的心驟然一緊，忽而憶起某個夢裡的場景，也是如此，同樣的大廳，同樣的人，同樣的場景。
懸空的手，緩緩地垂下，無力地擺在身側。她怎麼就沒有自知之明瞭？他眸裡的笑意令她又羞又忿，不過救過她幾次，她就不要臉的以爲他是站在她這邊的？她難堪地別開頭，此時他的反應比方纔池暮涵的責備更讓她羞惱不甘！
“瑾瑜，怎麼回事？”池暮涵冷冷問道。
池瑾瑜聳肩：“您認爲怎樣，就是怎樣的。”
池暮涵皺起眉心，沒打算跟他多說話，又看向低頭不語的池笑笑，認定了她是心虛。於是走到她面前，逼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還做過些什麼？你記起多少事情了？”
她不該生氣，更不該在乎。但心臟似乎由不得自己控制，痛得恨不得擰出血來！
“我……”她努力壓抑顫抖的嗓音，冷笑道，“我什麼都沒記起來，你完全可以去向醫生追蹤我的病情。現在來問我這個病人，不是很可笑嗎？”
“你還敢頂嘴！”池暮涵怒喝，“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回答了！我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你問多少遍我還是這個答案，並且！”胸中的羞惱令她口不擇言，“我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是你們一味地強加於我，誰知道是真是假，說不準你們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啪！”一道響亮的耳光，打碎了她的尾音。
池暮涵一手還懸在空中，一手捂住胸口，怒罵道：“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想造反是吧？來人，李嬸——”
李嬸戰戰兢兢地從側廳小跑過來，諾諾的望向池暮涵。
“把她關進房間，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送水送飯，更不得接近她！”
“這……”
李嬸猶豫不決，但池暮涵盛怒之中，她也不敢輕舉妄動，求救似的看向溫柳。
溫柳遲疑了會兒，還是走到她身邊緩聲道：“你就道個歉，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不要自個兒找罪受。”
池笑笑譏諷地望著她笑，嘲諷道：“我又沒做錯事，爲什麼要道歉？一個耳光就可以打掉我的自尊？”
溫柳搖頭嘆息，“別這麼倔，你跟你爸爸一樣，一人退一步就行了，好嗎？”
“你們不信我，還想我信你們？”池笑笑冷冷看向氣得發顫的池暮涵，“你憑什麼關我？這是非法拘禁，我可以告你——當然，也依舊可以用錢擺平，反正你們這種人，除了錢也沒什麼可取之處。”
“你——”池暮涵氣得不行，指著李嬸罵道，“人都死光了嗎？還不快動手！”
“如果今天換作是姐，你一定相信她。”她冷笑道。
“思瓊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又怎樣？既然你那麼喜歡她，關注她就行了，緊盯著我做什麼？”
池暮涵被她頂得一怔，反倒沉默下來。
倒是一邊的池思瓊沉不住氣，火上添油的說：“你也任性夠了吧？你給家裡添了那麼多麻煩，不記得倒一了百了。現在還不知悔改任性妄爲，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我們家的人，就連葉楓都比你沉穩！”
“思瓊！”溫柳率先反應過來，扭頭厲聲打斷她，“你別說胡話！笑笑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了？”
池思瓊不滿地哼了聲，也沒再反駁。
溫柳又對池笑笑說：“笑笑，道個歉又不會少塊肉，快啊。”
溫柳提醒了她。池笑笑環顧四周，等她下臺階的池暮涵，看好戲的池思瓊，事不關己的池瑾瑜，以及不知所措的李嬸……她何必爲了曾經的“池笑笑”承受這些人的目光呢？還是說聲抱歉，回房間洗洗睡吧！
無意間，卻接觸到池瑾瑜的眼睛，他的眸光愈漸增亮，如星閃爍於黑夜，照亮她心底最深處。他似乎在嘲諷她的鴕鳥心態。她恨極了他似乎看透她一切的眼神！
“小妹不會說話了麼？”池瑾瑜嗤笑著開口，“是心虛，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站在誰的立場說話？”
他的話語仿如一枚炸彈，劈開了她的腦袋，攪亂了她最後一絲理智！
她受夠了！
“葉楓呢？”她盯著李嬸問道，微握雙拳，此時此刻除了葉楓，她不知該尋求誰的幫助！“爲什麼所有人都在，就差葉楓？”
“你還想丟臉到什麼時候？”池暮涵冷臉說，“葉楓到西部出差，今天臨時出發，來不及通知你。”
“他去了西部？怎麼可能！”她有些不可置信，“西部的環境不好，池家在那邊根本就沒什麼發展……”她猛地頓住，忽而醒悟過來——池暮涵是故意流放葉楓！“你僅僅是爲了我才調走他？還是，爲了別的原因？”
池暮涵盛怒的眸裡添了些疑惑與驚訝，開始認真打量起她來。
一旁的池瑾瑜見了，連忙起身，站到她面前，一手隨意地搭在她的肩上，朝著池暮涵說道：“要不把她交給我調教一下？不出一個月保準乖乖的，怎樣？”
“你又湊什麼熱鬧？讓你去公司還不肯去，現在還來添亂？”池暮涵被他打斷，不悅地說，“趕緊回房去！”
“那我帶小妹一起回房了。”
“你這個混小子……”
池暮涵與池瑾瑜兩人吵了起來，池笑笑的腦裡卻亂如麻團！葉楓走了？早上還一起吃早飯，嫌她吃少了還唸叨了十來分鐘，硬逼著她又吞下了一顆水煮蛋才罷休，他們還說好晚上一起商討事情，她想問問他究竟打算怎麼做……
可是，因爲池暮涵的一句話，他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便被打包丟到西部！只因爲，他近來縱容了她？那麼……一年以前，她還是葉嵐的時候，他是花了多少心思留在W市，留在她身邊的？而她，竟一點都不體諒他！
“嘿，跟我走吧？”池瑾瑜似乎吵贏了，得意地轉身。卻在看清她表情的那一霎愣住，神色難得的收斂起來，甚至……還有一絲不知所措！“喂，你……”
“我回房間。”她低低地道，埋頭就往樓梯走去。
池瑾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嚴肅地說：“跟我走。”
她用力掙扎，始終拗不過他，只能低吼道：“放開我！”
“不放。”
“放開！”
“不可能！”
溫柳與池思瓊看得目瞪口呆，倒是池暮涵的神色越來越詭異，最後厲聲吼道：“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你們兩個各自回自己的房間去！”
“好啊。”池瑾瑜答應的輕鬆，用蠻力將池笑笑往樓梯拉去。
她跟著他一路跌跌撞撞上了樓，轉彎到了他的房門口，還是掙脫不開，只能喘著氣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拉著她進屋後，他一腳踹緊了門，反鎖住，而後看向她。
“爲什麼寧願對爸爸妥協，都不肯對我說實話？”
“什麼實話？”
“你是葉嵐。”
她一窒，瞪著他嚴肅的表情許久，別開臉。“都說我不是了！”
他瞇起眼睛，強力壓抑住泛出的怒意，冷冷道：“如果你承認你是，我就幫你離開池家。”
她怔了怔，忽而嗤笑道：“你瘋了嗎？我會相信你我纔是瘋子！”
“我不能信，難不成要信大廳裡的人？”他托起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指腹下的皮膚很光滑，他忍不住輕拭了幾下，滿意地望著她驚慌的神情。“葉楓離開了，慕宸晰不可能幫你，而你自己也沒有能力。所以，你只能靠我。”
她恨恨地瞪向他，咬牙切齒的說：“你想要什麼？”他絕不可能義務幫忙！
“我只要你一個答案，最真實的答案。”他的眸子變得很沉，甚至比慕宸晰的更黑更沉，濃得恨不得將她融入進去！
她漸漸地放鬆了身體，也不再抵抗他的雙臂，在淺淺薰香裡，吃吃地笑道：“你曾說過，池家人沒一個能信的，包括我自己。你這不是自打嘴巴麼？”
他的手臂僵住，忽地鬆開她，往後猛退一步，質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
“是我自己想起來的。”
“不可能！”他低吼，“那時候葉楓還沒來池家，不可能曉得！是思瓊，還是李嬸告訴你的？”
“你不信拉倒。”她錯開他要走。
“你確定你是池笑笑，我的妹妹？”
“當然。”她頭也不回地說。
他頓了幾秒鐘，突然低笑起來！他笑得她毛骨悚然，正欲發問，卻聽他冷哼道：“那你一定記得，一年前，你甩掉那個黎灝，向我告白的事情吧？”
她的腦袋像是被什麼猛錘了一下，頓疼得眼冒金星，暈轉不斷！
驚訝的轉過身，猛然撞進他那黑洞般的雙眸！那強大的引力恨不能將她吸進去，她看到自己驚惶無措的倒影，正逐漸放大，幾乎盛滿了他的黑眸，即將隨著那股莫名的怒意溢了出來。
“你瞎說什麼？”她的嗓音微顫，防備地盯向他，“我怎麼可能——”
“不是嗎？”他挑眉，眼裡盡是戲謔，雙臂環胸，悠哉的靠在一旁，對她的搖擺不定滿意極了。“那你知道你爲什麼要去找葉嵐的麻煩？”
“當然是爲了黎灝！”
“哦？”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脣角拉扯開一抹嘲諷的弧度，看得她心驚肉跳！
“我就算再不濟也不可能喜歡上你，別仗著我失憶就胡言亂語！你想發瘋沒問題，但我絕不奉陪！”
她說完便狠狠摔上門離開！背靠著門板，她的心狂亂地跳著，耳邊全是池瑾瑜似真似假的話語，“池笑笑”爲了他甩掉黎灝？甚至向他告白？怎麼可能！他們是兄妹啊！即使“池笑笑”再如何任性，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吧？
只是……不由得憶起無數個夢裡，池瑾瑜不同的表情，笑容與動作，都是那麼清晰，歷歷在目得令她心莫名的疼痛。她又有些動搖了，捂住心口處，聆聽心臟猛烈的跳動，那究竟是這個身體對他殘餘的留戀，抑或是……
若真如他所說，“池笑笑”曾對他表白，那麼那日，爲何又去找葉嵐的麻煩？她明明記得……腦袋痛得更厲害了，“池笑笑”與葉嵐的記憶交錯浮現，混雜在一起，亂得她都不知自己如今是誰了！
胸口窒悶得想吐，難不成“池笑笑”真喜歡過池瑾瑜？因爲太愛他了，又不能愛他，所以才找上黎灝……是這樣嗎？可是，記憶裡的“池笑笑”依偎著黎灝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笑得那麼開心又那麼得意，張揚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黎灝是她的人！
那種笑容深深地傷害過她，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池瑾瑜在騙她，試探她！她猛地搖頭，甩開那些令人恐慌的想法。又扭頭惡狠狠瞪了他的房門一眼，這個混蛋只曉得欺負她，以看她驚恐爲樂的惡趣味！
她不會再上他的當！
氣呼呼地回到房間，卻撞見池思瓊，她怔了怔，也沒興趣搭理她。
“等等。”池思瓊喚住她，神色緩和許多，“能跟你聊聊麼？”
不等她回答，池思瓊便兀自牽了她的手往她房裡走去，佯裝成毫無芥蒂的好姐妹。
池思瓊說，池暮涵已經知道她辭職的事了，比方纔更是生氣。不過，她爲她說了好話，勸解了池暮涵的怒氣，只希望她以後能懂事一些。池笑笑被她突如其來的友善嚇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暫且甩去對池瑾瑜的憤恨，不自然地點頭應著，偶爾“嗯”“唔”答應一下。
終於，池思瓊說完一個段落，輕咳了聲，重點就要來了。
“既然你不願到宸宇時代工作，不如就來我手下吧？”池思瓊提議道。
池笑笑瞪大了雙眼，這池思瓊是吃錯藥了，一向看她如瘟疫避之不及，怎的轉眼就來拉攏？
“如果，你想更瞭解葉楓的消息的話。”
她一怔，池思瓊不愧是池家最閃亮的一顆星，幾句話就戳到她的弱點！她還有得選嗎？
池思瓊自是知道她的答案，滿意地出去了，終於給她留下空間安靜一會。
她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心口好像缺了點什麼。葉楓被池暮涵趕走了，電話也不通，一點消息都沒有。池暮涵對她由愧疚升級爲憤怒，秦霜也不明原因的陷害自己，最令她感到恐懼的，就是池瑾瑜變幻莫測的情緒！
“楓……我該怎麼辦？”她終於忍耐不住紅了眼眶，自己在池家唯一的支撐也不在她身邊，彷彿筋骨被人狠狠抽去，一下癱軟在地無法動彈，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她幾近絕望之時，驟然瞥見枕邊露出的一個邊角！她迅速抽出來，是一個信封，上面是她所熟悉的字跡——
笑笑，親啓。
她迫不及待地撕開封皮，抽出信紙，望著上邊與葉楓本人一般雋秀的字跡，驚喜的笑了，奪眶的淚水混著笑容落下，打溼了潔白的紙張，暈開一抹抹淡淡的暈圈，也浸染了她的心情。
她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