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衣服遞給那南之後,趙誠焰走了出去。那南望了望關上的門,再望了望手中乾淨的衣服,連忙脫掉睡衣換了衣服下樓。
一到大廳,就能望到草坪上那一大家子人歡聲笑語的場景,陽光把那一方天地照得透亮,有種無形的力量阻擋了他繼續前行的腳步。
趙誠焰正在哄LUKE,無意間擡頭看到大門口站著有些遲疑的少年,就把LUKE交給保姆,長腿幾步跨到那南面前,“呆站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長手長腳又高的人居高臨下的話語很有壓力,那南迴過神,喃喃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趙誠焰又朝前走了兩步回頭看他,陽光中他的表情很淡,似乎如果那南不走,他就會一直等下去。
風吹過樹冠發出沙沙的聲音,地上的陽光和陰影隨之搖晃。孩子的笑聲在草坪上空飛舞,一絲絲的暖意忽然就襲上心頭。那種隔閡感忽然消失無蹤,那南裂開嘴笑了笑,小跑著跑到他身邊,跟著他一起往那條長長的餐桌走去。
雖然拘束,但那南還是把肚子填滿了。
剛開始的時候不會西餐禮儀,只能表面維持著平靜尷尬地坐著。趙誠焰開始沒想到這茬,等了一陣沒見他動刀叉才反應過來。
於是幫他把食物弄好放在餐盤裡,順便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動作放慢。那南一直盯著他,看了一陣之後,拿起刀叉學著他一起吃餐盤裡的東西。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的,周圍的人依舊各幹各的,似乎沒人發現。
等到吃完了,趙誠焰擡手看了看錶,對那南說:“離醫生的預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開車送你。”
“預約時間?”那南疑惑。
“早就定好的。”叔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臉上帶著笑意,“誠焰很擔心你,很早之前就讓我們找醫生了。”
那南微微一怔。
“那我們先走了。”趙誠焰站起身來告辭。
“去吧去吧,別耽誤了。”叔公帶著一副眼鏡,手上拿著報紙,聞言擡起頭,滿臉慈祥,“治病要緊。”
“謝謝。”那南真心誠意地道了聲謝,他沒想到因爲自己的病,除了讓趙誠焰麻煩之外,還讓叔公也跟著麻煩。
“不要客氣。”叔婆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輕輕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我們有義務救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
“謝謝。”那南只能重複。
“走吧。”趙誠焰看有沒完沒了的趨勢,提醒到。叔婆放開那南,那南微微赧然地又看了叔公一眼,轉身走到趙誠焰身邊跟著他往車庫走。
那個赧然的表情讓叔公和叔婆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爾後開心地笑起來。
“真是個害羞的孩子。”
“誠焰看起來很喜歡他。”
“他們是什麼關係呢?我很少看到誠焰這麼緊張一個人。是戀人嗎?”
“應該不是,我們誠焰還沒罪惡到去找初中生的地步。應該是朋友的兒子吧?”
從別墅到醫院的距離不是很遠,趙誠焰開得很慢,好讓那南能仔細觀看沿途的風景。那南極其地興奮,連一條狗跑過也能興奮地大叫:“黃金犬!是黃金犬啊!”
趙誠焰無語,“又不是沒見過……”
“你懂什麼?這是外國狗哎!”土包子那南嫉妒地瞪他一眼,“你這種闊少怎麼懂得我這種從未踏出國土的小市民的激動心情?”
趙哥忍俊不禁,“好好好,那小市民先生,可不可以把頭收回來?我要加速了。”
“哦。”那南戀戀不捨地收回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趙誠焰把車頂關上,然後踩上油門加速,“先去把病治了,病好之後帶你去海上劃船。”
“大海?!真的?!”土包子那南再一次大喜過望。大海啊,他還沒看過海呢,做夢都想去!
“哈哈,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能有一天開著一艘船到海上去漂泊。”
那南開心地道,然而他絕對沒有想到,這句話在不久的將來一語成真,那時候的他是無比地痛恨自己的烏鴉嘴。
趙誠焰笑而不語,專心開車。很快就從大路上拐進了一家支路。在支路的盡頭,是一塊寬闊的草坪,草坪的周圍栽滿了蔥鬱的樹木,一棵棵看起來都很有年份了。醫院被叢林掩映著,顯得安靜清幽。草坪上三三兩兩地坐著、走著病人護士。
把車開到車場停下,那南跟著趙誠焰走進醫院。醫院裡人也不多。
接下來就是去了辦公室見醫生助理,再後來就被放置到二樓的一間病房。被一羣外國護士圍著,說著自己聽不大懂的語言,那南心裡緊張得要死,眼睛下意識地尋找趙誠焰的身影。
“別怕,相信醫生。”趙誠焰輕聲安慰他,摸摸他的頭,走了出去。
那南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留住他,然而在伸出去的剎那收了回來。
神色有些詫異。
自己……是不是對趙誠焰太過依賴了?
接下來的三天,那南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檢查完畢之後,又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來治療。這大半個月絕對是永生難忘的大半個月。原本對手術沒有多大的感覺,心裡也早有準備,然而真的要被開膛破肚的時候,卻忽然感到一種無法驅逐的恐懼。
他知道自己不該恐懼,然而心裡卻總是會莫名想象那種場景,越想就越緊張,越緊張就越想,整個人連覺都睡不著。
趙誠焰百般安慰,然而只要趙誠焰一安慰,那南馬上一副“你不要擔心,我沒事”的表情,還開玩笑說趙誠焰像他爸爸一樣嘮叨。
看著那南的笑臉,趙誠焰無聲嘆息。這孩子,心裡明明害怕,卻非要擺出一副不害怕的樣子。給誰看呢?
“我真的沒事,你先回去吧。”那南把他推出門。
“那我先回去了。”頓了頓,趙誠焰在外面說。
“走吧走吧,叔公他們在等著你呢。”那南不耐煩地擺擺手,然後關上門。
噠噠的腳步聲離去,那南的臉立馬跨了下來。
掃視空蕩蕩的房間,少了一個人,房間頓時顯得無比空曠。
這裡的人對他很好,然而畢竟是異國他鄉,聽著不懂的語言,吃著陌生的食物,觸目的又是讓他痛苦不已的ABC,那南還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陌生和緊張。
趙誠焰不在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是沉默的。也只能沉默,他那可憐的英文也只能進行簡單的交流。
記得第一次半夜起來找水喝,病房裡沒水了,他就在燈光柔和的樓道里走了很久也沒找到,夜很靜,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那時候那種陌生感就更加強烈。
不過……總是要學會適應和獨立。
又不是嬰兒,無時無刻地需要他人的照顧。
當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找到飲水機之後,那種內心的喜悅和滿足也是讓他極其激動的,以至於第二天非常得瑟地向趙誠焰炫耀,換來對方揉亂自己頭髮的動作。
說起來,趙誠焰對自己真的很好啊。
好得就像自己的親人一樣……不!比親人還好!
可是,他有必要對自己那麼好嗎?
跳上牀,那南開始在牀上發呆。最近時間空閒,也沒有碼字,其他一些忽視的東西也紛紛冒了出來。
趙誠焰對自己的好,已經遠遠超出了朋友的限度,這種好,甚至超越了父母親人給予的好。回望自己的前世今生,趙誠焰大概是對他最好的一個人了。
可是,他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呢?
從最初不算愉快的相遇開始,兩個原本平行線上的人開始有了交集,可是按照正常情況來看,兩人之間的牽連應該在趙誠焰拿錢給了那母之後徹底結束纔對。可是爲什麼到現在還保持著聯繫?
那南有些迷茫。
如果是趙誠焰以前對自己好是因爲心中有愧,那麼現在呢?現在又算什麼?他是以怎樣的心態來爲自己的病情奔波的?
想著對方無微不至的關懷,對方對著自己時細緻溫和的眉眼,還有對方揉自己頭髮的溫暖手掌……
“王八蛋!胡思亂想什麼!?”那南一巴掌把面紅耳赤的自己拍醒,但想著趙誠焰的行爲,越想越覺得很有問題。
那南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自己美若天仙?”
……
“……洗洗睡吧。”
那南猛然把被子拉好捂住自己的頭,連帶著捂住了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不過……如果真的是,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那南捂在被子裡默默地想。
感覺……也沒什麼討厭的……
半晌,二樓忽然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NO——!!!!”
第二天一早,那南醒來之後精神有些不振,眼睛下面還有兩輪黑眼圈。
左等右等,那人還不來。
唔,今天來得有點晚啊……
那南不得不拿起牀頭書,勉勉強強地看起來。
“叩叩。”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接著房門打開,趙誠焰面帶微笑地出現在門口。
“你終於……”聲音在看到趙誠焰身邊的一個孩子時停住了。
那個小孩大約*歲的樣子,身體很纖細,臉蛋雪白,五官精緻,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小天使,看得那南很想把他抱在懷裡。也不知道趙誠焰對他說了什麼,小孩一進來就撲向那南說了一大堆英文。
那南只聽懂了一句話,“不要害怕。”
孩童清脆的“不要害怕”彷彿帶著魔力,讓那南煩躁的心彷彿經過泉水洗滌一樣清明起來。
“他是?”疑惑地看向趙誠焰,趙誠焰走到男孩身邊蹲□道:“艾裡克,介紹一下自己。”
“嗯。”小孩點點頭,轉頭衝那南眨巴著眼睛道,“我叫艾裡克。”
可愛的樣子讓那南心癢不已。
“艾裡克得了肺積水,已經動過兩次手術了。”趙誠焰站起來摸摸艾裡克的頭,目光柔和地望著那南,“我和他交談以後,他很樂意來幫你。”
那南愣了一秒,低頭看艾裡克。
這麼小的孩子……就被開膛破肚兩次?
趙誠焰又低頭向艾裡克說了幾句話,艾裡克點點頭,走過來拉住那南的手大聲地用英文說著什麼。
那南疑惑地看著趙誠焰。
“他說不要怕,一點都不痛,很快就康復了。”趙誠焰翻譯,臉色柔和。窗外的光線照射進來,染得那人輪廓極其柔和,彷彿籠罩在一團暖暖的光線中,整個人顯得帥氣耀眼極了!
說不清那一瞬間的感覺是什麼。
那南只是看呆了。
什麼開膛破肚的恐懼,什麼異國他鄉的緊張,統統被甩到了哇爪國。
回過神,那南咳嗽一聲,“我說過不要擔心,我真的不害怕。”
連小孩都能挺過去的關,自己一個成年人如果還怕來怕去實在太不像話了。
之後的過程果然很順利。一閉眼一睜眼就過去了。
又休息了大半個月左右,那南又是活蹦亂跳少年人一枚。
“去海邊劃船!去劃船!”一出院,那南就嚷嚷著要去海邊。他自己或許都沒注意到,現在他對趙誠焰是越來越隨便了,大呼小叫也是常有的事。
趙哥微微一笑,說:“好啊。”
當然,他對現在兩人越來越親密的相處模式很滿意。
媽媽讓兩人……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