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上)
跟王芬講完電話以后,沈慈打電話讓沈志過來吃晚飯。
當沈志趕到沈慈家的時候,是周皓川去開的門……
沈志看著高大英挺的周皓川,兩只眼睛瞪得跟牛鈴一樣。
他把沈慈拉到一邊,悄聲問道,“姐,他誰啊?你怎么……剛跟我姐夫離了,就又找了一個?還住在一起?”
沈慈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怒道,“你嘴巴放干凈點哈!他,他……他是房客,懂?我租了一間房子給他,是要收租的!還有,以后別再讓我聽到‘姐夫’這兩個字。”
沈志一邊拼命去摸被姐姐彈得發疼的腦殼,一邊用懷疑地目光打量著周皓川。
那可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但他那雙眼珠子就像被502膠水給粘在了他姐姐身上似的……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家的姐姐。
于是,沈志像只斗雞似的,用充滿著濃濃敵意的眼神使勁瞪著周皓川。
沈家姐弟倆的感情其實是不錯的。
沈母向來重男輕女,為人又蠻橫霸道。
在姐弟倆還小的時候,沈母不知背著沈慈塞給沈志多少好吃的;可沈志還是記得姐姐,雖然大多數都自己吃掉了,但偶爾也會給姐姐留一點兒。
不過,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正讓母女倆產生隔閡的,還是沈慈念書的事兒。
當年沈慈才剛剛上完小學,沈母就主張不讓她再念書;她決定讓沈慈留在家里幫自己干些農活,等年紀再大一點兒就跟表姐妹們一起去沿海城市打工賺錢。
是沈慈跪著求了父親,父親才偷偷帶著她去鎮上的中學報了名。
沈母為此與沈父大吵了一架。
沈慈為了爭這口氣,一方面開始拼命的學習,一方面拼命地幫家里做家務,閑暇之余還在山里挖野竹筍采蕨菜撿松子什么的拿到鎮上去賣,除此之外還向學校申請了勤工儉學……
就這樣,初中三年的學費,除了初一上學期那年是父親花錢幫她報的名之外,全部都是她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包括后來上高中的學費,她也全部都是靠自己,沒再向家里要過一分錢……
但是,當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沈慈終于無路可走了。
她沒有錢上大學。
那個暑假,她一趟一趟又一趟地往鎮上的相關部門跑,去申請扶貧專項基金和助學貸款什么的,可直到開學已經迫在眉睫了,她的助學貸款卻還沒批下來……沈慈被急得團團轉。
沈父找同事借了三四千塊錢,結果沈母還為了這事兒跟他大吵一架,并以自殺來威脅沈父將那些錢馬上還回去了……
沈慈因此而氣苦,沈母也對女兒更加不滿了!
沈母認為,沈慈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念那么多書又有什么用,最終還不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而沈家供她念書的這些錢,將來還不得她和沈父來還?
沈慈被母親的冷酷氣得直哭。
在那個時候,沈志借口要跟同學出去旅游,訛了沈母一筆錢;又跑到外婆家去,用同樣的理由伸手找外婆和舅舅要了一些錢。
最后他湊了一千三百多塊錢悄悄地塞給沈慈,“姐,這些錢你拿著!留著上大學的時候花……再多的錢我也沒辦法了……”
說著他就去鎮上晃悠去了。
可還沒等沈慈感動完呢,他又厚著臉皮回來了,“姐,你……給我一百塊錢吧,先前我留了二百錢上網,現在都花完了……”
有這么一個心地不算太壞但又不算很成器的弟弟,沈慈有些無語,卻也很感動;她不會忘記任何一個曾經對她雪中送炭的人……
想著今天弟弟過來吃飯,于是,沈慈就多做了兩個沈志愛吃的菜——麻婆豆腐和尖椒回鍋肉。
結果剛在飯桌上坐下來不久,沈慈看著他吊兒郎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忍不住怒從中來。
剛吃了兩口飯,她就開始數落起他來,“……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成天窩在家里玩電腦,干嘛不去找份工作?你今年才二十一歲,就準備啃老,一直到你老為止么?”
這種嘮叨其實沈志已經聽得多了,沈父天天在他耳邊念……
于是他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還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的麻婆豆腐堆在自己碗里,開始大口大口地扒起飯來。
“現在媽不擺攤兒了,你又不工作,光靠著爸一個月兩千塊的退休金;要付小區管理費,水費電費煤氣費……你想沒想過,這飯錢從哪兒來,菜錢又從哪兒來?將來你和王芬結婚的錢又怎么來?你要養你老婆么?你要養你兒子么?”沈慈挾了根青菜放在弟弟碗里,繼續念叨道。
沈志像沒聽見似的,又拿著勺子和筷子去扒盤子里的回鍋肉。
見他毫無反應,沈慈忍不住怒從中來,拿著筷子頭就往弟弟的腦門上戳,“你就知道吃吃吃……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聽到了沒?”
“你先讓我吃完啊……”沈志不滿意地嚷嚷了起來,“這不是食不言寢不語嘛!”
沈慈被噎了一下。
周皓川好笑地看著姐弟倆的互動。
沈慈也扒了兩口飯,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兒來,就毫不客氣地說道,“對了,我告訴你啊沈志,這別墅是我的,你想都別想!我不會給你的……”
聞言,沈志果然從飯碗里抬起了沾滿飯粒的臉,含糊不清地問道,“可是,可媽不是說……你以后會把這別墅……”
這會兒反正也沒外人在場(周皓川為什么不是外人?),更沒長輩在場,于是沈慈毫不客氣地說道,“媽說是媽說的,我說是我說的,你什么時候見過媽能做我的主了?”
沈志愣了一下。
見弟弟終于肯正面回應自己了,沈慈認真地說道,“我問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會真想讓爸媽養你一輩子吧?還是說,你在那兒等著我來養你一輩子呢?”
其實沈志這樣有恃無恐,也正是因為沈母天天在他面前說,以后等你姐怎么怎么的,我們就能怎么怎么的……所以他也就下意識地一直在等沈慈會怎么怎么的。
但這會兒,他卻明明白白地聽到了姐姐的拒絕……
沈志突然有點兒不知所措起來。
沈慈正色說道,“沈志,你自己的將來得靠自己去爭取,沒有人會為你負責……做為一個男人,你必須要承擔起贍養父母,照顧妻子,撫養你將來的孩子的職責……難道你覺得這些事,還會有別人來幫你負責嗎?”
沈志張大了嘴,一塊回鍋肉從他嘴里掉了出來……
沈慈恨鐵不成鋼地又用筷子頭戳了一下弟弟的腦門!
沈志被痛得“嗷”了一聲,趕緊用手去揉著自己的腦門,嚷嚷道,“……你有話好好說嘛,別動不動就打人啊……你這么兇,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沈慈更是惱火,舉著巴掌就朝劈頭蓋臉地的朝弟弟身上招呼過去。
見姐弟倆差點兒就在飯桌上打起來,周皓川適時地喊了一聲“阿慈!”,這才將氣呼呼的兩個人給勸開了。
看著周皓川示意自己冷靜下來的眼神,沈慈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說了聲,“吃飯!”
沈志耷拉著頭呆坐了一會兒,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慢吞吞地吃完了飯,用袖子擦了擦嘴,說道,“姐我回去了。”
沈慈自然不肯,“我還沒說完呢,你慌著走什么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想說……以后你都不管我們了嘛!”沈志不耐煩地說道,“我這就回去……回去撿破爛!去討飯!”
聽了弟弟的話,沈慈更是生氣,“這么說還是我讓你去撿破爛討飯的?你要是真去撿破爛了,那也算是把自己給養活了……可你做得了嘛?你還不是……隔上幾天就回去找爸媽,或者來找我?你說都已經二十幾歲了還一直讓我們管著,我們管你一年兩年是沒什么問題,但你是不是想讓我們管你一輩子啊?”
在她的嘮叨聲中,沈志打開了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慈被氣得直喘。
“好了,他是你親弟弟,你那么生氣干什么……”周皓川勸道。
“就因為他是我弟弟我才生氣,我要是不認識他,我才不管他呢!”沈慈氣極,“你說,他脾氣還這么大……”
可這時,沈志突然又把大門給擰開了。
他伸了個頭進來說,“姐,給我五百塊,我沒錢坐車了。”
沈慈下意識地就摸了摸口袋……可她穿的是家居服,身上沒錢。
周皓川適時地遞了個錢包給她。
沈慈也沒細想,直接接了過來打開錢包就開始數錢……
“五百塊?”她終于反應過來了,又使勁兒把錢往回塞,質問道,“你要五百塊干嘛?那車票錢不是只要三十五塊錢嘛?”
沈志一本正經地回答,“家里好久沒吃肉了,我買點兒肉回去。”
沈慈氣結,又重新從錢包里抽了兩張粉紅大鈔出來,“二百!”
“二百五!”沈志討價還價道。
“你才二百五呢,快滾!”沈慈怒道。
接過了那兩百塊錢,沈志飛快地跑了。
沈慈則被弟弟氣暈了頭,靠在門廳那兒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周皓川無奈地笑笑,開始將碗筷什么的往廚房里搬。
這個時候,她突然發應過來自己手里拿著的,居然是周皓川的錢包!而且那個錢包直到現在還一直打開著。
透過透明網格袋,她甚至還看到了他的身份證……
原來他比自己大四歲啊?
沈慈的臉一下子就變成通紅起來!
“周皓川,”她叫住了正在搬碗的他,“對不起啊,我……我剛從你錢包里拿了兩百塊錢……”
他朝她笑了笑,“沒事兒,你隨便拿。”
隨便拿?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怎么可能隨便從他的錢包里拿錢呢?
這句話所暗示出來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沈慈頓時心跳如擂,“我,我……我馬上就還錢給你。”
他沒說話,只是朝她笑了笑,做出了一個類似于“隨便你”這樣的肢體語言出來。
她拿著他的錢包朝樓梯的方向急急地走了過去。
這時候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先把錢包還給他好呢?還是先上樓去拿兩百塊錢下來的好……心慌意亂之下,手一抖,那個錢包就掉在了地上。
沈慈窘迫到了極點,連忙蹲下去想將散落一地的鈔票啊,證件啊,□□,名片什么的全部都撿起來。
可她的心越是慌亂,就越手忙腳亂……
周皓川見狀,便又過來幫她。
他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鈔票和自己的身份證,□□什么的,含著笑意一一交給沈慈。
沈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遞過來一樣,她就幫他收拾一樣……
過了好半天,她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把身份證,錢,和□□什么的親手交到她的手里,這種感覺……好奇怪啊!
她忍不住面紅耳赤地看著他。
周皓川身材高大,這會兒雖然半蹲在她的面前,但兩個人的高度其實是一樣的。
他也正好含笑看著她,那灼熱的目光烤得沈慈有些膽戰心驚。
收拾好錢包以后,她匆匆逃上樓去,“我,我去拿錢……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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