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到莫傾城緊咬出一絲血絲的嘴唇,他的心里莫名一寒,終于還是忍住了。
他想起那晚,她拿著金簪狠狠扎進他胳膊的狠厲眼神。他不敢造次了,不是真的不敢,而是怕自己稍稍的失態便會引起她強烈的反感,乃至疏遠。
他告訴自己,自己對她如此尊重只是出于同盟間的需要,其實他不知道,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離不開她了。
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交匯,彼此深深探進對方的眼底。仿佛是要看透對方心底真實的情感,卻又同時不得不在自己的眼底裹上一沉保護色。
屋內的空氣似乎凝結了,靜得幾乎掉根針都能聽見。兩個人就這么看著彼此,誰也沒有說話,似乎誰先開口就會把自己心底的情感給泄露出去,落于下風。
是凝視,也是交鋒。以往是口舌交鋒,現在是目光戰斗。誰更高傲,誰就贏了。誰先退縮,誰就輸了。
莫傾城盡管非常虛弱,但是這個時刻,卻輕輕揚起了下巴。她絕美的小臉,雖然蒼白,卻因灼灼的目光而顯出一種高傲的麗色。不得不說,這樣的她更讓人心動!
夏夜凌終于還是輸了,因為他的心已經開始在她的目光中漸漸融化。他幾乎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仿佛初懂人事的少年那種抑制不住的沖動。
夏夜凌猛然間站直了身體,背轉過身去。就在這時,碧云忽然推門進來,緩解了他因為撤退而在心里產生的小小的懊惱和尷尬。
“小姐!你沒事吧!到底是怎么——”碧云話沒說完就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屋里長身玉立的夏夜凌。
“你好生照顧著你家小姐吧,莫要再讓歹人鉆了空子去。”夏夜凌淡淡地對碧云說,輕輕甩了一下袖袍,大步地走了出去。
莫傾城轉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絲懊惱的情緒,在他別開目光的瞬間已經無法遮掩的流露出來了。不知為何,窺探到他的微妙情緒,她的心里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碧云還在仔細端詳她的臉色,見她蓋著被子卻不敢拉開來看。小姐之前在桶里,現在上了床,到底是怎么上去的?二皇子什么時候在的?
她的心里有諸多的疑惑,但是卻又不敢多問。
莫傾城看穿了碧云的心思,唇角撇了撇,淡淡道:“你沒事了吧?二皇子說你中了藥。”
碧云扶了扶后腦勺,搖頭道:“我沒事小姐,倒是你,沒事吧?”
莫傾城看她一眼,回答:“二皇子在,我會有事嗎?他又救了我一次。”
碧云心里疑惑,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臉色嚴肅地問:“是什么人,小姐可知道?”
莫傾城冷哼一聲道:“是誰還用說么,這個家里還有誰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讓我死?”她說著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我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做出這么愚蠢的事情,迫不及待到了甚至不管自己會不會暴露的地步!”
碧云聞言恨恨附和:“這一次我們斷然不能饒過她去!”
莫傾城冷笑道:“那是自然。她如此做,看來是有些急著想要讓我戳破她了!”
到了晚上,莫傾城的退下去的燒又起來了,幸好扁月神醫及時趕到。解藥喂下去,高燒立退,不過休息了一晚,莫傾城的臉上便有了些許的血色。
快中午的時候,夏夜凌又來探病,眼神閃爍似乎有話要說。
莫傾城讓碧云陪著末年在院子里逛逛,只剩二人單獨在屋中。夏夜凌上前一步對莫傾城道:“那個黑衣人我已知道身份。”
“哦,他是什么人?”莫傾城挑眉便問。
夏夜凌輕蔑一笑道:“太尉夫人著實可笑啊,竟然讓自己的遠房侄子親自上陣。”
莫傾城聞言沒有說話,低頭思索。這趙瑞芬老奸巨猾,
就算是再如何恨她,也不至于冒失到這步田地,讓自己的親戚來殺她吧。這其中是有什么陰謀嗎?還是趙瑞芬已經迫不及待到不管不顧的地步了?
莫傾城正自沉思中,忽覺眼皮子前面一個什么東西閃亮了一下,很是晃眼,不自覺地一縮身子,眨了眨眼睛。
耳邊,只聽夏夜凌輕笑道:“怕什么,是好東西。”
莫傾城定睛一看,果見夏夜凌手中正捏著一個華麗的小藥瓶伸在她的面前。這個小瓷瓶釉質非常好,剛才的亮光便是它反射了陽光所致。
莫傾城見夏夜凌歪頭看著自己,眸中帶著某種異樣的欣喜,不覺有些吃驚,脫口問道:“這是什么?”
夏夜凌不答,只是輕輕打開藥瓶,頓時一股奇異的氣味便從瓶子里散發出來。夏夜凌將瓶子倒在手心上,只見一粒珍珠大小的藥丸從瓶子里滾了出來。他將藥丸捏在指尖,遞到莫傾城的眼前:“這是好東西,幫你養傷的,吃了吧。”
莫傾城不動,挑眉看著他,過了片刻才淡淡問道:“不知我需要為這粒藥丸付出什么呢?暫時小女似乎還沒有可用的東西來幫助二皇子殿下。”
夏夜凌聞言唇角微撇,臉色頓沉。他將藥丸重新裝進藥瓶之中,口氣驟然變得冰冷:“既然沒有,那就算了,不要浪費了我的藥丸。”一邊說著一邊重重的將藥瓶的瓶口蓋住,賭氣一般塞到了腰間。
莫傾城定定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夏夜凌冷冷地轉身背對著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那本王又救了你一命,你要如何償還?”還未等莫傾城說話,他又搶著說:“本王對你的身體可是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莫傾城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忽然間淡淡的笑了起來。她悠悠道:“反正小女欠殿下的情已經很多了,所謂債多了不愁,他日慢慢償還就是了。”
這種口氣,竟似帶著幾分的揶揄。
夏夜凌聞言驟然轉身,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她的眸子。盯了幾秒,他的唇角開始漸漸上揚,隨即露出俊雅的笑容:“二小姐看來也很會開玩笑啊!”
莫傾城眨眨眼睛,沒有說話,而是伸出纖纖玉指。
夏夜凌上前一步,重新將腰間的藥瓶拿起來,倒出那顆藥丸,放在莫傾城的手心里。
在他的指尖與她的手心相觸的瞬間,似乎有種異樣的熱流一竄而過,在她的周身環繞一圈,然后又從她的手心流回去融進了他的血液里。彼此的身體因為這熱流產生異樣酥麻的感覺,心跳頓時齊齊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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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在那個剎那似乎完全僵硬住了,他忘記了收回自己的指尖,她也忘記了去握那個藥丸。
時間似乎也停止了,全世界的其他東西都消失了。彼此的眼中,只有那個小小的黑色藥丸,和對方的手指。彼此耳中聽到的,是對方快速而強有力的心跳,心跳的節奏慢慢靠近,最后達到一致。
只不過遞個藥丸,卻仿佛用了一輩子那么久。當夏夜凌收起自己的手指時,他的眼睛明亮亮的。在他的注視中,莫傾城的臉卻越來越紅,仿佛誘人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要撲上去咬一口。
莫傾城假裝低頭吃藥,掩飾了自己控制不住的臉紅。她渾然不知那藥丸是什么味道,只覺得藥丸劃過喉嚨時那種感覺就猶如現在縈繞在鼻端的專屬于他的那種味道,舒服而清涼,欲罷不能。
夏夜凌見莫傾城吞下藥丸,笑起來:“這藥有大補功能,可以讓你不那么弱不經風。看看你,不過就是中了個毒,就好像是被扒了幾層皮一般,好像明天就要被風吹走!”
莫傾城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夏夜凌在椅子上坐下來,好整以暇:“好了,你的毒也解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按照你的計劃行事了?”
莫傾城臉色稍肅,沉默一瞬,回道:“確實該讓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受點教訓
了。”
夏夜凌點頭道:“你既有想法,本王就會全力幫你。”
莫傾城點頭,忽而唇角漾起一絲俏皮笑意:“殿下既然全力相助,日后小女會慢慢還的。”
這一次談到還人情的事,夏夜凌沒有生氣,而是目光中帶著幾許期盼地回道:“本王等著你慢慢還。”說到最后,竟似很享受。
莫傾城的心湖微微一蕩,眼中不覺也染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當下二人商議妥當,夏夜凌告辭而去。
下午,顧正青來探望莫傾城,見她臉色紅潤許多,心中欣喜。
莫傾城讓碧云烹茶,陪著父親閑話一陣,忽然話鋒一轉問道:“爹爹可查了是誰下的毒?”
顧正青臉色一肅,隨即咬牙道:“已查了,乃是王廚娘干的壞事!”
莫傾城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假裝詫異地問道:“怎么會是她?她跟爹爹有何仇怨,竟然要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顧正青咬牙切齒道:“這個賤人,至今對那次秀才的事情耿耿于懷,一直偷偷想找機會報復,這次終于給她鉆到空子,竟能讓我二人都中了她的毒!”
莫傾城聽了,暗暗贊嘆趙瑞芬的好手段。
那個秀才,便是上次趙瑞芬用來誣陷她通奸的人。而王廚娘則是那秀才的表姑。想來當初,趙瑞芬輕易得手,這其中不乏王廚娘的幫助,定然是她在飯菜內下了藥,才會讓她用了晚膳后早早的就昏昏而睡。這王廚娘本就是為了利益不惜出賣親戚的人,現如今,趙瑞芬正好利用此事,將自己從下毒事件里撇了個清清楚楚。
莫傾城想到這里,不由問:“那爹爹準備如何處置那王廚娘?”
顧正青咬牙道:“這種賤人還留著做什么,讓你大娘打了幾下竟受不住一命嗚呼了!”
莫傾城沉默半晌,輕輕嘆氣。
顧正青好奇問道:“抓住兇手乃是好事,你何故嘆息?”
莫傾城幽幽道:“女兒只是一時感懷而已。這王廚娘固然是犯了必死的罪,但其起因都是因為那秀才而起。女兒當日之事既是被荷香所冤,那秀才定然也是冤死的了。王廚娘雖是秀才的表姑,算不上多親近的關系吧,卻能為秀才惋惜至今,也是個重情義的人了。她這一死,家中老小該是多么傷懷啊。她不顧家人,為一個遠方的表侄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超乎世人常情了。”
顧正青聽完,低頭不語。想了一會,他忽然抬頭看著莫傾城:“我倒確實有些疑惑,這王廚娘何必為個遠方親戚不顧性命,此事確是有些說不通。想當初,秀才枉死,之后我是給了她安撫費的,她不該心存怨念才對。”
莫傾城聞言傾了身子放低聲音對顧正青道:“扁月神醫為爹爹診病時,可曾看過爹爹的脊背?”
顧正青聞言臉色頓變:“女兒怎知?”
莫傾城道:“扁月為女兒診病時,也讓碧云為女兒看了脊背。碧云說女兒的脊背上有條淺淺的紅色線跡,扁月神醫因此判定女兒是中了毒。想必爹爹也是如此吧?”
顧正青點頭問:“那便如何?”
莫傾城輕撫胸脯,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接著又道:“事后,女兒曾經問過扁月神醫。他說,大凡中了此毒的人都會在脊背中央顯出一條紅色印記來,隨著毒的深入,紅色印記的顏色會越變越深,等到成了紫色,便是他也救不過了。”
說到這里,莫傾城抬眼看了顧正青一眼,深吸口氣,仿佛是經歷很大的思想斗爭,才集聚了力量接著說下去,“爹爹,這幾日女兒病種頻頻想起母親當年去世時的情景。女兒清晰記得,當年給母親換壽衣的時候,看到過她背后有條紫色印跡!”
顧正青聞言臉色巨變,他低頭沉默了半晌才看著莫傾城問:“女兒的意思是,你的母親當年也是被人下毒才去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