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時間就像是指尖沙礫,轉瞬即逝。待到劉據(jù)回過頭來追憶的時候,元狩四年已經在爆竹聲中逝去,元狩五年在春暖花開中徐徐而來。
大司馬府——
劉據(jù)跪坐於一旁的席子上,笑著看霍去病在庭院中練習武藝。只見霍去病將一把利劍舞的密不透風,殺機凜然。從劍雨中不時傳出爆破的聲響。半晌,聲音驟然停歇。凝眸一看,卻是霍去病已經停下了。
“好!”劉據(jù)將雙手合起,不停地拍打著。眼眸中閃現(xiàn)的是毫不遮掩的羨慕與崇拜。
“喜歡武藝?不如我來教你,如何?”一手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汗巾,霍去病隨意擦了擦滿頭的汗水,邊對著劉據(jù)說道。
“我?還是算了吧!張?zhí)t(yī)說我的身體不適合練武。”劉據(jù)有些遺憾的說道。當時劉據(jù)的身子骨本來就很弱,要是能精心調養(yǎng),最終也是可以痊癒的。只可惜劉據(jù)擔心自己的位子不穩(wěn),將計就計服下了王夫人送來的補湯,將本來就虛弱的身體破壞的更甚。太醫(yī)說體內經脈已經承受不住太大壓力了。只可惜——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會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了。
劉據(jù)煞是惋惜的想到。
隨即有些苦笑。看來人真是不知足的生物啊!剛回到漢朝時只是想著能活命就好,如今性命無憂,又想著身體健全能習武。果真能習了武藝的話,自己又會有怎樣的不滿意呢?
霍去病看著劉據(jù)失落的模樣,也有些無奈。這個表弟的情況他也聽舅舅提起過,皇宮裡的污穢,也不是他們這些外臣能插手的。只是可惜自己這個剔透的表弟了。
“不說我了。倒是表哥你——怎麼樣?現(xiàn)在匈奴的主力已經被你們擊退了。什麼時候考慮成家的事宜啊!”劉據(jù)提了提神,笑著對霍去病說道。人生苦短,沒必要對已經發(fā)生的遺憾過多在意,人還是應該不停的朝前看纔是。
“我?當初我說的可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爲!如今匈奴的王庭殘餘勢力還在天山以北呢!”霍去病看了一眼劉據(jù),笑著說道。
聽著霍去病話中的煞意,劉據(jù)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突然想起明年就是霍去病的死期了。心裡有些不舒服。上輩子沒有和霍去病有太多接觸,所以當霍去病的噩耗傳來自己不過是惋惜一陣便也罷了。如今已經熟識,若是還眼睜睜的看著霍去病走上那條不歸路……
“兵法有云,窮寇莫追!”劉據(jù)看著霍去病,淡淡說道。眼神異常堅定。
“窮寇莫追?當年漢高祖若不是勇追窮寇,逼迫楚霸王項羽在烏江自刎,又何來如今的大漢盛世?”霍去病不贊同的說道:“況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匈奴人永遠都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如果不能將他們斬草除根,等到他們勢力強大的一天,還會再次反我中原。難道我邊疆的百姓就是活該讓他們糟蹋嗎?既然侵略了我大漢疆土,就要有血債血償?shù)挠X悟。太子你不是也說過嗎?犯我大漢強威者,雖遠必誅之!”
聽到霍去病口稱太子,劉據(jù)知道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表哥已經有些惱怒了。當下開口說道:“我並沒有婦人之仁的意思。蠻子就是蠻子,無論你怎麼滅殺也改變不了事實。難道表哥沒有想過,就算表哥將匈奴人滅絕了又有什麼用?沒有了匈奴人,還會有契丹人,女真人,金人,滿人……這些蠻子和匈奴人一樣,只要實力強大了就會犯我邊境,因爲弱肉強食本就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什麼契丹人,女真人……”霍去病沒有理會劉據(jù)的話,倒是對劉據(jù)的一些名詞產生了疑問。
“……也都是一些蠻夷之族。”劉據(jù)想了想,說道。這些都是他靈魂輾轉的時候看到過的。漢人幾千年的歷史,本就是一部和蠻夷之族交戰(zhàn)的歷史。就像漢人的傳承永不衰竭一樣,蠻夷之族也是不斷的出現(xiàn)。甚至到後來劉據(jù)還見到過金髮藍眼的怪物,那些就不必細說了。“我的意思只是說,蠻夷之族一直都存在。他們永遠生活在那些草原上。就算是你殺了一批,趕走一批,也會有更多的,更強大的蠻子出現(xiàn)。單純武力,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武力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是用武力解決他不是問題。”霍去病接口說道。“難道就因爲他們生生不息,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坐以待斃?只要我霍去病活著一天,我就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我就要將他們趕到最荒涼最艱苦的地方去,讓他們不得安寧!”
劉據(jù)聽著霍去病殺機凜然的話語,不由得苦笑。他知道自己這位表哥做到了。他的大名在匈奴人的流轉中都可以止住孩提的哭聲。可是又有什麼用,他入星光般璀璨的生命一閃而逝。緊緊活了二十四年。
“表哥,我不是反對你出兵匈奴。可是我們做事應該有個目的性,而不是憑著一腔的熱血就這麼一直走下去。難道沒有跟好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嗎?”劉據(jù)有些激動的說道。
“據(jù)兒,我知道你向來是反對戰(zhàn)爭的。認爲我們現(xiàn)在的舉動勞民傷財。可是我相信,我們現(xiàn)在的所有舉動。將來都會流傳青史。我們都會被人記住的。”霍去病定定的看著劉據(jù),開口說道。這也是他第一次認真的對人說起自己的理想。“人生苦短,也就是百年。而我們這些將士能夠縱橫沙場的時間多算也不過是三四十年。這和不斷繼續(xù)的歷史相比起來,實在是太過渺小。從周天子立國開始,北方的蠻夷就不停騷擾我中原漢土。如今我所做的,只不過是想將這個事實反過來罷了。不管結果如何。只要我有能力,有機會上戰(zhàn)場。我就一定會講屠刀揮向這些蠻夷之族。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我漢人遭受過得惶恐和痛苦。我要殺掉蠻夷們的少壯,我要讓他們的老弱病殘無所依靠,我要讓他們的妻女永遠活在失去親人的噩夢中……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還能征戰(zhàn)!”
劉據(jù)有些驚愕的看著目光執(zhí)著而瘋狂的霍去病。他一直以爲霍去病不停的征戰(zhàn)沙場是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爲了功名。可是今天他才知道,霍去病的不同。他只是爲了征戰(zhàn)而征戰(zhàn)。不考慮任何外界的條件,他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意殺戮。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他對邊關百姓的熱愛。
如此簡單,如此純粹。
劉據(j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不同意霍去病再次擊打匈奴,只不過是想要讓他活下來。可是如果這樣的代價是違背霍去病的信仰執(zhí)念,又怎麼能說服他?只不過再怎麼艱難,他也要嘗試一下,畢竟面前這人是他的親人。所以劉據(jù)還是開口了。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能徹底滅掉匈奴。讓他們不能再將屠刀揮向我漢家百姓。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再征戰(zhàn)了。”
“這不可能!”聞言。霍去病揚眉笑道。
“我說的是如果!我們不妨打個賭。如果我能做到的話,你,能不能做到?”劉據(jù)定定的看著霍去病說道。
“……這也不可能!”霍去病沉吟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我喜歡血戰(zhàn)沙場的感覺。如果讓我一輩子再也不能上沙場,我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了。”說道最後,已經有些自嘲了。其實他這種人,如果離開了戰(zhàn)場的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換一種方式。如果我做到了的話,元狩六年結束之前,你不可以再上沙場!”劉據(jù)權衡了一下,開口說道。讓霍去病徹底離開戰(zhàn)場確實是件不妥的事情。別說霍去病正值壯年,正是建功立業(yè)的好時候,就是漢武帝劉徹,也不可能同意他無緣無故的將霍去病冷藏。
“……好吧!只要你能說服陛下!”最終,看著這位太子表弟的執(zhí)著,霍去病還是妥協(xié)了。反正就是倆年的時間,他還等得起。
“父皇那邊,我會努力的。”得到了霍去病的同意,劉據(jù)眼睛亮晶晶的笑道。至於劉徹那邊,就更好辦了。只要他能有理有據(jù)的闡明該要,劉徹向來是縱容他的。所以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不過,據(jù)兒……陛下畢竟是陛下。你還小,軍國大事最好好事不要插手的好!”霍去病突然想起來什麼,開口取笑道。
“……”被霍去病這麼一說,劉據(jù)悚然驚醒。這一年的順風順水讓他差點忘記了他上輩子的悽慘。可是……若是他這次妥協(xié)了,霍去病怎麼辦?難道還讓他順其自然的死去?
厚重錦袍下的手緊緊握住。劉據(jù)沉吟半晌,方纔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對霍去病說道:“沒關係,我會注意的。”
看著劉據(jù)面上沉靜卻忐忑不已的目光,霍去病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太子表弟對於陛下的異常懼怕是從何而來。依照陛下對這個小表弟的寵溺,劉據(jù)更應該意氣風發(fā)纔是。可是這一年來除了自己和舅舅,據(jù)兒居然對朝中任何大臣都保持著異常疏遠的距離。參與朝政一年多,除了上朝,和大臣說話的次數(shù)用手指都能數(shù)的過來。這樣異常的表現(xiàn)早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衛(wèi)氏一族把持著太子不讓他和別人交往呢!只是不知道這些的猜測這位心思甚重的太子表弟知道與否。
只怕就算是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道的吧!霍去病又看了看劉據(jù)重新恢復恬淡的安然模樣,若有所思的想到。
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心思細膩,心事繁重卻異常單純善良的太子,一旦失去了陛下的寵愛,對於衛(wèi)氏一族究竟是好事還是禍患了。
“對了,不說這些沉重的話題了。你倒是說說啊!現(xiàn)在心目中有沒有意中人?”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騙人,你兒子都有了!”
“你怎麼知道的?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兒子了。”
“那你覺得我姐姐怎麼樣?”
“衛(wèi)長公主已經嫁人了。並且生活美滿幸福。怎麼,太子殿下對於曹駙馬不甚滿意?”
“我說的是我二姐!”
“……太子殿下,時候不早,你該回宮了!”
“霍去病,你別轉移話題!”
“……”
這是傳說中的第一更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