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劉徹的刻意放縱,劉據最終是在劉徹的懷中哭到昏睡的。所以第二天一早醒來,就感覺到腦袋里昏昏沉沉的好像被人不停的敲打著。眼睛腫的像核桃似的。
偷偷看了一眼正被宮俾服飾著穿衣的漢武帝劉徹,黝黑俊朗的面容沒有表情,沒有嘲笑,沒有煞氣,也沒有厭煩。帶著帝王亙古不變的嚴肅默然。
劉據這才悄悄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惱怒于自己昨日毫無道理的失態。該怎么和父皇解釋呢?
劉據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傳朕口諭,太子今日身體不適。免了他的早朝!”劉徹看著劉據神情萎靡的樣子,淡淡的開口吩咐道。
“諾!”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內侍立即應道。
看著劉據霎時間更加瑟縮的身子,劉徹強忍住笑意開口說道:“據兒,身為太子殿下,你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既然和冠軍侯說過要徹底殲滅匈奴,還是好好思考一番,拿出個具體章程。以奏疏的形式上呈給朕。”
看著小人兒因為簡單的幾句話而變得亮晶晶的眼眸,劉徹止不住的得意。然后轉身在小人兒欣喜的眼神中轉身上朝了。
那廂劉徹心下的各種得意暫時不提。只說劉據得到了劉徹的許可,心下頓時開闊起來。立即起身更衣,梳洗一番后坐在書房中,凝神思考。
關于殲滅匈奴一事,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一些想法。以武力征服是沒有用的。征服得了肉身,也征服不了思想。而劉據的想法確實來源于后世的真實情況。
那個也是很強大的契丹人。那個建立了金國與中原針鋒相對的蠻夷之族。最終不是瓦解于中原的文明當中。
以中原的禮儀為貴族的標準,以中原的吏治來管理國家,甚至習漢語,讀漢書,以詩詞歌賦來判斷一個人是否風雅……這樣的一個蠻夷之族,和漢人又有何分別?
所以在劉據的意識里,也希望能通過對匈奴的教化而讓匈奴徹底漢化,讓他們從骨子里認同自己是個漢人。而這種政策,在后世被稱為文化侵略。
讓匈奴的百姓從孩提階段就接受忠君愛國的思想,讓匈奴的百姓從入學時就學習漢人的儒家思想,讓他們去學習董仲舒的“三綱五常”,讓匈奴的百姓從青壯時期就以保護大漢,以大漢的尊榮為第一……這樣年復一年,代代相傳。不出四代,匈奴人必定會從自身瓦解,徹底崩潰。
這就是劉據消滅匈奴的辦法。而且他相信,這也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劉據當下提筆。筆若游龍,將自己的想法慢慢陳列在竹簡上。然后再停下,想一想,接著寫……
等到劉據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苦笑的看了看面前已經冰涼的飯菜。劉據稍顯疲憊的揉捏著酸痛的眼角。閉上雙眼感覺著眼睛里傳來的酸辣疼痛,耐心的按摩了一會兒,發現舒服多了。這才張口喚道:“來人!”
“太子殿下!”任平聽到房內劉據淡淡的呼喚,立即開門走進書房。打眼兒看到桌上根本沒有動過的飯菜,不禁心疼的開口勸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能不吃東西呢!您的身子骨向來就不好,若是不能按時吃飯的話——”
“不過是有事情要做耽擱些時辰罷了。”劉據淡淡說道。
“太子殿下,軍國大事雖然重要,可是您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只有您的身體康健了,才能更好的做事不是?何況這天下的事兒多了去了,也不是一天半天都就能做完的。您總是這樣……”
劉據起身在房間走動了一圈兒。由于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端坐,讓身體僵硬不已。劉據在走動的過程中似乎還能聽見從骨骼里傳出的“吱嘎”聲響。耐心的聽著任平的絮絮叨叨,站在窗戶旁邊打量著外面。
正對著書房的就是一片梅林。由于天色已晚,外面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只是依稀能看見不時走動的身影。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刮人,劉據只是站了一會兒,就覺得冷了。隨后走到房內的胡床處歪坐,并且示意任平將窗子關上。
大紅色沉香木雕成的胡床,雕花游龍,上面鋪著上等的毛皮,讓人看了就有躺上去的**。胡床邊上是一套及膝的案幾,上面隨意擺放著幾只書簡,其中一個還是半開的模樣。幾個宮俾魚貫而入將幾盤熱騰騰的糕點端了進來,在劉據的示意下將糕點放在了案幾上。又將案幾上的幾個書簡撤走,看到劉據沒有什么吩咐了,才轉身離去。頓時屋內只剩下劉據和任平倆人了。
幾乎是一整天都沒有進食的劉據看到這剛做好的糕點也覺察出餓了。隨手拾起案幾上的糕點放入口中,口感綿軟,入口即化。向來喜歡甜食的劉據不禁又吃了幾口。待到肚子里填個半飽了,這才想起來問話。
“父皇呢?”
“回稟太子殿下,陛下自早上上朝到現在還沒回來。要不,奴婢下去打聽打聽?”任平看著劉據淡淡皺眉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一早起來太子的核桃眼他也見到了。只怕是哪里惹怒了陛下被斥責。“陛下那么疼愛太子,一向都會和太子在建章宮用晚餐的。想來今天是真的事務繁忙。”
“……什么時辰了?”劉據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回太子殿下,酉時了。”任平看著太子殿下面無表情的樣子,低頭說道。
“……”劉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覺得口中的糕點也沒有那么好吃了。這么晚都沒有回來……該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父皇這個時候在哪里?”
“奴婢這就去派人打聽!”任平立即說道。隨即轉身就要出去。
“回來!誰要刻意打聽了。”劉據叫住正欲離開的任平,有些惱怒的說道:“父皇是天子,整個天下都是他的。這個后宮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孤等身為臣子的,怎么可以隨意打聽天子的下落!”
“……”任平噤聲不語。隨即回來站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半點差錯不敢出,生怕惱怒的太子殿下朝他發作過來。
“……孤吃飽了!撤下去吧!”劉據看著面前的糕點,食欲全無。有些郁郁的開口說道。
真是小氣,明明都說不生氣了的……
“太子殿下……”任平看著明顯傲嬌了的太子殿下,猶豫片刻,依舊開口說道:“要不我還是去打聽一下陛下的圣駕吧!總得知道他今天究竟是在后宮娘娘處安歇,還是回到建章宮啊!”
“……還不快去!”劉據等了一會兒,發現任平還是呆愣愣的站在一邊兒一動也不得,不禁惱怒的說道。
“諾!”任平強忍笑意低頭應道。
等到任平退出殿內,劉據這才有些喪氣的將自己埋在胡床柔軟的皮毛內。這一年來已經習慣了和劉徹一起吃晚飯,突然間劉徹不回來了,居然有些不習慣。仿佛被大人拋棄了的小孩兒一般鬧起了情緒。
等到任平再次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劉據將小小的身子全部埋在皮毛內,望向天花板一臉郁悶表情的樣子。少年小小的身子蜷縮著,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面,頭發柔軟順滑的仿佛跳躍出光澤。嘟著嘴不滿的樣子,像極了那些娘娘豢養著的小貓兒。任平看的差點沒笑出聲來。
“怎么了!”劉據看著任平一臉古怪的樣子,悶悶說道。
“回稟太子殿下,陛下今日下朝的晚了。在御書房批閱奏折之后直接就去了桂宮。并且說今個兒晚上留宿桂宮……就不回來了!”被太子問到的任平立即低頭,細聲細語的將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桂宮?王夫人?
經任平這么一說,劉據突然想起這個人來。貌似自己如今不能習武也是拜此人所賜哦!雖然當初自己有將計就計的意思,不過誰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呢?這段時間總是不停的出事。險些將這位娘娘忘記了……
要不要給這位貌似很清閑的王夫人找點事情做呢?
劉據唇邊扯出一絲壞壞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的想到。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這個事情徹底弄垮王夫人。因為謀害皇嗣可是砍頭滅族的大罪。雖然王夫人這個人是愚蠢了一些,可是她畢竟是弟弟劉閎的母親。自己上輩子和劉閎的關系還是不錯的。而且劉閎也只有十幾年的壽命,要是再沒了母親。那也太可憐了。
況且那些加了料的補湯也是劉據心甘情愿喝下去的。既然你情我愿,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就沒必要因為這個事情導致的后果遷怒于王夫人。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劉據畢竟是大漢的太子,是這如畫江山的繼任執掌者。雖然一生命運多舛,但無疑骨子里也流淌著皇家男子的尊嚴與高傲。而王夫人卻是后宮千萬佳麗之一。充其量也不過是留有子嗣。這么一個人還沒放在劉據的眼里。而劉據的驕傲也不允許他用骯臟的手段去對付劉徹后宮中的人。
在劉據的心中,王夫人畢竟是劉徹的內宅。而他卻是太子,用民間的話說就是外宅,是長子嫡孫。和父親的一個小妾斗得熱火朝天,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何況他真正的威脅是二十年后才走進大漢后宮的鉤戈夫人。面前這個,還不入眼。
不過偶爾下點絆子給她添點兒麻煩,還是樂意做的。
想到這里,劉據突然開口對著任平說道:“來人,擺駕未央宮!孤要去未央宮給母后請安!”
“諾!”任平立即躬身應道。
出了建章宮往南走,還沒走到未央宮,就聽到前面隱隱約約的嘈雜聲。幾個太監宮女圍成一團,小聲的嘀咕著。劉據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任平立即開口斥責道:“你們是哪個房的宮女太監,居然一點規矩都不懂?當值期間不好好干活兒,跑這里聚眾閑聊,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
“叩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幾個宮女太監聽見任平的斥責立即嚇得跪地求饒,一時間哀求聲不絕于耳。
劉據有些不耐煩的開口喝道:“都給孤閉嘴。當值期間居然如此散漫。來人,每人杖責二十!”
“殿下……”
“太子殿下饒命啊!”
“求太子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太子殿下,奴婢等人都是桂宮的侍婢。之所以在這里聚眾討論,皆是因為陛下今日去了桂宮后發了好大一通怒火,還說要賜死王夫人呢!奴婢等人也是太過惶恐所以才——”
突然之間一個小宮女從行刑太監手中掙脫出來跪倒在劉據面前哭訴。而劉據也是因為小宮女話中透露出的信息訝然不已,反倒沒有在意這個宮女的逾矩。
“你說什么?”
“太子殿下,是陛下下旨要賜死死王夫人。所以奴婢等人才……”
父皇要賜死王夫人?
后面的話劉據都沒有聽見,只這一句就讓劉據有些失措。難道王夫人在補湯中加料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所以父皇才要賜死死王夫人?可是閎兒要怎么辦?他今年才十歲啊!沒有了母親的庇佑。在這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后宮里,能安全的存活下去嗎?
一時間思緒混亂不已,劉據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弟弟劉閎,反倒沒有注意面前這個跪著的小宮女那一臉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