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控畫面中收回目光, 王豪朝身后的眾人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仔細觀察過了,后面兩個環節開展的時候, 現場沒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
“也好, ”顧流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然而他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變得輕松下來, 反而繃得更緊了。
因為今天的發布會進行得太順利了, 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些天來,他們精心布置一切,就是想要利用這場華麗的復出, 讓像陰溝老鼠一樣四處躲藏的李怡然因為心理落差自動現身。這個方法很有效,李怡然的確按捺不住暴露了蹤跡。然而他本以為今天能順利將上鉤的魚兒拖上岸, 誰知對方卻臨時找了兩個替罪羊, 不僅把暴露位置的微博賬號徹底甩掉, 還成功的玩了一把金蟬脫殼。
雖然這樣的結果也在他可能的意料之中,但不過親眼看著原本已經明朗的案子又回到原點, 不由讓人感到煩躁。
“不要灰心,只要確定他們在A市,就絕對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似是明白眾人的憂慮,王豪出聲安慰道。
咬緊牙,顧流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只是, ”王豪皺緊眉頭, “他們現在明顯已經知道了警方的介入, 所以接下來的行動一定會更謹慎, 我們現在需要根據你們最新的行程表, 重新制定新的抓捕計劃。”
馮毅聽后,連忙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夾里取出行程表, 朝王豪遞了過去。
眾人跟著上前圍在王豪身側,凝神聽他分析起來。
“你們是公眾人物,只要對方有心,想拿到你們的行程并不難。”王豪指著桌上的行程表說道,“本次抓捕最大的難點在于嫌疑人一直隱藏在暗處,他們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而我們卻對他們一無所知。所以,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他們都有可能會現身。”
“我覺得,在這兩個人里面,李怡然的存在感并不強烈,最大的威脅還是在于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唐謙沉吟了一下說道,“是他主導著這一切。”
顧流光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起來,腦子里又一次浮現出一道久遠前的身影。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王豪贊同地點了點頭,“唐先生,你擅長心理分析,你覺得這個男人到底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接下來又會怎么做?”
唐謙抬起頭,眼鏡后面,那雙黑亮的眸子忽然變得深不可測起來:“這個男人,心思縝密,行事謹慎,他對娛樂圈的動向了如指掌,知道怎么使用微博并且能夠順利脫身,說明他的知識水平應該有本科以上。他對A市地形尤為熟悉,不是A市本地人,就是曾經在A市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如果說翠屏山與國道235的案子他也有參與,那么這個人還對汽車構造有一定的了解,也許曾經從事過類似汽車維修或是長途運輸的工作,亦或是什么汽車模型愛好者。”
一旁,李亮飛快的在本子上記錄著。
頓了頓,唐謙繼續道:“其實翠屏山和國道235這兩個案子看似毫無聯系,但從細節上觀察,還是能看出嫌疑人的作案習慣,他喜歡在沒有監控的地方,利用彎道來制造意外事故的假象。所以,我覺得他極有可能還是會采用這樣的方式下手。”
唐謙接過馮毅手中的平板電腦,打開A市的電子地圖,根據行程表輸入了近期顧流光等人會去所有地點,隨后,一道曲折的紅線就出現在了屏幕上。
“這是這幾天我們會經過的所有路線,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有轉彎和急坡,”唐謙在地圖上圈了幾個點,道:“如果我是犯人,若是迫于警方的保護無法在活動時動手,那么這幾個地點之中沒有監控的那一個,一定會是我最好的選擇。”
顧流光打了個寒顫,和身側的古德對視一眼,在后者眼睛里看到了同樣的不安。
盡管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那場車禍依然是他們兩人不愿回想的噩夢。難道,他們還要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生死瞬間嗎?
握緊拳頭,顧流光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底的動搖。
可是,如果那樣可以讓他和古德再次換回來呢?
“在馬路上實施抓捕是難道最大的一種方式,”李亮道,“既要跟緊犯人,又要保證不會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如果對方手里還有其他武器,比如槍支什么的,那更是需要小心了。”
“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避開這里的彎道嗎?”白時遷皺緊著眉道,“流光和古德是我們‘時光映畫’的王牌,我不可能讓他們再經歷一鈔生死時速’。”
這其中的危險性可想而知,若是讓那個人知道了,他該拿什么跟那個人交代?
“這個請白先生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兩人受傷的,”王豪鄭重地保證道,“保護他們,也同樣是我們的職責。”
“那你們打算怎么做?”白時遷問道。
王豪低下頭,在電子地圖上劃拉了一下,指著地圖上其他縱橫交錯的街道說道:“聲東擊西。”
白時遷挑了挑眉,示意王豪繼續說下去。
“地圖上標注的這些紅線,是系統自動選擇出的最快最便捷的路線。要想抵達這幾個目的地,當然并不只是這一條路可以走。”王豪道,“但是,顯然對方也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所以我們就需要做一些動作,讓對方以為‘顧流光’與‘古德’真的坐上了會經過這條路線的車。”
“你的意思是,找兩個替身?”白時遷迅速反應道。
“沒錯。”王豪點頭道。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白時遷道,“我來找替身。”
“我不同意。”顧流光立即否決道,“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
白時遷用力按著顧流光的肩膀,“這種時候就別再說這種話了,你們的身體現在根本就輸不起,你明白嗎?”
“那其他人就輸得起嗎?”顧流光反問,“能抓到那兩個人當然最好,但要是出了意外,誰來承擔這個后果?不是你,而是我。”
白時遷本還想再勸,唐謙卻攔住了他。直視著顧流光的雙眼,唐謙問道:“你確定了?”
顧流光眼里有著執拗的決絕:“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試一試。”
“那我只有一個條件。”唐謙道,“我來做你們的司機。”
顧流光猛地一愣。
“如果晏在這里,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出跟我一樣的決定。”唐謙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照常,我會和一名狙擊手跟著你們一起行動,盡最大的可能保證你們的安全。”王豪道。
又根據行程表敲定了一些布置上的細節,眾人才結束這場討論。
走出監控室,馮毅對王豪說道:“今天辛苦各位警官了,接下來我們還有個慶功宴,不如一起參加吧?”
“我就不去了,我得把保安室里面的那兩個人押回局里,順便查查那個男人的身份。”王豪拒絕道,“我讓亮子帶人跟著你們,就算是慶功宴,也不能掉以輕心。”
馮毅笑了笑:“好。”
“亮子,顧先生這邊就交給你了。”王豪拍了拍李亮的肩膀,“一定要給我盯緊了。”
“是!”李亮朗聲應道。
顧流光朝王豪點了點頭,便跟在馮毅的身后朝不遠處的電梯走去。走在末尾的唐謙故意放慢了腳步,經過王豪身邊時,他停了下來,轉身低聲問道:“王警官是不是對那個男人的身份有了一點想法?”
王豪看著顧流光和古德漸漸遠去的背影,道:“我之前一直被張大鑫的出現所誤導,認為他才是那個策劃了兩起車禍的罪魁禍首。直到剛才,我才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張大鑫,不過也是一個‘替身’而已。”
“是嗎,我也是這么想的。不知道王警官想怎么查?”唐謙淺笑道。
“我覺得,張大鑫和那個男人一定認識,并且關系還很不錯。”王豪道,“張大鑫六年前曾經因為搶劫強|奸罪入獄,后來表現良好,減刑兩年后出獄。翠屏山和國道235這兩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的反偵察能力很強,我之前推斷嫌疑人曾有過犯罪經歷。從這兩個方面來看,那個人,和張大鑫很有可能在同一間監獄里待過。而且這個人,曾經一定幫過張大鑫一個很大的忙。”
“如果是這樣,”唐謙臉上帶著笑意,但眼神看起來卻很冷,“我想請王警官在與張大鑫同監獄的人里面著重調查一個人。”
王豪心內突地一跳:“誰?”
“曾愷。”唐謙道。
***
“曾愷,41歲,F市北茂縣共和村人,A大導演系本科畢業,以前的職業是導演,拍攝過幾部電影,在圈內還算小有名氣。顧流光因為參演過他執導的一部電影而被觀眾熟悉,算是被曾愷挖掘出來的,所以,他自認為自己對顧流光有恩,一直想讓顧流光跟他混。但顧流光那時候和晏東霆已經認識,并且交情匪淺。所以,曾愷和晏東霆、顧流光之間鬧得并不是很愉快。同時,曾愷在一些特別場所與顧流光的母親顧婕認識,而顧婕與顧流光母子關系并不和睦,常常用顧流光妹妹顧寧的身體要挾顧流光為她做一些事,當然,這些事后面有沒有曾愷參與,我就不得而知了。后來顧寧因為一些突然原因心臟病發死亡,顧婕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曾愷也因為販|毒等罪名緊跟著顧婕進了監獄,直到去年三月才刑滿出獄。如果你問我,到底是誰這么恨顧家母子,我唯一想到,只有曾愷。”
開車前往A市東區監獄的路上,王豪腦中又想起了唐謙在“時光映畫”大樓里對他說過的話。
握緊方向盤,王豪的臉色格外肅穆。原來顧流光所說的往事中,還藏著這樣的一段過往。他問過唐謙,既然有懷疑的人,為什么不早點說出來?唐謙說,他曾經親自到曾愷出獄后工作的地方探查過,也派人到曾愷的老家跟蹤過,但都有證人表明曾愷并沒有離開老家。
然而,對于一個曾在娛樂圈里跌摸滾打過的人,自然深諳“替身”之道。有時候所有你能看到的表象,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如果想要進一步確定猜想,就只能到監獄里調出當年的檔案,看看曾愷是否曾經和張大鑫曾在同一所監獄里服刑,并且接觸過了。
車子很快抵達了東區監獄。穿過監獄大門,將車停在空地上,王豪下了車后,便在獄警的帶領下,快步朝檔案室走去。
***
暮色漸晚,以三輛黑色的商務車為首的車隊依次停在了千禧酒店門前。車門向兩側打開,顧流光、白時遷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李亮早他們一步抵達酒店,一直在酒店門外等待著。此刻見到他們,立刻迎了上去。
“跟酒店確認過了,二樓的宴會廳一直鎖著,沒人進去過。桌椅也排查了,沒有任何問題,你們可以安心的舉行慶功宴。”
“辛苦你了,李警官。”唐謙笑著說道。
“職責所在。”李亮也笑了笑,“好了,進去吧。”
說完,眾人便一起朝酒店里走去,然而還沒走得幾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對不起先生,我們酒店有規定,寵物不得入內。”酒店的門童十分抱歉的對走在前方的顧流光說道。
低頭看了看懷中乖乖被他抱著的糯米,顧流光道:“我保證它會乖乖的跟在我身邊,不會到處亂跑,這也不行嗎?”
門童依然掛著充滿歉意的笑容:“很抱歉,我們這畢竟是飲食行業。”
好吧。顧流光輕輕拍了拍糯米的腦袋,轉身朝車邊走去。似是知道自己要被拋下,糯米開始嗚嗚的叫了起來。
回到車前,顧流光不顧掙扎的糯米,將它放進了車里。剛一關上車門,糯米就躥到椅子上,想從窗上跳出來。
示意駕駛座上的司機將車窗搖起,顧流光輕聲道:“糯米,聽話。吃飽飯我就回來,你在這乖乖的待著,好嗎?”
糯米兩只爪子使勁劃拉著漸漸升起的玻璃,叫得有些急促。
以為糯米只是舍不得離開他,顧流光無奈的笑了笑,做了一個敲腦袋的手勢,便轉身跟上了前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