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姚和姜帆坐在一個酒館的二樓,等待開拍。路姚還沒消氣，偶爾射向姜帆的眼神還像是要吃人一樣冒著顯而易見的火光。而姜帆則是全然沒感受到路姚的怒火，反而一會放個電，一會擠眉弄眼一下，因為對于路姚時不時瞟著他的行為已經被他自戀的解讀成了‘欲拒還迎’。

姜帆的心里還感嘆著：女演員怎么都愛玩這一招,難道是為了挑起別人的征服欲？不過看在路姚長相身材都頗為符合自己的審美,就原諒她一次吧。

一邊想著，他看向路姚的眼神就愈加露骨。

看著姜帆的眼神,路姚怒火更旺。她從影以來,加上上一輩子,也算是在圈子里混了幾十年的人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不會看人眼色,臉皮又這么厚的。氣的她都想抄起桌上的筷子,把對方色迷迷的眼睛戳瞎。

還好路姚還沒有氣到失去理智，所以就暗下決心要把全部的憤怒集中在等一下的拍攝上。

路姚轉著臉看著導演組那邊，不愿意看坐在對面的姜帆臉上得意的蠢樣。而姜帆看著路姚‘羞澀’地扭過頭不看自己，有些自命不凡地昂了下頭。隨后又像是有些嫌棄似的用食指抹了下仿古的木頭桌子,看到手指上有層灰之后，皺著眉嘖了兩聲。心里越發地不待見這個劇組，覺得劇組對他這種‘知名’演員的待遇和態度太差。還暗自決定等一下跟富達的老總去告上一狀，于是對待拍攝也就更加地漫不經心起來。

路姚敏感地注意到了姜帆的小動作和態度，心里默默地把姜帆放在了‘最討厭的演員’排行榜第一位，甚至超越了溫倩。

為了不讓憤怒影響自己的拍攝，路姚低著頭，閉著眼睛，深呼吸起來，以保證自己的心情可以平靜下來，并且可以融入成為那個意氣風發的傅凌天。

張導喊了一聲“action”之后，路姚迅速地進入了狀態，連周身的氣質和氣勢都一下子突變了。

姜帆坐著那里，根據劇本上寫的，拿過了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抬起的臉上露出一個典型的不懷好意的笑容，眼里的情緒倒是并不屬于甘達爾燦，反而是屬于他自己的有些挑釁有些調戲。結果對上坐在對面的路姚的眼睛，姜帆就愣住了。

路姚抬起一只腳踏在座椅上，左手依靠著支起來的膝蓋，右手拿著酒杯放在唇邊，眉眼間全是張揚。她的笑容并沒有故意過于夸張，反而是若有似無的淺笑，眼睛也沒有刻意睜大，而是半瞇低垂著，但是你卻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抑郁或者是深沉，撲面而來的氣息卻全是屬于朝氣蓬勃的少年郎的那股青春和肆意。

她時而歪頭，眼神像是隨意地瞥向斜前方，側著的耳朵像是聽著什么戲曲，放在左膝蓋上面的食指更像是跟著節奏一點一點，打著拍子。

然后，好像感覺到對面甘達爾燦的視線，她眼睛一抬，就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笑容漸漸擴大，最后變成一個爽朗地燦然笑容，連眼睛都彎了起來，里面好似閃著盈盈地波光。姜帆只覺得她的臉上放著光芒，連身上的紅衣都被閃的黯然失色。

姜帆愣神看著路姚的笑容，腦子里能想到的就是一個不那么恰當卻特別能代表自己感受的詞——笑靨如花。而這開在路姚臉上的花迷得他腦子里成了一團漿糊，連酒杯倒滿了都不知道，還保持著倒酒的樣子。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路姚，嘴角還掛著他之前醞釀出來的不倫不類的笑意，讓他整張臉顯得怪異極了。

“卡！”張導那邊憤怒地喊了一聲，驚得姜帆身體一顫。他這才發現那壺里的水已經倒得滿桌子都是，連忙站起身怕水漬蔓延到自己的戲服上。雖然動作是有了，但是姜帆的臉上還是一副回不過神的樣子。他不由自主地有看向了路姚，結果卻失望地發現對方又恢復成了開拍之前那種冷漠甚至帶著厭惡和煩躁的樣子。

姜帆也說不清自己心里的具體感受，只是有些失落、憤怒還有些羞愧。

劇組的人趕忙上來擦了桌子，路過愣愣地站在一旁的姜帆的時候，還像是故意地抱怨了兩句，好傳達出他們很不待見姜帆的事實。可是對于這些，其實對方并沒感受到，他還在震驚于路姚前后截然不同的兩種樣子。有種難以置信地感嘆和驚呼：這就是演技？！

張導拿著喇叭好像在壓抑憤怒似的說了一句：“姜帆！不要發呆！再來一條！”說完像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對方似的，扭頭就坐回了導演椅。

姜帆臉上有些紅，心里也有被張導訓斥之后的羞窘。這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之前被張導罵的時候，他最先能產生的情緒就是憤怒和不忿，可是這次，他卻并沒有對張導產生任何負面的情緒，反而是針對自己萌發了一些自卑似的感覺。他抬頭看著眼前的路姚，好像有點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不像讓路姚看扁了自己。

姜帆咬著牙，低頭深呼吸了幾口，然后又握了兩下自己的拳頭，提醒等一會要認真起來。

之后，張導一聲令下，路姚又迅速變成了剛才那種姿態，快的讓姜帆甚至覺得路姚本來就是這種樣子。而較勁似的，他也迅速露出了一個笑容，不同于之前那次的不懷好意，這次倒是更偏向舒心似的放松微笑。

姜帆提醒自己不要跟路姚對視，只是看著對方鼻子附近，然后他順利地斟滿了酒杯，等著路姚的臺詞。

而路姚露出個笑容之后，含著笑意和親近地意思說：“洛大哥，你們家鄉那邊是什么樣子？”此時甘達爾燦化名洛達，告訴傅凌天自己是來自邊城的小鎮，此次來京城只為尋親。

姜帆聽著路姚的嗓音，不同于少女的甜美，而是更像是少年的清脆，即使他低著頭，都能感受到路姚這句話里飽含的羨慕和期待的情感。有點被刺激到的姜帆，抬起頭，準備也來秀一下演技，可是一對上路姚的眼睛，姜帆的話就自動卡殼了，張著嘴卻腦海空白，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張導那邊又喊了卡，他用暴怒的聲音喊著：“姜帆！你還能不能演了？！臺詞你都記不住？！”

這次姜帆紅著臉站起身，跟張導那邊表示了歉意，自己則是羞愧地都想找個地洞鉆進去。眼神更是不敢再看向對面的路姚，他算是明白了，對方的演技估計能甩他一條街，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大言不慚的話，即使臉皮厚如城墻的他，也多少覺得自己太自不量力了一些。于是，對著路姚的態度就更不自然了起來，連坐在她對面都覺得身上好像有針扎似的讓人坐不住。

然后張導無奈地又開始新一輪的拍攝，而這次卻依然就像之前單獨拍攝姜帆的時候，出現了連續ng的情況。

每一次路姚都迅速而準確地進入了狀況，每次表演的分毫不差，甚至有越來越好的趨勢。再看姜帆，每次一跟路姚對視，臺詞就卡住了。本來造型師費盡心力給他設計的造型，再配上他型男的外表，站在原地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了幾分桀驁不馴，瀟灑不羈的樣子，結果真到拍攝的時候卻偏偏被對方演成了一個只會睜圓了眼睛，半張嘴的癡呆樣子。

這樣的情形連導演組那邊都不知道再怎么辦了，該罵的都罵了，該教的也教了，結果對方還是這幅樣子，甚至連臨演都不如。張導甚至都覺得寧愿不要富達的投資，都想把姜帆打包給扔出劇組，不然這樣下去，被姜帆毀了的帶子都不止富達那邊投資的錢了。

張導也大概能看出來，姜帆這幅樣子多少是路姚那邊演技碾壓的結果。可是，他也不認為路姚做的不對，帶對方入戲是情分，真實發揮自己演技是本分。姜帆的所作所為，路姚估計對他半點好感都沒有，怎么還能有情分在。真要認真說起來，也是姜帆自己作的。

導演組那邊還在商量怎么處理姜帆這個拖后腿的人，而姜帆這邊則是窘迫地連頭都抬不起來。他低垂著腦袋，雙手死死地捏著自己兩側的戲服，咬著牙，眼眶都有點泛紅。他能聽到附近工作人員嘲諷的聲音，他想像上午那樣，站起身昂著頭，不屑又囂張地朝對方喊‘什么破戲，老子不拍了’。可是自尊心又讓他說不出口，因為他明確的知道不是戲不好，而是他的演技跟不上。

雖然大多數時候姜帆都看不清別人眼色，囂張的有點不知所謂。但是這次，他卻是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在劇組里的處境。如果他退出了劇組，那就代表他徹底輸了。可是他不想認輸，尤其是不想在路姚面前認輸。既然對方給他上了這么一堂讓人印象深刻的課，他如果不回敬過去，簡直都不是自己的性格。雖然，他暫時似乎還沒有回敬的能力……

路姚看著姜帆的樣子，多少有些消氣了。心里還覺得自己這么意氣用事地教訓對方有些幼稚，她不是二十歲的女孩，而是五十幾歲的人了，怎么還跟一個小孩子置氣。既然教訓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接下來就想想怎么能順利拍攝吧，因為姜帆遲遲不過，耽誤的不僅僅是劇組的時間，還有她的時間。

于是，路姚開了口：“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甘達爾燦這場戲的情緒嗎？”她的嗓音有些涼意，但是好歹沒有嘲諷的情緒。

這讓聽著的姜帆心里好過了一些，所以也罕見地沒帶上他那副中二少年的樣子，而是抿著嘴唇，乖乖地回答：“記得。就是開心，糾結，然后釋然。”

路姚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又問：“知道這幾種情緒怎么用表情來表達嗎？”

姜帆點了點頭，仔細想想又搖了搖頭。小聲地說：“開心和糾結大概還知道，釋然不太明白。”

嘆了口氣，路姚認命地開始給姜帆講解怎么樣能從眼神和細微的表情把自己的心情傳達到位，還自己示范了一番。語氣雖然沒有多大的情緒，但是卻很平靜也有耐心。這讓羞愧又敏感的姜帆多少聽了進去。

而這時候的姜帆被路姚所說的技巧震撼著，好像對方幫他開啟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他知道原來演技是這個樣子，所以他也沒有意識到，路姚身為一個同輩份的新人用這種長輩的語氣教導自己有什么不對。

那邊還在討論怎么把姜帆弄走的張導，抬眼看見了似乎交流起來的路姚和姜帆，臉上倒是出現了稍微輕松地笑意，他挑了下眉毛，輕聲說：“再拍幾條看看吧，說不定不用換人了。”

不明所以的陸偉和沈達民順著張導的眼神也看到了路姚和姜帆之后，愣了一下，隨后也贊同地點了下頭。陸偉甚至露出了一個笑容，而沈達民則是開口夸贊著：“還是這個路姚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