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私人醫(yī)院的走廊裡傳來輕微的走動聲,韓麗倩穿著高跟鞋小心的走到一扇門前。她忙了一天,直到此時才能匆匆忙忙的過來見一見女兒。
那是一個長的和她有七分像的年輕女孩,一樣的淚痣,卻比她少了一份妖媚,多了一份單純。天真和嬌媚混合在同一張臉上,是上帝很美的傑作。
此刻他的女兒正靠坐在牀頭玩著平板電腦,微弱的光線剛好打在女孩手腕上纏著的一圈又一圈的紗布。
韓麗倩沒有開燈,而是緩緩的走到牀邊坐下。黑暗中,她脫了穿了一天的高跟鞋,活動著微微脹痛的雙腳,然後拉開被子,和女兒一起窩在病房不大的牀上。
她伸出胳膊把女兒摟在懷裡,摸了摸女兒柔順的頭髮,輕聲的問道。
“在看什麼?”
樑熙顏順著媽媽的身體往下滑了滑,舒服的躺在韓麗倩的懷裡。此刻聽到媽媽的話,就乖乖的把手裡的平板電腦遞了過去。
“媽媽,你又喝酒了麼?”
“嗯,談生意的時候喝了點,薰到你了麼?”
樑熙顏搖了搖頭,伸手抱住了媽媽的腰。
“媽媽,我們走吧。離開這裡好不好?”
女孩的聲音落寞,卻讓韓麗倩聽出了期盼。
她放下手中滿是齊向北和樊旭八卦的平板,抱住女兒,親了親她的發(fā)頂問道。
“怎麼了,寶貝,他們又欺負你了麼?”
樑熙顏搖了搖頭,猛地擡起頭來看著韓麗倩,一雙貓眼在月光下發(fā)出攝人的光芒。
“媽媽,我們走吧,離開這裡。爸爸留給了我們很多錢不是麼。我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讓韓家永遠都找不到我們,這樣他們就再也不能欺負媽媽和我了。我們走吧,媽媽,好不好,媽媽,我們走吧?”
樑熙顏的聲音開始顫抖,一雙眼睛也漸漸蓄上了淚水。她看著即便是在月光下也絲毫不顯柔弱的媽媽,終於忍不住抱著媽媽哭出了聲。
媽媽怎麼可能會走呢?她知道她有太多的執(zhí)念。她知道媽媽放不下那個還沒有入韓家族譜的母親,也知道媽媽心裡還有著仇恨沒有結(jié)果。
她怎麼能自私的想和母親永遠的離開這裡呢?可是她真的很討厭這個地方,這座城市,更加厭惡韓家的那些人。她也害怕,害怕在這樣下去她也會做出什麼讓人厭惡的事情。她不想變成一個和韓再玉一樣的壞女人。
媽媽,我們走吧,悄悄的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會有新的生活的,我會對媽媽很好很好的,我會讓媽媽很快樂很快樂的,媽媽,我們走嘛。
“好。”
韓麗倩看著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輕輕的拍著她的被說到。
“好!”
樑熙顏聽著耳邊的話,不可思議的擡起頭來看著媽媽,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然後她就看見媽媽笑著對自己點了點頭,說道。
“我們走,離開這裡,就媽媽和你。”
然後……
樑熙顏拿手捂著嘴,一個嗝接著一個嗝的打。
病房裡開了燈,一片明亮。
她坐在牀上,看著媽媽穿著她的拖鞋,隨意扎著頭髮走來走去的收拾東西,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媽媽…嗝…我們真的…嗝…嗝……要走麼?”
韓麗倩拿出櫃子裡的最後兩件衣服,轉(zhuǎn)頭就看見女兒蜷著退坐在牀上,兩隻手捂著嘴巴,一顆小腦袋搭在膝蓋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看著她。
韓麗倩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心裡真正的輕鬆了起來。
“怎麼,你不想走了?”
韓麗倩拿著衣服坐到病牀上,笑著問道。
然後她就看見女兒像一隻炸了毛的小貓一樣,緊緊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慌不連跌的說道。
“要走,要走!”
“那就行了,快去把衣服換了吧。”
樑熙顏拿過媽媽遞來的衣服,想了想,悄悄的湊到韓麗倩的耳邊問道。
“我們現(xiàn)在就走麼?”
像一個正在做壞事的小孩子。
韓麗倩點了點頭。
“嗯,既然決定了要走,那就現(xiàn)在走吧。免得夜長夢多。”
“那,那我們?nèi)ツ难e啊?”
一雙貓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讓看到的人莫名的歡喜。
韓麗倩故意逗她,也學著她歪了歪頭,說道。
“不知道啊,要不……就在國內(nèi)換一個地方?”
樑熙顏猛地瞪大了眼睛,連聲說道。
“不不不!媽媽我們?nèi)ミ@裡吧!或者這裡也可以!”
樑熙顏伸手拿起放在一邊的平板,興奮的指著幾張照片給媽媽看。
“媽媽,這一張是普羅旺斯,是不是很好看,花好漂亮,陽光也很好,到時候我們可以開一家花店,說不定還會遇到他們呢?”
韓麗倩神色複雜的看著照片上攜手而立的兩個男人,正是齊向北和樊旭。這一組照片是跟著文章一起公佈出來的,除了普羅旺斯大片的薰衣草,還有很多很多美麗的景色,人美風景也美,即便是恨著齊向北的韓麗倩對著這樣唯美的照片也說不出什麼噁心的話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韓麗倩複雜的一笑,笑容裡有酸澀,有不捨,也有釋然。
樑熙顏久久不見媽媽的迴音,就歪著腦袋看了過來,韓麗倩看著女兒期盼的小臉,輕聲的問道。
“你喜歡他們?”
樑熙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努了努小嘴,半響才說道。
“我只是有些羨慕他們。誰能想到這個世界的變化會這麼大,原本應(yīng)該向上帝證明世間有愛的男男女女卻因爲俗世的金錢權(quán)利迷紅了雙眼。反倒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同性戀,向世人展示了什麼纔是愛。正因爲他們的感情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所以纔會如此的純潔乾淨,不摻雜任何世俗,金錢,權(quán)利,美色。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爲我愛你,我需要你。媽媽,我真的很羨慕這樣的感情。”
韓麗倩看著女兒落寞的樣子,就知道她有想起了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她摸摸女兒的小腦袋,溫柔的說道。
“好,那我們就去他們?nèi)ミ^的那些地方,然後找一個你最喜歡的城市停留下來。”
兩個小時以後,一架飛往法國的飛機從首都機場起飛。
從此以後,這個國家的恩愛世俗再也跟這對母女沒有了關(guān)係。
也許沒有人能理解韓麗倩爲什麼能走得這麼幹脆,在她付出了幾十年的青春,付出了身體,付出了尊嚴,卻什麼都沒有的得到,沒能讓她的母親入了韓家的族譜,也沒能向齊向北報的了仇,她就這麼的走了。
可也同樣沒有人知道,她這麼多年步步爲營費盡心機的做了這麼多,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突然喪母的小女孩單純的不想讓自己的母親死的那麼卑微罷了。
她想讓自己的母親入族譜,韓家人說,除非你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韓家有權(quán)無錢,讓她一個孤女隻身流落海城打拼一番事業(yè),最開始只不過是看她不死心戲弄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而已。
誰能想到她遇到了他,海城的一霸楊山。他睡了她,卻從此站在了她的身後,給她支起了一片天地,讓她精疲力盡的時候有個懷抱可以稍做休息。她是感激他的。
後來他死了,韓麗倩上交了手中數(shù)年來打拼的事業(yè),只希望韓家能幫他報仇。結(jié)果韓家一拖再拖。卻又把她嫁給了一個死了妻子大她十歲的商人。
慶幸的是上帝是公平的,在給了她一羣如吸血鬼一般折磨她的親人以後,又再一再二的給了她這個世界上不多的好男人。
一個楊山,一個梁鴻。
官商勾結(jié),她是貢品。也慶幸遇到了一個懂得溫柔的男人。
楊山憐惜她塵世中嬌弱,教給她一個女人立足謀生保護自己的手腕。
梁鴻憐惜她一個女人故作堅強,把她從層層的保護膜中剝了出來,從一個女人又寵成了女孩。
也許上帝看不得她過於幸福,又用一場車禍奪走了梁鴻的性命。而她唯一能感謝的,就是上帝給了她一個流著梁鴻血脈的孩子。
故事到此,她大著肚子,韓家卻告訴她只要打掉孩子,讓樑家沒有了繼承人,他們就讓她母親上族譜。她知道他們在圖謀樑家的財產(chǎn)。
那是她在韓家的十幾年來第一次拒絕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族。
也沒有人知道,從那一刻起,她真正的恨上了這個給予了她一半血肉的家族。
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有些愛恨都已經(jīng)久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她不在執(zhí)著於給母親上族譜,因爲她忽然覺得,如果媽媽還在的話,唯一的願望估計也只是希望她能夠幸福。就像她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儘管她還在自己的肚子裡,沒有出生。但韓麗倩知道自己願意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碰到她的面前卻不願意讓他受一點點的苦,哪怕那些苦是因爲她這個母親也不行,。於是她不在執(zhí)著。
甚至她因楊山而揹負的仇恨都已經(jīng)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因爲太久了,那顆想報仇的心已經(jīng)被梁鴻用溫柔和愛包裹起來,細細的洗涮曾經(jīng)的悲痛與污濁。
仇恨過去太久,曾經(jīng)韓家沒有給她機會,現(xiàn)在她也不再執(zhí)著去揹負。
之所以還要對齊向北來著麼一下子,也只是她想要給自己的一個交代,畢竟沒有楊山,何來如今這樣的她。
以梁鴻對她的寵愛,如果沒有多年前楊山的教導。估計梁鴻一去,她連自己都保不住,更不要說公司和孩子了。
她這樣做,只不過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起碼她用她所能爲他報仇了,不在管能否成功。
而其實,她留給這個國家最大的一個驚喜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韓麗倩瞇了瞇眼睛,看著窗外一片黑暗的天空。忽然想到那一天,她看見女兒一身鮮血的躺在浴缸裡的樣子,脆弱的蒼白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離她而去了。
而這一切都是韓家所賜予的。
她已經(jīng)失去的太多,以至於連回憶都繁雜到讓她無力再去回想。
而她擁有的卻又太少,偏偏有人連著最後一絲珍寶也要毀去。
於是,從那一天開始,她不再執(zhí)著於母親的地位,不再執(zhí)著於仇恨,她開始做另一個決定。
她決定。
她,要給那個不可一世,永遠只會給予她痛苦的家族。
送上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