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璵與宋珩幽園密會的事情,第二日一大早就傳到了宣德帝的耳中。
是以當宋璵在御書房中向他提出這個建議時,他並不驚異。
“朕再想想。”
說完這話,他就將宋璵打發出去。
宋璵抓耳撓腮往外走著,心頭納悶,這和許振說的不一樣啊,許振不是說父皇肯定會應允的?
“你覺得如何?”宣德帝望著角落中嫋嫋生煙的一小尊金猊玉兔香,似是自言自語。
寧玉鳳自然知道這是在問他,忙恭敬垂首:“聖上心中已有定論,老奴不敢再加妄言。”
“哈哈!”宣德帝笑起來:“你這老賊,人都道程杜林如何懂帝心,依朕看來,還是不如你。”
寧玉鳳見他起身,忙笑著跟上:“謝皇上!有皇上這番話,老奴這大半輩子就算值了。”
宣德帝走下殿階,徑直來到半開的隔扇前,小花園內春光正盛,蝶飛蜂舞。
“那你說說,朕爲何同意他去?”
寧玉鳳沉吟片刻,篤定皇上要聽實話,便小心開口:“聖上還是不放心吶!”
宣德帝點點頭:“我想起程杜林那番話,這次就給他個機會,看他究竟是老鷹還是麻雀。”
寧玉鳳對這個君上的警戒之心瞭如指掌,他這帝位得來不易,對誰都防,不僅是防侄子,還要防兒子,防老婆,防老丈人,偏偏那些人也都是不省心的,處處掣肘,讓他這個皇上都當得有幾分窩囊。
這次要不是樓鄯使團出事兒,引得樓鄯主動開戰,連這場仗都打不起來。
寧玉鳳依舊躬著身子,眼皮垂得低低的:“其實依老奴看來,靖安王這幾年都沒有問題,聖上也可以稍稍放寬心。”
宣德帝冷哼一聲:“幾年怎麼看得出來?”
寧玉鳳一愣,才恍然醒覺自己說錯話了,面前這位可是忍了幾十年的主。
忙補救道:“是以聖上這次放他出去,再適合不過。若干得好,給平遠王將來添個助力,要幹得不好,咱們也好早些除根。”
宣德帝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去把靖安王叫來,朕有話要囑咐他。”
沒過幾天,新的旨意傳達下來。
平遠王宋琰,任西北行營招討使兼陝甘總兵,集結陝西、甘肅四個大營五萬兵馬,前往哈密。
靖安王宋珩,任隨軍提舉,右僉都御史許振任西路巡按,負責糧草監軍。
靈芝聽到廷雅和雲霜帶來這個消息時,只覺後背發寒。
他真的辦到了!
那自己也不日就要啓程。
廷雅見她眼神不太對勁兒,扯扯她衣袖:“靈芝?”
雲霜乾脆半個身子趴上面前石桌,湊到靈芝跟前:
“哎?你跟那個荒唐王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靈芝被她這句話問醒過神來,噘著嘴點上她眉心:“再混說,我撕你嘴啊!”
正是花繁風暖四月天,三人在晚庭院中的石桌上剪花枝。
晚庭庭院已被翠蘿催著人好好整理出來,那棵芭蕉樹今年發了幾片新葉,頑強地活了下來。
樹下的大殘缸換成了一口蓮戲青花大瓷缸,上頭浮著兩片睡蓮葉和幾株水草,底下兩條金紅的小魚兒遊樂嬉戲。
其他地方都種上了花木,此時開得最盛的是牆角一溜萱草和紫薇,萱草花金黃喜人,紫薇爛漫如霞。
三人正是以這兩種花來配園中摘來的月季、芙蓉等鮮花供於瓶中。
靈芝在她們面前提起宋珩覺得頗不自在,故意轉移話題,拿起手中一支萱草蹭到雲霜鼻子跟前:“哎,你的葉公子提親了嗎?”
廷雅也很好奇,轉過頭笑瞇瞇盯著雲霜。
雲霜臉微微紅,嬌羞笑了笑。
靈芝和廷雅二人都瞪大了眼。
“雅姐姐我沒看錯吧,這是雲霜嗎?”
雲霜跳起來大叫:“你們不取笑我我才說。”
廷雅忙擡袖捂住嘴:“好好,不笑不笑。快說說,我們的大周首富已經提親了嗎?”
雲霜忸忸怩怩重新坐下,又點點頭。
“哇!”
靈芝與廷雅都激動起來。
“那你娘能答應嗎?”廷雅最好奇這個。
雲霜搖搖腦袋:“不答應。”
她來了興致,將那三分忸怩拋在腦後,站起身又開始手舞足蹈:
“葉家老爺太太一走,我娘當時就哭了,我躲在碧紗櫥後頭急得不行。就聽見我娘說:老爺,你怎麼能答應呢?他們葉家可是商戶啊,連個官身都沒有!”
“然後,就聽見我爹說。”
她學著程閣老的模樣腆著肚子,半瞇起眼淡定如山慢慢悠悠道:“葉家有錢啊!”
“哈哈哈哈,當時我就撐不住了,直接從碧紗櫥中笑到滾到地上。”
靈芝和廷雅聽得額角滴汗,面面相覷,總算知道雲霜這鑽錢眼兒的性子像誰了。
“後來呢?”
“後來?我娘就衝進來揪著我一頓打。我就跟我娘說,讓她放心,以後給她生仨孫子,一個考狀元一個考榜眼一個考探花。”
“然後你娘同意了?”靈芝忍不住問。
“沒有。”雲霜攤攤手:“哭得更傷心了。”
廷雅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雲霜大剌剌往石凳上一坐,眉飛色舞:“不過那又怎樣呢?反正我爹答應了。”
靈芝聽得哭笑不得,雲丫頭總有本事逗得她們樂不可支。
不過,她有些惋惜地看著眼前兩個關係最好的朋友,她恐怕不能看著她們出嫁了。
她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放下手中剪刀,一手拉住廷雅,一手拉住雲霜,壓低聲音:“我還是要去西疆,這兩日就走,估計怎麼也要年底才能回來,這期間你們不要擔心我。”
雲霜與廷雅同時愕然。
三人都沒注意到,倒座房內一個蹲下守爐子的小丫頭聽到了,也身子輕輕一顫。
第二日,靈芝照例到鬆雪堂請安。
在鬆雪堂用過早膳之後,嚴氏慈眉善目看著靈芝:“你跟我去個地方。”
靈芝有些詫異,卻沒多問,乖順地點點頭。
劉嬤嬤扶著嚴氏起身,嚴氏拄著龍頭拐走在前面,腳步略微蹣跚,背脊還算硬朗,脖子端正,只看背影也透著好強與威嚴。
她走到後院偏殿一所廂房門前,舉起柺杖指了指屋內:
“這裡有你娘留給你的東西,本來想等你去西疆的時候再給你。不過,現在西疆也去不成了,不如先讓你自己收好吧。”
靈芝心中大訝,難道嚴氏良心發現,要把香家留下的東西還給自己了嗎?
劉嬤嬤掏出鑰匙,開了那門上銅鎖,推開房門向靈芝微微躬身:“四姑娘,請。”
靈芝不由邁步走了進去,正廳對門是一面大炕,炕上看起來灰濛濛的,落地罩沒有掛簾子,能看見裡間堆著好幾個大箱子。
她正要往裡走去,忽聽見身後“哐當”一聲響,那剛剛打開的大門又重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