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正是趁靈芝睡下時,悄然出府的槿姝。
她依約來到東城那所宅子中。
“可見到爺了嗎?情況如何?”她坐下還來不及喝口茶,便急忙問道。
宅中佈置華貴,桌案上一盞琉璃燈,閃著微黃淡暖的光芒,那光影下,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帶著點書卷氣,此時那絲常掛著的笑容不見了,雙眉緊蹙。
正是匯豐的少東家葉鴻。
他沉聲道:“情況很不妙。上次救三姑娘的事,驚動了影衛。寧公親自點了人,布在王府周圍。
爺現在出府都有影衛跟著。今日若不是在衛國公府,影衛進不去,怕我也沒辦法見到爺。”
“那如何是好?”槿姝有些焦急。
“爺讓我們暫時按兵不動,阿文他們都在他身邊,安全應該沒問題。
只是與我們的聯絡得減少了,若有需要,他會親自到錢莊找我。或者,啓動第二條線。”
“那我呢?”
“你看顧好三姑娘就行,其他都不用管。對了,上次你說的中等身才、徽州口音的生意人,有了些眉目。”
他取出一疊單子,交道槿姝手中:“這都是查出來符合條件的,若有時間,你帶三姑娘上這些店鋪晃晃,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他們喊三姑娘習慣了,照舊這般稱呼著。
“是。”槿姝不再多言,接過名單,退出門,回到黑暗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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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位於什剎海以西的靖安王府中,卻還有許多人未能成眠。
今日剛被送進王府的綠官,就是其中一個。
兩名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完畢,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水曲柳妝臺前,一下一下,梳著垂至腰間的長髮。
門外想起腳步聲,“王爺!”有婢女嬌聲道。
門開了,那俊美無儔的少年徑直走到自己跟前。
她的心跳加快了,微垂著頭,盯著他程子衣下的牛皮小靴,幽幽的檀香味道鑽進鼻中。
一雙手捏著她的下巴,往上一擡,她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黑如墨漆的眸子,呆呆忘了垂下眼。
“你叫什麼?”
她驚醒過來,慌忙垂下眼,嬌柔的聲音低低道:“妾名綠官。”
“你腰身漂亮,以後,就叫綠腰吧。”
“謝王爺賜名!”她抿緊了脣,漾開一絲媚人的甜笑。
他往前欠身,單手探上她的腰,往上一攬,她便站起來。
才發現,這少年雖面容還帶幾分稚氣,卻比自己高出一個頭。
寬肩蜂腰,那檀香的味道更濃。
她不由羞紅了臉,微微閉上眼睛。
下一刻,她便被推到了旁邊的榻上。
靖安王坐到牀邊,對門口立著的侍女道:“閉燈,出去。”
屋中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綠腰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那唱曲兒時的搖板還要快。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在黑暗中摩挲著,攀上她的衣襟,再鑽進薄薄的中衣,觸碰到冰冷的軟綿肌膚。
那檀香混合著男人獨特的味道,越來越濃,越來越近,近到那呼吸間的熱氣,就灑在她頸項間。
“王爺。”她身子一顫,嬌喘著道。
“噓。”
噓聲過後,男人的動作愈加粗魯起來,猛地將她往牀榻上壓去……
第二日,綠腰醒來之時,渾身仍痠疼不已,她已忘了自己是如何睡去,看看身側,已是空無一人。
她略有些惆悵,是了,自己只是伺婢而已,連通房都算不上。
不過,真如傳聞中一般,這位王爺,果然是花中高手。
靖安王府,德馨樓。
樓名取自“明德惟馨”,自宋珩搬進來後,便將此處作爲書房。
他正在窗邊紫檀書案前寫字,大雙立在門口,小雙則握著一塊鐵齋油煙墨錠,在一方老翁騎鹿端硯上緩緩磨著。
門口進來一個漢子,濃眉大眼,豪氣干雲,衝著宋珩抱拳道:“王爺。”
宋珩“唔”了一聲,微擡起頭道:“湯藥可送了?”
那漢子搔搔頭,甩著胳膊走過去:“讓牛嬸子送去了。我說爺啊,你啥時候能手下留情給我留點種啊。”
宋珩停下筆,擡起頭看著他,似笑非笑道:“等你正經娶了親,我讓你生夠三十個。”
大雙搶著擠兌道:“文大哥,讓你夜夜當新郎就不錯了,你還要怎樣?”
那文大哥嘆氣道:“哥哥我也不想這麼累的,要不是我們老文家,祖傳的就是陰陽雙修功法,我就讓給你了。”
大雙一下羞紅了臉,啐了他一口。
文大哥自覺逗弄大雙太好笑了,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快掀開屋頂了,見屋內三人無動於衷,面帶黑線看著他,方悻悻然停下來。
宋珩搖搖頭,嘆氣道:“看看,得了便宜還賣乖。”
文大哥又搔搔頭,嘿嘿乾笑兩聲道:“爺,咱是來說正經事的,這婆娘,又是個釺子,媚功了得。”
宋珩一雙鳳眸半瞇起來,手中一管宣城紫毫象牙筆一頓,在紙上留下一圈墨:“先放著吧。也許是她本就是歡場中人;也許,是世子的意思。”
他還是不想將老衛國公想成是那個告密出賣父親的人。
他相信師傅觀人的本事,汪信,不太像。
“篆香的事,進行得怎樣了?”他又問道。
文大哥臉色正經下來,沉聲道:
“網已經布上了,就看接下來的動靜。都是由小葉子親手佈置的,應該沒問題。就是有人想順著那篆香查,也絕對查不出來源。不過,影衛這邊盯得很緊,宮裡就算有了消息,恐怕也要費點勁兒才能傳過來。”
宋珩俊朗的臉容也肅然起來,將塗上墨的宣紙扯開,小雙接過,放到旁邊火盆中。
“應當最遲兩個月,就能有反應,我們就且再等等吧。”
他搓了搓手,老練成熟的模樣根本不似一個少年:
“讓離月以後單獨與葉鴻聯繫,至於宮裡,還得找機會,多放幾個自己人。還有,京幫,我很不喜歡,慢慢取代他。”
火盆中的宣紙,瞬間捲起火苗,火舌蔓延過的地方,漸成炭屑。
還未被火吞滅的部分,幾行端正小楷在火中忽隱忽現,隱約看起來,像是一封信,或者,是說給某個人聽的話。
“古人云,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而吾,雖知山水處,恐相思無歸路。今吾之狀,實難面汝,抑或近鄉情怯,唯有隔屏,以慰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