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天上的月亮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人間發生了什麼罪惡的事,它就會變成紅色,亮哥哥,你信不信?”
小茹純真的眼睛熱切的看著我,我低頭鋤著地,只是笑笑。
“怎麼光笑啊?到底信不信嘛?”小茹不滿我的笑而不答。
“天下之大,每天不知道多少罪惡發生。如果月亮都要感應的話,那月亮早變成紅色的了。”
“不會吧?哪有那麼多罪惡啊?亮哥哥就會嚇唬人。”
她不信,我只好笑笑。清水寨地處偏僻,民風純樸,摸說打架鬥毆,即便是拌嘴之事也是難得一見的。難怪她不信世間的罪惡。
“你爲什麼總是笑卻不說話呢?難怪琴姐姐說不能和你聊天,不然會悶死的。你忙吧,我去找別人玩了。對了,天也黑了,你也該回家了吧。”
我點頭。小茹跑開了,象一隻小鳥般雀躍著飛走了。
純淨的心總是快樂的,我好羨慕。
這一羨慕不打緊,一個分神,鋤頭鋤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鋤刃立時卷
了。
土裡刨食的人沒了鋤頭好比當兵的沒了趁手的兵器一樣,想繼續幹也不行了,我也只能會家了。
鋤刃捲了必然得修,我先繞路到了村西的鐵匠高泰家。門開著,裡面卻靜悄悄一點聲音也沒有。這在平時是不可思議的,高鐵匠家裡從天亮到深夜,總是響著“叮叮噹噹”的聲音的。進了門,果然沒有人,連從來不離開鋪子的小學徒也沒在。
等了一個時辰,天早已黑透了,仍然不見人回,我決定先回家。
一出門卻迎面碰到了高泰。
聽說,心裡有鬼的人眼神總是遊離不定的,就是現在高泰的樣子吧?但這與我什麼相干呢?
“高鐵匠,我等你好久了。”
“莫、莫亮啊,找我什麼事?”
“這把鋤頭捲刃了,你看怎麼修一下?”
“哦,那個,我今天還有別的事要做。你把鋤頭放下,明天,明天再來取,你看行嗎?”
“沒關係,反正今天已經晚了,明天就明天。什麼時候取?”
“明天?下午,下午吧。”
“好,我下午來取。”
“行,那我不送。”
出門,一輪彎月高掛蒼穹,月色卻有些悽迷,仔細看,月隱隱帶著紅暈,紅月?難道今晚會有什麼罪惡發生嗎?
也許,聽說來的總是靠不住的,一夜無事。雄雞唱曉,出門看,地上溼漉漉的,院裡到處是殘枝落葉。看來夜裡起過一場風雨。我本是淺眠人,夜裡的風雨居然沒有吵醒我,倒也奇怪。
沒有鋤頭,我也不用去田裡看。閒來無事,我決定到山上去看看那株梅樹上的梅子長多大了。
夜來的風雨把梅子吹落不少,地上散落著,讓人看著心疼。我一個一個揀起來,雖然已經不能讓它們回到枝頭,至少可以不用陷在污泥裡腐爛。
當我捧著一捧青色的梅子回到我簡陋的小屋時,居然有人在等我。通常,我的家裡是不會有人光臨的,一來是因爲家裡太過僻陋,二來,因爲我不喜歡說話。今天是個例外,而且是個大例外,因爲等我的人有十幾個之多,而且穿著官服,他們是官差。
“你叫莫亮?”
當官之人,無論官職大小,在對小民是都是趾高氣揚的樣子,這人也不例外。
“是的。”
“昨天酉時前後,你在哪裡?”
“酉時?我從田裡回家,鋤頭壞了,去高鐵匠家修理。”
“誰可以作證?”
“開始,我和小茹——她是五叔的小女兒——聊天。後來,高鐵匠可以作證,我的鋤頭還在他家。”
“是這把嗎?”
“沒錯。”
“你確認?”
“確認,它捲刃了,看來高鐵匠還沒有修好。”
“那好,帶走。”
“爲什麼?”
“因爲你用這把鋤頭殺了人!”
我?殺人?用鋤頭?我實在是哭笑不得。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進了大牢,後來的提審讓我明白:有人被殺了,殺人兇器是一把鋤頭,而我的鋤頭恰好捲刃了,說明是砍到人骨造成的;我的鋤頭柄上有血手印;小茹和高鐵匠的證詞表明,我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沒和任何人在一起,也就是說,我有充足的作案時間;我鞋底粘有山頂的泥土,而這泥土正和殺人現場的泥土土質相同。
我一一辯駁,我的鋤頭是鋤到石塊造成的;我的血手印是昨天不小心自己砍傷手留下的,現在手上的傷猶在;那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在高鐵匠家等他回來;我鞋底的泥土是今晨粘上的,這一點明眼人一看即知。
沒有人會理會我的辯駁,官府不想再費周章,只想早早結案。對他們來說,這些證據已經足夠定定我的罪了。
“那麼殺人動機呢?”我問,“我連死的是誰都不知道,我爲什麼要殺他?”
“我可以作證,他絕對不會是殺兇手。”
聽到這個聲音,我苦笑,看來今天是栽了。
“樑若,好久沒見了,看來你過的還不錯。”
“託你的福,還算過的去。”
“好說。託你的福,我過的可一直不怎麼樣。”
“是嗎?那實在抱歉。”
“我感興趣的是,這麼一個簡單的殺人案居然會把你抓到。當年,爲了追捕
你,我幾乎跑遍了大江南北,不知累死了多少良駒,連累了多少弟兄。我曾立誓,即便是把天下都翻個個,也要把你捉拿歸案,不然我謝賓不姓謝。”
“所以,你現在可以堂堂正正的繼續姓謝了。”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當鄭捕頭告訴我時,我根本不報任何希望,但還是忍不住趕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落網了,你爲什麼不反抗?憑你的武功,這些熊包再加上二十個也不是你的對手。”
“何必要反抗呢?反正他們也不能奈我何的。”
“沒有想到會落到我手裡吧?”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奇怪,你真的變了,好像鬥志全消,誰讓你變成這樣子的?”
我只是笑笑,“在帶我走之前,可不可以讓我和清水寨的人道個別?而且,不讓他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謝賓好像有些猶豫,我瞭解,他多不易抓到我,怎麼會輕易放我回去?
“可以,不過,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以。”
回到清水寨,沒想到居然有人在寨口迎接。
“亮哥哥,你沒事吧?”小茹第一個迎上來,琴在後面欲上前又不敢。
“我沒事,本來就是他們冤枉我的。”
“沒錯,我作證。”謝賓附和著說。
“你是誰啊?”小茹老實不客氣地問。
“我?我是他的朋友。”
我笑,讓天下第一名捕說是天下第一大盜的朋友,實在爲難了他。
“那就是亮哥哥還會在清水寨了?”小茹歡呼著。
“不,”我遺憾地說,“他來找我,我們有事要做,所以我必須離開了。”
“啊?”小茹一臉的不滿,“什麼事?必須要你去做嗎?”
“是啊,”我非常抱歉。“我必須去。”
“我不許,亮哥哥,這裡不好嗎?爲什麼一定要走呢?”
琴忽然走上來,“小茹,不要搗亂了,男人有男人的世界,我們不懂,也不要羈絆他們。”
小茹戀戀不捨,“那,亮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永遠不回來。”
“不行,你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哦!我和琴姐姐會給你做最好吃的飯給你吃的。記得哦!”
我點頭。
琴拉了小茹的手,“小茹,跟琴姐姐走。”
她居然沒有和我打招呼,也沒有看我一眼,拉了小茹就走。
“琴!”
琴停住,“什麼事?”
“山上的梅樹,可以幫我照看一下嗎?”
“放心。”
琴走了,我笑。
和其他的鄉親們打過招呼,我和謝賓踏上了歸途。
夕陽已落,新月升起。奇怪,今夜,居然又是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