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文謙的原名,怎麼有他的信。”林嵐把信拿給了澤元。
“到現在還有誰這樣稱呼你呢?”林嵐問道。
“難道是大哥澤懷?他從戰犯改造營中放出來了?”澤元帶著疑惑,拆開信一看,果然是澤懷!澤懷在心中說十五大慶前他被赦出獄,安排在四川省文史館工作,每月工資六十元。秀姑和翠雲根據政策在六三年底也退了,每月倆人退休金一百多。他們在成都猛追灣一棟新樓住在一起。澤懷想到祖國各地看看社會主義建設新氣象,打算十月中旬來遼遠看看澤元和兆琪。
澤元對林嵐說:“這是我的堂兄晏澤懷的信,解放後被關押在戰犯改造營,現在特赦出來,想來遼遠看我和兆琪。可是……”
林嵐笑了,說:“老公,雖然姐姐已同你分開了。可是當年你們畢竟是戰友、夫妻。姐姐爲你蹲過中統的牢房。他是藉此機會來道歉,請求原諒的。不用推辭,請他們來就是了,我會接待的。”
有了這句話,澤元立即回電報邀請他們來遼遠遊玩。
十月十五日,澤懷、秀姑和翠雲坐火車來到遼遠。澤元、林嵐攜*部、政協一行十多人在月臺迎接。
澤懷一下車,澤元迎上去與他親切握手:“大哥,您好!”
澤懷十分激動,緊握澤元雙手,充滿歉意地說道:“小弟,大哥我是死過一遭的人,適逢共產黨讓我重獲新生。我對過去的事情是痛恨不已,悔恨莫及。今天專程向小弟和弟妹來道歉的。大哥實在對不住你們,千不該萬不該……”
澤元從他雙手中掙出手,笑著說道:“大哥,先別急著道歉,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弟的現任妻子林嵐,林嵐過來見過大哥和二位嫂子。”
林嵐落落大方過來上前握手問好:“大哥好,大嫂們好。遼遠市歡迎諸位。”
然後林嵐介紹道:“這位是市委*部的……這位是市政協的……”
秀姑和翠雲則一左一右站在澤元身邊小聲問道:“小弟,你又娶了個美麗的太太,兆琪是不是不在人世了。在革大我們見她還好好地呢?”
澤元苦笑一下,說:“二位大嫂,兆琪還活得好好地,現在是北面嘉木市師範學院的院長兼黨委書記。至於爲什麼這樣,咱們有空慢慢再聊。好嗎?”
秀姑和翠雲只好閉口不問了。
當初正是兆琪安排她倆入華光職專工作,後來華光職專併入西南師範學院,她倆也進入西南師範學院,一直到退休。退休後一天她們聽工作人員告訴她倆,一位領導同志,一直關心她們的工作和生活,每年開學就來信關照一次,叮囑道一定好好照顧倆人,這關係到我黨*工作的成敗。二人一再追問,才知道姓羅,雖然級別不太高,卻是老地下黨員。這樣的關心信在五八年到六二年中斷過,從六三年以後又來信了。秀姑和翠雲一直想見兆琪,當面道謝。
一行人由*部和政協出面在外事處賓館舉行歡迎宴會。會上澤元以東道主身份致歡迎辭,並賦詩一首:
“彈指十五載,人間換新天;當年兄弟怨,今作美酒甜。”
澤懷聽了十分興奮,馬上起身作答:
“當年兄弟怨,皆因打內戰;今日重相見,握手言盡歡。”
席間歡聲笑語十分融洽。當夜澤懷等人就住在賓館。
第二天由*部和政協派專人專車陪送他們在遼遠旅遊勝地遊覽,又選了造船廠和機車廠參觀。晚上澤元請他們來家中做客,設宴招待。
林嵐把麗麗拉到秀姑和翠雲面前介紹她是長勝媳婦時,秀姑和翠雲大爲驚訝:“喲,麼兒都有媳婦啦,時間真快。當年長勝才五、六歲,號稱小神童,調皮得很。今天找了個漂亮媳婦。”
她們拉著麗麗問這問那,弄得麗麗說:“長勝現在在北大讀研究生,不在家。我呢,廠裡派我下鄉搞*運動。這幾天正巧回市裡聽上級傳達文件,才得空回來看看大伯孃們。”
秀姑和翠雲嘴不饒人,直面問道:“兒媳婦現在懷孕沒有?”
麗麗面向林嵐,向她求援:“媽……”
林嵐只好出面說:“她和麼兒八月才結的婚,不過兩個多月,不可能那麼快就有了。”
“哦,”兩位老太太明白了,馬上轉移話題,問道:“弟妹,現在可以告訴我兆琪弟妹的事吧。”
林嵐說:“可以。情況是這樣的,反右那年兆琪姐接到學生揭發一個叫張有財利用掌握錢財之事,貪污伙食款,並且亂搞女學生。兆琪姐叫人徹查此事,認定是刑事犯罪,交公安機關處理。其家人依仗親屬是中央領導幹部,誣陷兆琪是階級異已分子,逮捕審查。當時我父親林青,是東北局書記決心保護澤元和兆琪。就親自來遼遠處理此事。我父親爲了不連累澤元,命其與兆琪離婚,澤元爲此得了腦溢血,昏迷不醒人事。當時我只是澤元市長助理,在幫助兆琪收拾東西時兆琪求我好好照顧澤元和麼兒,爲此我後來和澤元結婚了。我父親爲了不讓兆琪落入那些人手中,就親自把兆琪帶離遼遠,藏在北方農墾總局招待所,對上謊稱已押送林源勞改隊。爲了弄清問題,我父親另外組織人進行調查覈實,終於一清二楚,搞清了原委,以東北局名義爲其洗雪罪名,宣佈無罪恢復黨籍、公職和一切行政職務。因爲我和澤元已經結婚多年,她不願破壞我們的生活。自己申請到北邊嘉木師範學院任黨委書記和院長,甘願孤寂度過餘生。今年八月麼兒帶著新婚的媳婦曾經去探望過她。”
“媽,大伯孃,八月我和長勝在那兒住了二十多天,媽媽很樂觀、身體很健康,工作忙卻很愉快,她很想念爸爸和長勝,但是她不願意破壞爸爸和媽的生活平靜,媽媽非常非常感謝媽對爸爸和長勝的照顧,祝願媽和爸爸永遠幸福。在嘉木師範學院媽媽生活很充實,每天上午打太極拳,去圖書館閱覽室看書備課,下午我們纔出去逛街溜江邊。媽媽真的很樂觀,很健康!”麗麗小嘴叭叭說個不停。
澤元聽了,一言不發,陷入深度的沉思。
林嵐輕聲在耳邊問:“想兆琪姐姐啦?”
澤元慢慢說道:“兆琪有一種鐵蠶豆精神,打不爛、壓不碎。春天時有水有土有陽光它就會發芽、長葉、開花、結果。一點也不耽擱。”
林嵐嘆道:“人人都應該有這種精神!”
秀姑則對澤懷和翠雲說道:“咱們應該去北邊嘉木市師範學院去看看兆琪,沒有兆琪她的關照,我和翠云何以能有今天,兩個百無一用的舊社會的闊太太改造成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姐姐,咱們過兩天就去她那兒。”翠雲馬上贊成。
秀雲見澤懷沒表示態度,追問道:“老頭子,你說呢?”
澤懷笑一笑:“秀姑,出來了,你說了就算!”
秀姑馬上對澤元說:“小弟,聽見了吧,我們想過兩天去嘉木市師範學院看看兆琪,可以嗎?”
“可以,完全可以。嵐嵐明天派人去火車站訂票,兩天後你們就可以坐火車直達嘉木市。麗麗你畫個圖告訴大伯和大伯母如何找到媽媽。”澤元說道。
“好的。”麗麗拿出紙和筆畫好行走示意圖,“到了學校,你們找傳達室老大爺,求他派他孫女小妞妞去找羅院長,妞妞是個小丫頭,準會帶你們找媽媽的。”
秀姑、翠雲聽了很高興,把那張紙仔細收好。
澤元問澤懷:“解放前,你把三姨太、四姨太都送出國了,兒女們也出去了。他們還同你有聯繫嗎?在國外生活得如何?”
澤懷說:“在監獄裡我們一直通信,出獄後他們叫我去安度餘生。老三在香港,她和大兒子生活在一起,大兒子開了一家很大的公司,做轉口貿易的,把國內東西買過去出口到南洋和歐美的。老四在美國,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在一起生活。老四的一個兒子排行老三,在西點軍校畢業,在臺灣國軍中,現在已經是中將了。另外幾個兒子學財經、醫學都在美國工作,生活蠻不錯的。”
“大哥應該出去看看他們,夫妻父子親情永遠割不斷的,畢竟分別了十多年,應該團聚了。”澤元講道。
“小弟,我也想去香港、美國,甚至臺灣去看看他們,可是怕我這個身份太敏感了,政府不放我的……”澤懷顧慮重重,老老實實說道。
澤元笑了,說道:“大哥,你千萬不要懷疑我黨的政策。黨的政策對你們是願留就留下,安排好生活決不留後顧之憂,保證生活得幸福安康。要出去與夫妻子女團聚的,一律來去自由,決不阻攔。你趁著還走得動,可以出去看看,畢竟都是你的親骨肉。經過黨的十多年教育,還有這些日子你們從大西南貫穿大半個中國來到東北,一路上所見所聞,你會得出結論:過去和今天是有天壤之別的,過去民生凋零、饑民蔽野,如今欣欣向榮,人人安居樂業。再者在前幾年國家經濟困難時期你會有深刻的印象,在大災大難面前,全黨全國人民同甘共苦上下同心,共同艱苦奮鬥不止,讓經濟很快好轉,終於有了今天的新氣象。雖然大饑荒可是中國大地上沒有出現歷代饑民造反和人吃人的現象。因爲從*起到老闆姓都一樣餓肚子吃糠咽菜同甘共苦,大家都沒有更多怨言。在六千人大會上*帶頭檢查自己的錯誤,求得全國人民理解擁護。決不像國民黨老蔣那樣文過飾非強詞奪理。你經歷這麼多事情,不用我講,你一定會明白的。共產黨能特赦你,就是相信你會明辨是非。允許你來去自由,就是讓你有尊嚴的堂堂正正做人。”
澤懷聽了,心中十分敞快,說:“共產黨的確英明,像我這樣的特務戰犯,雙手沾滿了共產黨人的鮮血,那是十惡不赦、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不爲過。沒想到共產黨把我們辛辛苦苦耐心細緻地教育了十多年,讓我們重新做人,這是一大壯舉,我去香港、美國和臺灣,一定好好宣傳共產黨的偉大英明!”
澤元想了想,說:“我是中央委員,給你寫一封信,推薦你去北京中央*部談談你的情況,講講你的想法,*部一定會幫你辦好出去的手續的。爲了不讓你跑冤枉路,明天我叫市*部派人專程陪你去北京,直接見見*部領導同志。”
澤懷非常興奮,說:“小弟,這樣安排太好了,太好了。秀姑、翠雲,我建議咱們分開走,你們去北邊看兆琪,我去北京中央*部。咱們在北京*部招待所會合,然後回四川,行啵?”
秀姑笑了,說:“行,行,老頭子,我曉得你害怕見兆琪,當年你……”
“秀姑,你就饒了我吧,這些年我天天都在後悔,當年我真是喪盡天良,幹了那麼多壞事,真是十惡不赦!”澤懷是百般悔恨、真誠地懺悔。
後來兩天澤元讓*部和政協派專人陪同他們參觀了遼遠市的一些名勝古蹟和大廠、海港。兩天後澤懷、秀姑和翠雲乘火車分別去了嘉木和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