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村外的草地中。
泉村之所以名為“泉”,就是因為途徑這里的大小泉水特別多所致。
只是這些泉水多了著實沒什么名堂,因為泉村很小,也不富裕,幾乎不為外人所知。
明明是接近望鄉村和里鎮的,人們卻通常只道這兩個,不知道連接這兩處的原來還有這個小村子。
村子一直不是很富饒,甚至可以說是貧寒,完全靠著這些微不足道的泉水生存,根本不可能一夜致富。
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平凡村子,憑什么得到地方和朝廷的眷顧?
人與村的生存,從古到今,哪有不相通的道理?
而像這樣的村子,在整個九州,又少了嗎?
一個不被重視的村子,如果就這么任其發展下去,最后的結局也無非如此……
——越發被輕視、越發貧窮,最后……
——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然而有一天,泉村莫名地富裕了起來。
男人們開始不再耕作下地,女人們則開始穿金戴銀。
村民們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只是——
笑容中似乎包含了另一層意思,是什么呢?
——虛偽、矯揉,還是造作?
顏臨昭想著這些問題,此刻的他正站在村外巨高的草叢中。
這又是泉村的與眾不同之處了。
因為泉水的關系,這里的草地被澆灌地特別富有生氣,幾乎每棵都要長到如同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可怕到在其中躲著一個人都找不到。而外村人如果一不小心踏入,還以為這些都是蘆葦呢,其實只是在外面稀松見慣的野草而已。
他面前坐著一個女人,平白的月光下,她右頰上的大大酒窩是他所熟悉的。
“不要,不要殺了我,臨昭,我是純昭??!”
女人一邊哀求著,一邊節節后退,手死死地抓住身后的泥地與草叢,只是已經臟的要命。
再一看,顏臨昭的手上竟然緊緊攥著塊大石頭。
“我也不想殺了你,但你是不應該存在的。不存在的!”他面對女人咆哮出這句話,手指的關節因為泛白而顫抖著,連帶著捏在手中的石塊也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我不能讓村民本來幸福的生活毀于我手。如果你真的是我姐姐的話,也應該能夠諒解我的吧?!彼穆曇魩е耷?,只是那手里的石塊絲毫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
“我不懂啊,臨昭。”自稱純昭的女子哭泣著,雙手緊緊攢住自己的胸口,用哀求的眼神極度渴望地看著站立的男人。她背后的草叢正激烈的抖動著,不知是因為被女人顫抖的身軀所感染,還是其他東西的干擾所致。
“既然你把我都畫了出來,就是因為對我的思念吧!你不讓我出門,我從來沒有出過門啊!我一直都那么聽你的話,你為何還要殺了我?。俊闭f完,她緊咬住自己近乎滴血的嘴唇。
聽著她的話,他的心里流出的不是悲傷不止的淚,而是無法抑制的血。
——但他不能手軟!
村里最近發生的一切詭異之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而罪惡的根源就是從面前這個女子開始的。
想著,他不再持有疑慮,一個大跨步沖了上去,將女人按倒在地。
女子發出嗚咽的乞求聲,“不要,臨昭,我是你姐姐啊!……”
顏臨昭用左手按住了女人的雙臂,右手拿出了石頭,對著身下無助女人的頭部狠狠一擊。
“啊,救命?。 迸说某槠兂闪怂缓?。
可惜,夜深人靜,根本沒有人會察覺到。況且在這種窮鄉僻壤,村民普遍還是比較樸實的,幾十年都不會發生什么謀財害命的案件。雖然這些日子是有些不太平,但還不至于鬧到發生血案的地步。所以就算有人現在看見了這一幕第二天說了出去,都不會有人輕易相信。
女人掙扎著,月色下露出的胳膊分外的雪白。她的手因為抓過草地已經泛黑,正在努力抽動著,想要掙脫開身上的男人。
顏臨昭狠下心來,對著女人的額頭接連發瘋般的砸下去。
他邊砸邊怒吼著,不知是對著誰在說話:“你只是我畫出來的擁有我姐姐記憶的怪物罷了。你是我造的孽,是我犯的罪。我是元兇,我是這一切的元兇!”
終于,殷紅的鮮血在他們兩人的身下漸漸滲透開來。
——紅色的鮮血蔓延著、灰黃的泥土嘆息著、深綠的草叢低垂著,在黑暗的夜晚下,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早已分辨不清,只有那令人感到冰冷的絲絲寒意沁入脊背。
身下女人的手還在動著,但漸漸微弱。
她要死了。
——你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
顏臨昭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他將“她”復活的,現在又親手將她扼殺。
他終究……
——還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吧!
遺憾的是,他對于自己的罪孽并不感到難過,頂多只是內疚而已。如果要為此負下踏入十八層地獄的擔子,他也認了??墒恰?
——面前這張鮮血淋漓的面容卻令他感到無比絕望。
為此,他怎能不哭泣呢?
“回來啊,姐姐!”
求求你回來吧,我最親愛的姐姐啊,請你醒來再看我一眼吧,求你了!
……
西邊的屋子,金銀珠寶灑落了一地,一對瘋癲的夫妻坐在其中贊嘆。
東邊的屋子,女人被丈夫掀翻在地,男人奪門而出。女人含著眼淚嘶啞著:
“自從有了金子、屋子,家無寧日啊!”
山間同時回蕩著“姐姐”哭泣的回音,像有個被寵壞的弟弟妹妹在山間拼命尋找失蹤的慈愛姐姐。
泉村的這一夜,怎么看都是如此的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