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條還算寬闊的道路前進,這位大嫂話多,不算短的路途登時不再沉悶。我們才得知她姓蔣,名冬雪,自幼生活在望鄉村,長大后嫁到附近的里鎮,夫婿早逝又因她無子,就被趕回了娘家。當時父母已經去世,好在兄長與大嫂都很和氣,她就在娘家住了下來。不幸,一年前的戰爭又死了哥哥,現在與嫂子和侄女相依為命。
“我侄女叫心心,長得很漂亮哦!”
我們問她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如果經歷過那種慘烈的場面,你也會元氣大傷的。況且現在我們村莊與外界幾乎斷絕往來,許多東西的勞作根本趕不上。我們可忙著呢!”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無論神色還是語氣倒是都正經了一些,與前一刻隨意猜測玄空與我關系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那么,自從去年戰事后,你們這里真的再沒有外人出入過?”問話的是玄空,顯然,他其實也很在意店小二所言。
“外鄉人?”蔣冬雪將黑珍珠眸子瞪大到極致,“不是說了與外面已經斷絕往來了嗎?除了我們偶爾到鎮上置辦雜物以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應該是自去年戰事后最先主動經過我們這兒的外鄉人了。”
不是吧,那店小二講過的當官的來過望鄉村是怎么回事?他當時說的可是一板一眼的,像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但是……
——看那店小二和這蔣冬雪的摸樣,都不像是在說謊。
我真的納悶了,于是朝著玄空使勁眨巴著眼睛,他卻只是頷然一笑,像是什么也沒有聽到和看到。
罷了,也許正如他所說的,我們是修行之人。這種稀奇古怪、常人所無法理解的事情恰是要靠我們去解開,否則,要我們這群人又有何用?
進村后,蔣冬雪先帶我們去結識了已故村長的女兒韓姑娘。韓姑娘帶著我們兩個,還有蔣大姐一起同行,在村莊里轉悠轉悠,蔣大姐還提議過后可去她們家里吃點粗茶淡飯。看得出來,因為是“最先”于戰事后來到他們村莊的人,好吧,姑且就算我們是最先的吧。好似終于被外界的人們想了起來似的,韓姑娘也帶著眉開眼笑的,而且那種笑容中所隱含的真誠讓我措手不及,而玄空自始至終微笑地看著一切。他平時雖偶爾展露笑顏,卻多半帶著鄙夷與嘲諷,有時甚至含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但是現在,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有些開心了。
——難道是被望鄉村村民的淳樸所感化了。
然而,我錯了……
“有人來啦!”
“那是誰?”
一群人像看著怪物一樣地打量著我們。他們是望鄉村的村民,有老有少,但以女性居多,邊將眼光冷冷地扔向我們這邊還同時竊竊私語。她們或站在屋子前停下了手中的東西直愣愣地對著我們,那眼神既不是鄙夷,也不是疑問。只是……
——木然!或就直接圍著我們四個人全然不顧我們的存在自顧自地耳語。
韓姑娘的表情甚是尷尬,而蔣冬雪的臉則突然紅得像個番茄。看這情形,原來村莊并不是“純樸”,而是只有蔣大姐與韓姑娘比較像個人樣,至少她們兩個并沒有做出這些奇怪的舉動。
其實我很明白,有些偏遠村落的人們很閉塞,他們不能忍受外鄉人的進入。但我不明白的是,這里名為望鄉村,既然是南北方人通婚后留下的村莊,至少會有些不一樣。大概人們住在一起慣了,突然有一天闖進來陌生人難免會議論一番。
一片落葉緩緩地飄過我的面頰,趁它還沒來得及落地以前,我伸手一抓,它就被我緊緊地捏在了手掌心上。其實它已經枯萎變黃,完全不復昔日茂盛之時的神采。
突然心里有了個想法,也許……
——這些村民對著陌生人紛紛側目的樣子的確不是望鄉村本來的容貌。只是一場戰爭早把人們對于美好和幸福的向往生生扔到地上踐踏了。
故而,她們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我不經意的拿著落葉再度抬頭,發現玄空卻在一旁笑得更加燦爛,甚至瞇起了眼睛。
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人間的悲劇,他卻似乎很想咀嚼一番作罷。
“心心!”身旁正在走著的蔣冬雪突然伸長雙臂,向著一個扎有兩條麻花辮子的年約八九歲的小姑娘喊著。
那女孩分明聽見了,卻用蒼白的面容驚恐地瞪著我們,不對,確切的說,是硬生生地瞪著玄空與我兩個人,甚至連嘴巴都張開了個小口子。我還沒有看清楚她的面容,她突然轉身背對我們,隨后飛一般地像是逃命了去的跑了,那兩跟麻花辮子在身后跳動地活躍。
“這孩子。”蔣冬雪只能抱以歉意的一笑,“剛才那個就是我侄女了,她自幼便怕生膽小,讓你們見笑了。”旁邊的韓姑娘也是無奈一笑,我才發現她的身體比較豐滿圓潤。
遠處幾個孩子正在嬉鬧著,大人們對于外鄉人的舉動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他們,玄空卻似乎被他們的歡笑聲所吸引,遂將視線投向他們。
只見他一邊看著他們還一邊平靜地回話,仿佛在說著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和事:“這些都不算什么。有人過去也很膽小,經過一系列變故后。”他又朝我一笑,意有所指地言語,“現在終于好多了。所以蔣大姐你大可不必擔憂,孩子長大了都會變的。”
“啊!”蔣冬雪的黑珍珠又是十足的變成了滾圓滾圓的,一副十足莫名的表情。
我知道玄空是在“指桑罵槐”,算了,誰讓我現在無依無靠呢。只要哪天我把他的技藝都學到手了,我就離開他,靠除妖來養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