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鳳冠霞帔,身著大紅嫁衣,我被人攙扶著進入了云府我與天凡哥哥的新房。
待女侍們都離開以后,房間里寂靜地只剩我一人。有段時間仿佛連繡花針輕落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云府很大,十歲那年來的時候我居住了一月余,卻常常因此而莫名地迷路。今天,云府少爺大婚,熱鬧非常,天凡哥哥和我的新房卻是府里的別院一座,清凈有余,所以剛才才會如此安靜吧!
難得天凡哥哥還記得其實我是個喜歡安靜的女孩子了。
人聲鼎沸遠遠地傳來,“去,去,你們都走開!今天我做主了,不許你們鬧新房了。”紫玉姐姐的聲音雖然七年過去卻還是一沉不變,“天凡少爺快快進去,我來擋門。”
木門被粗暴地推開,我從大紅的薄紗中偷偷望出去,只見我的天凡哥哥和倩倩姐正被紫玉姐姐從一大堆人群中推進來。倩倩姐只待一轉身,慌忙將門外的那些手全部用力地推擠出去,然后重重地關上了木門。
關上門的一剎那,她終于又回轉身來,解脫般地松了一口氣。
天凡哥哥卻開口了:“倩姐,麻煩你待在門邊聽一下外面的動靜,人走了就好。”
他還用了“麻煩”二字,真是謙謙君子,一如從前。
“是的,姑爺。”倩倩姐爽快地回答,頭卻明顯地朝我這邊轉過來,我連忙低下頭搓著自己不安分的手。
不久,人聲漸漸遠去,天凡哥哥卻輕嘆了一聲:“真麻煩!”麻煩?
——他是在麻煩我嗎?是在麻煩倩倩姐?還是在麻煩這樁婚事?
我有點疑惑了。不容我的疑惑多停留一會兒,只聽倩倩姐對天凡哥哥說:“姑爺,我幫你們整理一下吧。”
“不用了,你出去吧。禮數我自己知道。”
“可是……”
“不用可是了,你也累了,我也想早點休息了。”
在大戶人家,主人只要說了“休息”二字,女侍通常便無話可言。
一陣開門又關門的“吱呀”聲后,房里突然安靜的可怕。
他怎么連話都不說一句?我們有七年沒見了吧,他難道對我一點都感到不好奇?雖然作為回禮,我爹爹也送了一副我的畫像給他們云家,可是真人與畫像總還是有些許差異的吧。
就在我的心思隨意飛舞的時候,新床的另一邊塌陷了下去,他坐到了我的身邊。他的頭一定向我轉了過來,因為我能感覺到男人才有的氣息在我耳邊徘徊,證明我們兩個現在靠得是很近很近。
——但是不對,總覺得缺了些什么似的!
“蕙蘭,忙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今天我還是回里屋睡。”
仔細聽來,才發現他的聲音真的是變化了。那也難怪,整整七年沒見,他從一個男孩成為了一個男人,聲音怎能不變?但那低沉的聲音在七年后再度讓我著迷。我知道——那是雨水落到湖面,洗盡了鉛華,蛻變成成熟,與湖水融為一體之后才有的聲音。
可是,轉眼之間,他的氣息和聲音都離我遠去了。
“等等。”我著急了,竟然把自己的大紅喜帕也順手撩了去,我眨巴著眼睛望著我的天凡哥哥,他真的和畫像上畫得很像呢,或者說真人其實更加英俊才對。特別是那雙我喜歡的黑曜石的光芒還是這般明亮。可是,現在不是我想著他面容和眼睛的時候,而是我們連合巹酒都沒喝,他連我的喜帕都沒摘的時候,我怎能不心急呢?他剛才不是還對倩倩姐說他是懂得禮數的么?
只見我深愛著的黑曜石的光芒在我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那光芒中有一瞬間的驚喜,但隨之而來的是疑惑:“這些禮數就免了吧,既然我們已經成親了,蕙蘭,何必在乎那么多?難道你真以為這些繁文縟節很重要嗎?”
被他這么一說,我的心里反而有了一點篤定,原來我的天凡哥哥和我一樣,其實早就討厭了今天這煩人的一切了呢。
“好。”我壓低嗓音輕聲回答,娘一直告誡我女子對夫君一定要百般溫柔,“可是,今天晚上我們……”
他忽然向我走過來,輕輕拍打著我的肩膀說:“早點休息,明天早上還要向我父母請安。”
他的聲音很動聽,他的眼神很溫柔,他的動作很安心。的確,忙了一天我也真的好累,先前看著這張大紅的喜床,我就想要狠狠地倒下去睡一覺,可是為了等我七年未見的天凡哥哥,才勉強托著疲憊的身軀支撐到現在,而他剛才的話仿佛讓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睡意襲擊的太快,全身突然感到無力了。
不知怎么的,有雙手輕柔地扶著我躺下了,在眼睛閉上的一剎那,我好像看到從那黑曜石的光芒中妖嬈著一絲詭異的紫色光芒。
——一個人怎么可能有紫色的眼神?
一定是我太累了,眼花了吧!